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CASE06-6 玉慈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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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鎣一看着羅婆婆的眼神一下子有點複雜,這一刻,他覺得羅婆婆或許並沒有完全騙他們,她之前的中風複發應該是真的,只是她憑藉著自己的毅力醒了過來,她是否是記掛着什麼重要的事未辦?卓陽按照吩咐撥打了一個號碼,然後將手機貼在羅婆婆的耳邊,過了一會,電話接通了。
羅婆婆說:“喂,請你替我接劉文軍,我是誰?你就說,我是強威山莊也就是強威鏢局前任主人胡英奇的遺孀羅婉玲。”
陸鎣一看向羅婆婆,薔薇山莊變成了強威鏢局,這完全坐實了他心中的最後一個猜測。
清末,伴隨着最後一任皇帝的遜位,舊有的許多制度土崩瓦解,舊有的許多行業也銷聲匿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行當便是鏢局。受人錢財,護人安全,秉持尚武、仁義、正直、扶弱的精神,數百年來,無數的鏢師們憑藉著一身好功夫,也憑藉著在黑白兩道盤根錯節的關係,行走在灰色的危險地帶。託人、托物、托信、托銀,忌不亮旗、不踩盤、不對春點、不敬“鬼神”,三規四律,五行六戒七止,接鏢如交命……無數傳承,無數輝煌,多少英雄,然而皆在八國聯軍轟擊國門的聲聲炮聲之中灰飛煙滅。
薔薇山莊門口那獨特的門道設計正是鏢局建築所特有的,陸鎣一曾站在那狹長的門道之上遙想過強威鏢局的當年,從建築規模來看,如今它只剩下了一座後院,並且並不太大,然而在它的鼎盛時期,未必不曾門庭若市。他甚至可以想像無數年前,當那兩堵青灰石磚牆顏色尚且鮮艷之時,左右牆面上必定曾高高鐫刻金字牌匾,或是“德容感化”*4,或是“義重解驂”*5,每一個鎏金大字都是那些常年行走在路上的好漢們的驕傲與榮耀!陸鎣一沒有那麼大本事只在一個上午就在庄內布下諸多陷阱,他只是遵從強威鏢局自身的意思,將它從漫長的沉睡之中喚醒!
羅婆婆放下電話,不過是十來分鐘的通話就彷彿耗費了她一身的力氣,她歪坐在輪椅上休息了片刻,然後才道:“現在,我們回去,回強威山莊去。”
當幾人回到強威山莊門口的時候,巷道里已經停了三輛車,一個身材不高但很魁梧,面容陰鷙的男人已經站在門外,他的身旁跟着一群穿黑西裝的小弟還有一個畏畏縮縮的胡博文。看到羅婆婆的輪椅過來,男人居然主動上前一步,隨後竟是效仿古人一般,雙腳一錯,抱拳彎身一禮:“合吾,見過胡夫人。”
羅婆婆也微微一禮:“合吾,見過劉大當家的。”
胡博文在旁邊莫名其妙,看看劉文軍又看看自己的奶奶,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相識,並能如此對話,他甚至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劉文軍說:“胡夫人,你既然約我前來,想必是有事要交代?”
羅婆婆笑得一笑,她已近期頤之年,這一笑卻笑出了個風華絕代,她對身後的“李煙煙”做了個手勢,“李煙煙”便又推起了輪椅對劉文軍說:“劉大當家的請隨我們來。”
輪椅一路穿過了強威山莊的庭院,進到了樓里,最後停留在了客廳中。
羅婆婆說:“劉大當家的心心念念想要買下我這破房子,我猜多半也是聽信了江湖傳言吧,那則傳言是怎麼說的,是不是說我強威鏢局前任扛把子過世之前,曾經窖藏黃金三十萬兩於地下金庫,這一筆錢財至今未有人發現?”
過去鏢局接鏢之後、走鏢之前需得有個臨時存放點,這就是地下金庫的由來。每家鏢局的地下金庫位在什麼地方、如何打開,那是只有扛把子和總鏢頭才知道的秘密,即便是鏢局當家人的家人也並不是全數知情。
劉文軍被羅婆婆一語點破,面上也不由得有了些尷尬,他輕聲道:“胡夫人……”
羅婆婆說:“不必說了,是我教孫無方,強威山莊傳至我手裏恐怕是要真正壽終正寢了。”她說到這裏,語聲低沉,聲音里滿滿蘊藏着無奈和沉痛,然而過了片刻她又抬起頭來看向了陸鎣一,“好在,在它真正‘死去’之前,還是讓老婆子我看到了一點點的希望。劉大當家的,”她說,“既然你要的不過是強威山莊地下金庫里的東西,如今我便取了給你,請你就此放過我這棟破屋可好?”
劉文軍的眼裏一瞬間露出了狂喜之色,然而卻馬上被他壓抑了下去,他說:“既是胡夫人如此說,那劉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羅婆婆卻說:“且慢。江湖人一貫重信諾,不過如今已是法制時代了,還請劉大當家的給我立個字據,好叫老婆子不至於庸人自擾。”
劉文軍想了想說:“自然,只要胡夫人肯打開地下金庫,我確認了金庫里的財物為我所有,這便不是問題。”
羅婆婆說:“還是請劉大當家先立字據吧,先夫亡故以來,地下金庫便未再打開過,劉大當家完全不必擔心老婆子會玩偷天換日的把戲,你若是不放心,不如就把剛才那句話也一併寫上去即可。”
劉文軍微微猶豫了一下,然而對於金錢的渴望終究還是勝過了一切,他喚身邊的小弟取來紙筆,親筆寫下了只要取了財庫財物,今後不再招惹薔薇山莊任何人,也不會再在附近施工騷擾的承諾,然後簽了字,並以刀割開手指,就着鮮血按了手印在文書上。
卓陽看着他的一套江湖動作,不由眉頭微皺,然而轉頭去看陸鎣一,卻見他既不驚慌也不驚訝,像是熟知了這一套規矩似的。他看着陸鎣一的目光便不由得越發深沉起來。
羅婆婆說:“陸後生,麻煩你替我將那份契約拿來我看看。”
陸鎣一冷不丁被點到名,說:“啊?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得上前去接過了那張帶血的承諾書給羅婆婆看。
羅婆婆看完后說:“請你替我收好。”又道,“金庫就在櫃枱底下,卓陽,請你替我挪開櫃枱。”
卓陽在這間店工作了有一年多,也是頭一次知道櫃枱底下居然暗藏玄機。他將那組深褐色的木製傢具用力推到一邊,直到羅婆婆喊“好”才停下手。只見櫃枱底下露出了一塊地毯,將地毯揭開后,底下露出的是一塊塊的長方形青石磚地。
羅婆婆招了招手,卓陽疑惑地走過去,羅婆婆卻說:“不是你,陸後生,你過來。”
陸鎣一現在一聽羅婆婆喊他就背脊發毛,總覺得渾身不對勁,他才磨蹭了一下,就聽劉文軍冷冷咳嗽了一聲,顯然是極不耐煩了,只好走過去。然後在羅婆婆的示意下,彎下腰去。羅婆婆說:“打開金庫,就靠你了。”
陸鎣一愣了一愣,直起身來的時候表情已經變得鎮定自若,鎮定自擾中卻又帶了幾分無奈。他走到那一片磚地邊蹲下身,先是仔仔細細地挨個看了一遍,邊看邊用手指輕輕按壓,間或用指節叩擊地面,很快,他圈定了一片長約六十公分,寬約五十公分的範圍。
胡博文說:“你幹什麼,還不快點……”
劉文軍卻一揮手,攔住了胡博文的叫囂,他看得出陸鎣一是在尋找機關。羅婉玲為什麼不告訴他正確的開關方法呢?難道,就連羅婉玲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打開地下金庫?劉文軍思及此,心中欣喜,人卻不由往後退了幾分,並讓自己的小弟和保鏢攔在他周圍,好防備可能從某個角落射出的暗箭。
卓陽的表情也變了,顯然他也看出了陸鎣一現在的處境,他忍不住看向羅婆婆,然而羅婆婆只是安靜地靠坐在輪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陸鎣一瞧,眼底滾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陸鎣一忽而立起身來,掃視向整個客廳,他伸直手臂,分別沿着東、南、西、北、東北、西南、東南、西北八個方位比了比,繼而邁步先往北走。搬開北面牆角堆放的雜物后,他彎下腰,伸手輕輕拂去底下磚塊上的浮土,卓陽眼尖地看到,浮土下的磚塊邊緣上似乎刻着一個字“丁”,跟着,陸鎣一又依次沿着其他方位找到了剩下的磚塊。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加地支,構成了年、月、日及時辰。陸鎣一走回來,輕聲道:“密碼鎖。”然後他以大拇指與食指依照一定的長短在那塊方地上來回比劃,最後在一方石磚上停了下來。
卓陽看向周圍,卻見劉文軍也正在觀察陸鎣一,此時他的神情微微有些變化,似是有點吃驚又有點……戒備。卓陽在心裏打了個突,身體不着痕迹地往前移動半步,恰巧擋在了劉文軍能夠攻擊到陸鎣一的線上,劉文軍發現了,看了他一眼,沒做聲。
陸鎣一再次輕輕叩擊那塊方磚,像是確認了,一伸手:“撬棍。”
“李煙煙”去櫃枱下的工具台里找到了遞給他,他接過,將一端插入那塊磚石,吸了口氣,然後輕輕一撬。只聽輕微的“咔噠”一聲響,像是什麼機關被觸動,不一會,客廳上方的牆面擋板居然接連發出“砰砰砰砰”數聲,逐個被破開,依次推出了弩機、吹箭、飛矛等暗器。這些機關都已十分古老,卻至今仍保留着森然銳氣,一剎時,卓陽敏銳地擋在了陸鎣一身前,同時一手將羅婆婆的輪椅拉至身,劉文軍也往後躲入人群,然而過了片刻,卻什麼危險也沒發生。即便如此,他們誰也沒有放鬆,因為他們都知道,只要此時陸鎣一行差踏錯一步,這些機關便會齊齊啟動,帶着百年前的殺意呼嘯而至。
陸鎣一卻像是渾然不覺周圍的危險,他的嘴角甚至帶着一抹笑。他取出那塊磚石,露出了底下的機關真容。
“原來是紫銅七環密碼鎖。”他說。只見就在那一磚下方赫然露出了兩排四列小巧的褐色銅轉輪,每個轉輪上都刻着一圈數個漢字,但最後一個轉輪上卻什麼也沒刻。陸鎣一剛才找到牆角的提示之後顯然就已經有了主意了,此時稍一凝神,便開始撥動銅轉輪。
一時間,整間屋子裏悄然無聲,就連劉文軍帶來的小弟們此時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個個屏住呼吸凝神觀看陸鎣一解鎖。從陸鎣一撥動漢字轉輪開始,那些適才露出了猙獰爪牙的暗器便不斷地發出叫人心驚的聲音,悄悄動作着,弩機緩緩調整角度,吹箭口打開露出了尖銳的暗器,飛矛紮成的尖網更是在屋子上方緩緩移動,直至覆蓋了眾人的頭頂。
劉文軍的一個小弟終於忍不住了,從后腰拔出一把西瓜刀就想去砍毀離自己最近的那架弩機。陸鎣一發現了,忙喝道:“攔住他!”
卓陽眼疾手快,轉瞬之間已經逼近那小弟身後,也沒見他怎麼動作,小弟手中的砍刀就偏了方向,刀尖上挑,險險劃過弩機旁邊。
突地一抹亮光在陸鎣一眼角閃過,陸鎣一心頭一驚,急喊:“小心傀儡絲!”原來那弩機周圍還繃著數根肉眼難以看清的透明細絲,透明細絲織成了一張蛛網,不知牽動着什麼機關,但有變故,必然啟動。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着那刀尖就要挑斷其中一根,卻見卓陽的手掌一翻,食指、中指兩根手指前探,竟然準確無誤地從那密佈的傀儡絲網之中穿過,似輕又重地在刀面上“嘣”的一磕,刀身吃力,轉眼又換了個方向,這次一頭扎進了牆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