初見藩王
第5章
皇甫熙一愣,脫口而出:“怎麼忽然急着走了呢!我之前沒人告訴我。”
皇甫斌聞言大笑,“果然還是個孩子,為父哪能什麼事情都對你細說。行啦,現在告訴你了,快去收拾,落下東西沒人回來替你取!”
皇甫斌說著在而兒子後背拍了幾下,皇甫熙很羞澀似的扭了扭身子跑出門。
房內,皇甫斌母子立刻聽到院裏傳來幼童脆生生的聲音:“乳娘,燕地是什麼地方啊?離家裏很遠么?”
“要是出門見不到祖母,祖母會不會很想念我?”
“姐姐們呢,不跟我和爹爹一起去嗎?”
“姐姐們不一起去嗎?那乳娘你提醒我,過去要給姐姐們找些有趣的玩意送回來。哎,不知道她們喜歡什麼呢,我得趕緊去問問……”
皇甫老太太聽得孫子一句接一句的童言童語,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了,她眉開眼笑的說:“好好好,這才好,熙哥兒對姐兒們沒生嫌隙,老婆子可算放心了!”
皇甫斌矜持着的收着下巴,眼中卻滿是得意的神色,他勾唇笑道:“兒子早就說母親多慮了,何必特意試探熙兒。”
“險些喪命能算小事么!我是害怕熙兒移了性情,家裏人口本就不繁盛,要是他們姐弟心裏再生怨氣,我死了之後哪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你也是!慧茹進門的時候,你怎麼就不跟她把話講清楚,非要跑去跟兒子擠一夜——要不是覺得丈夫靠不住,她會急着抓權么!”皇甫老太太忍不住埋怨起兒子。
皇甫斌口上應承母親的說法,心裏卻不以為然。
小夏氏叫着那麼個極端類似夏氏的名字,又比春姐兒大不了多一點,他對着這麼個小姨子怎麼睡得下去!
“行了,瞅你一臉不贊同的樣子。我管不住你了,你趕緊回去陪着熙哥兒,好生教導他該怎麼處置下人,也仔細着別落下東西,我說丟三落四沒人送去的話,可不是嚇唬他的。”兒子是自己生養的,皇甫老太太哪裏看不出皇甫斌心裏怎麼想的。
皇甫老太太不與兒子爭辯,只管強調起最重要的事情:“過去熙哥兒年紀小,你成天到晚抱着周氏牌位悲春傷秋我不管,可現在熙哥兒到開蒙的年紀了,可不能這麼懵懂下去了——你要帶着熙哥兒隨燕王就國,那給熙哥兒開蒙的事兒心裏有沒有個章程?”
皇甫斌雙手攤在膝頭,聞言大笑出聲:“母親想多了,我是熙兒的父親,難道還會不關心他學業?過去熙兒年紀小,只是我憐惜他母親早喪,盼着多疼幾日而已。哎,他終於也到開蒙的年紀了——此次諸王分封燕王居長,已經同時立過世子了,何愁隨行沒有飽學之士?到了燕地,燕王定要開學宮廣招學子的,到時候兒子一定給熙兒尋個學識淵博的師父。”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皇甫老太太雙手合十拜了拜,一臉慶幸的說,“你們爺倆過去整日湊在一起傷懷,現在總算見笑臉,可算不用我一個老婆子為兒孫擔憂了。”
她說著忽然拍了拍滿是皺紋的額頭,趕忙沖身後叫道:“此去路途遙遠,沒有女主人陪着恐怕忙亂,身邊幾個伺候的也不能替你拿主意,衛媽媽是我管家時候用慣了的,你帶上她,省得無人料理家務。”
“是,多謝母親。”皇甫斌肅手而立。
“好了,我不啰嗦了,你去罷。”
皇甫斌心情愉快的又與母親說了幾句,這才帶着衛媽媽回到前院正堂。
還沒進門,清脆歡快的童音已經從院內跳躍而出:“這件和這件都帶上——都是爹爹喜歡穿的!”
皇甫熙立時加快腳步繞進門,不等婢子掀簾,已經快步走進房中,他抬眼環視一圈,果然見到滿屋子的婢子被兒子支使的團團轉,房間裏原本有空地的位置現在擺滿了碩大的木箱,書房裏的書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都被倒騰過來,一同亂糟糟的堆在堂屋,簡直沒有下腳的地方。
皇甫斌眼中染上笑意,故意對房中婢女比劃了個“別告訴熙兒我過來了”的手勢,踩着軟底布鞋悄無聲息的走到男孩身後,雙手穿過他腋下一把將人舉了起來。
“哈哈哈,誰?是誰?!”小男孩馬上歡快的大笑出聲,他轉頭看到父親,霎時蹬着腿笑得更歡快了,乾脆扭着身子抱住皇甫斌的脖頸,窩在他懷裏邊笑邊討賞,“爹爹,我讓人把你平日用慣了的物件都裝起來了,連喜歡穿的中衣都帶上了!”
“好,熙兒果然是小男子漢,明白事理了。”皇甫斌笑着誇獎了兒子幾句,包托半抱的把男孩帶出屋門。
兒子幫忙倒是好心,可小孩子哪整理行李?
看着眼前亂糟糟的房間,皇甫斌決定把兒子哄出門,讓專業人士收拾殘局。
衛媽媽接到皇甫斌的眼神,立刻接手眼前的活計,條理分明的指揮屋子的婢子分工合作,一樣樣把要帶走的物件收拾起來,沒多一會,灰塵四起的房間已經被規整得七七八八。
被父親一路抱回房間,按在被褥里,皇甫熙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杏仁兒眼,兩手抓在被單上小聲問:“爹爹不用我幫忙嗎?”
皇甫斌心下好笑,嘴上卻誇獎道:“熙兒今天做的特別好,不過熙兒年紀小,剩下的事情交給衛媽媽他們處理吧。”
皇甫熙眼睛轉了轉,驚訝的問:“衛媽媽也跟咱們一起走?”
“是啊,你祖母擔心咱們父子粗枝大葉的沒人照顧,把身邊的衛媽媽送過來照顧起居、管理后宅,省得咱們爺倆費心思。”皇甫斌想起衛媽媽的兒女、丈夫一同死在死亡之亂,若不是衛媽媽大着膽子衝進京郊大營求救,恐怕連自己母子也活不下來的事情,嘆了口氣,鄭重其事的對兒子吩咐,“衛媽媽是你祖母的陪嫁,最是忠心,你要尊敬衛媽媽,不能沖衛媽媽耍脾氣。”
皇甫熙嚼着菱形的小嘴,不高興的說:“爹爹竟賴我,我從來不為難下人的。”
原主從小沒有母親,性格敏感多思,在自己家裏也維持着能不開口就絕不多說一個字的習慣,又因為母親過世的太早,對女性長輩的關懷十分受用,滿屋子伺候他的婢子沒誰被原主挑過一句毛病,跟乳母和婢子們相處愉快。
眼下被皇甫熙當證據說出來,口齒伶俐的模樣讓皇甫斌哭笑不得,只能搖頭說一聲:“凈會貧嘴!但衛媽媽不是一般下人,你要當成長輩來對待!”
“是,兒子明白了。”
皇甫熙對父親笑了笑,眼睛一閉拉着被角做出“我很乖,我已經睡著了”的可愛模樣爬回被窩裏,看著兒子柔嫩的小臉,皇甫斌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小夏氏還嘔着氣,死活不肯服軟主動與兒子拉近關係,明朗的心情蒙上一層陰雲,忍不住擔心自己將這麼不懂事兒的新婦留在家裏守着母親、女兒會否不盡心,坐在床頭輕輕拍著兒子的脊背,下意識把擔憂念叨出來。
等到父親離開,皇甫熙眼睛睜開一條縫,確定卧房沒人便推開被子坐起,手肘撐在膝頭,之前臉上純真可愛的神色完全隱去。他皺着眉頭,臉上顯出不符合年齡的沉靜氣息。
之前遇見的年幼公子提起自己父親要隨藩王就國的時候,皇甫熙還懷抱着一線希望,盼着父親不提,便是十二公子的消息來源不準,沒想到等了好些日子,剛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裏,父親放出的消息便如平地一聲雷似的,把他震得頭昏腦脹。
從職業規劃的角度看,跟隨藩王絕對不是有前途、有發展的選擇。
哪怕新上任的燕王是個老實的王侯,皇甫斌以同樣職位從中央下放到地方就等於降職了;更不用說東秦的藩王們還從來不老實,皇甫斌很可能蹉跎一生的機會都被牽連沒有——按照東秦王侯們造反的頻率算,因為被皇帝安排給藩王,結果一不小心被藩王坑死的官員實在不在少數。
但皇甫熙能接觸的消息實在太少,他根本不清楚即將捆綁成為利益共同體的燕王是圓是扁、性格才智如何,因此無從下手,幸虧父親皇甫斌在朝中職位是“財務人員”,只要維持細心謹慎,燕王稍有動作就能從財貨調派中發現端倪,至少可以避禍。
提到皇甫斌“太倉令”這個職位,皇甫熙不得不想起他剛來這裏的時候父親如同神來之筆一樣順手為自己診脈探病的舉動。
他剛剛藉著收拾屋子的理由,混在婢女中假裝玩鬧跑進皇甫斌的書房,對着父親擺放在書架上的書籍一通亂翻,現在已經大致了解皇甫斌真不是隨便裝裝樣子扶脈。
皇甫斌真正懂得醫術!
即使皇甫熙有過穿越時空的經歷,他也想像不出為何自己父親愛好如此清奇、畫風如此獨特。
皇甫熙連猜帶蒙的在書房確認父親有半架子的古老醫書和幾本厚厚的醫案,從而推斷父親的醫術極出名,或許比他太倉令的職位還要為人熟知。
QAQ無論哪個時代大夫都是背黑鍋的高危人群啊!
現代遇見蠻不講理的病人頂多請點職業醫鬧找不痛快,古代這種動不動殺人抄家滅族的環境,你的愛好實在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爹,你是我親爹,咱們換一個危險係數別這麼高的興趣愛好么!
“怎好令大王親自探視犬子。”皇甫斌恭敬又客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甫熙霎時抓住被角一下趴在床上團成一個圓球。
沒等心跳聲平復,成年男子的聲音已經傳到他耳中:“聽聞年紀與孤的長子同歲,孤想來看看令郎資質可堪侍讀之責。”
皇甫熙心中翻了個白眼,腹誹道:呵呵,倒是對自己家孩子挺自信的,姿態擺得可真高!
短短一句話,皇甫斌已然能看出燕王非禮賢下士之人,他想,被藩王盯上,自己的小日子恐怕沒那麼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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