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應聘

頂着頭頂的烈日，俊傑和肖運站在煙霞街的街口。

眼前的煙霞街是一條僅容得下兩輛車並排行駛的小街道，街道兩邊都是頗有些年月的五六層高的舊式矮樓，舊樓的底層鋪面經營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生意。什麼足浴店、按摩店、美髮店、棋牌室、成人保健、情人旅館的招牌從街口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到終點。

俊傑再次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一眼肖運。

肖運的表情不再象昨天那樣堅定，只聽他喃喃自語：“可是，電話里明明說的是煙霞街啊，難道我真的聽錯了？”

俊傑無奈的搖搖頭，心想，這小子真靠不住，公司怎麼可能開在這種地方呢？可是既來之，則安之，只得說：“既然來了，就按這個地址找找看吧，不找怎麼知道是對是錯。”

兩人順着沿街鋪面的牌號一路找過去，從一間間的店鋪走過，這些店鋪都是透明的玻璃門，透過玻璃門望進去，每間店裏擺設幾乎都一樣：幾乎每間店都是一排長沙發，沙發上並排坐着五六個穿着暴露，濃妝艷抹的年輕女人。看到兩個年輕男人從店門口走過，這些女人或招手、或勾指頭、或拋媚眼。

俊傑從來沒有涉足過這樣的地方，突然之間置身此地，只感覺渾身不自在，兩隻眼睛都不敢斜視，悶着頭只顧望前沖，恨不得趕快逃離這樣的尷尬境地。

終於順着一路的門牌號，來到煙霞街284號的店門前。兩人都輕輕鬆了口氣，以為終於到達了目的的，不用再在街上受煎熬了。可是下一間店鋪門牌卻赫然寫着286號，怎麼找也找不到285號的門牌，難道煙霞街竟然沒有285號？

“要不我們找人問問？”肖運有點心虛的建議。

“那你去找個人問問。”俊傑雙手一攤，心裏惱火，真不該聽信這小子的話，浪費時間跑到這種地方來，此時正是七月炎熱的正午，大街上難得看到一個人，店鋪里倒是有許多風騷的女人，還在不斷向他倆招手呢，可是他倆誰也不敢推門進去。

兩人僵站在路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

“285號，285號……”肖運口裏默默念叨，眼睛向四處打景量，希望能發現什麼線索。

“俊傑，你看那裏！”肖運忽然指着街對面的某個地方，興奮的叫道。

俊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是一個樓梯口，樓梯口旁邊掛着一塊簡易的木牌，白底黑字寫着：“一路發財務公司（二樓）”。公司名稱後面畫了一個箭頭，指向那個樓梯口。

肖運向俊傑得意的一笑，似乎說，你看，信我的沒錯吧。兩人穿過街道，順着箭頭所指的樓梯口上去，樓道里又窄又暗又臟，他們也顧不得許多，噔噔噔直奔二樓。上到二樓，正對着一條五六米長的甬道，共有五六扇門相對而立，頭上右邊第一間門上有一塊銅牌，赫然印着“一路發財務公司”的字樣。

雖然已經經歷過十數次的面試，可是這一次的經歷最為特殊，兩人站在門口，按捺住忐忑的心情，相互投以鼓勵的眼神。俊傑深呼一口氣，舉起右手，咚咚咚開始敲門。

可是門並未關嚴實，隨着敲門聲響起，門吱呀一聲自動開出一條大大的門縫，俊傑略微猶豫了一下，索性將門推開，走了進去，一股冷氣推面而來，俊傑只感覺渾身舒爽，肖運也緊跟着他進屋，順手輕輕的將門掩上。

這是一間空闊的房間，房間裏面凌亂的放置着沙發、茶几、椅子、自動麻將桌等，麻將桌上麻將、煙頭攤了一桌，似乎剛剛還有人玩過。

正對門的角落裏擺放着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後面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頂着一頭焦黃的頭髮，叨着根煙，一雙光光的腳丫翹在辦公桌上，歪斜着身子在玩電腦。這人見有人進屋，眼睛從電腦屏幕上轉過來斜睨了兩人一眼，立馬又轉回到屏幕上。

“你們做什麼的？”他問。

俊傑怎麼也沒想到，這裏竟然是這樣的一種辦公場景，不過從煙霞街一路走過來的所見，足以讓他降低對這個財務公司的期望值。

即便如此，他還是頗為失望，看看自己與肖運都把自己最好的行頭穿戴出來：鋥亮的黑皮鞋、筆挺的西褲和白襯衫，領帶、公文包一樣不少，要不是今天天氣實在太熱，他們甚至會將西服也穿出來。

俊傑掩飾住自己的失望，微笑着說：“我們是來面試財務專員的，昨天跟一位先生約好的。”

“面什麼試——？什麼財務專員——？”這人疑惑的又看看他倆，那眼神，彷彿看見了兩個外星來客似的，“你們混哪裏的？”

“混哪裏的？”俊傑一怔，有點茫然，他不明白對方這話的具體意思是什麼，心想，難道他不知道招聘財務專員這件事情？還是我們找錯了地方，可是這裏不明明寫着是“一路發財務公司”嗎？

“我們看到《人才報》上‘一路發財務公司’招聘財務專員，昨天打電話過來，在電話里跟一位先生約好今天下午過來面試的。”肖運在旁邊又將他們的來意補充說了一遍。

“哦——”這人終於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扭過頭，朝他身側一間開着的房門，高聲道：“豹哥，我們有在報紙上登廣告招人嗎？人家找上門來面試了，說電話里跟你約好的。”

“嗯，有啊。”房間裏有個粗粗的聲音應道，“黃毛，領他們進來。”

俊傑一聽，這聲音與昨天電話里的聲音一模一樣，看來地方沒有找錯。

“你們跟我來。”黃毛從椅子上翻身站起，趿着一雙拖鞋，拍達拍達的領着兩人進去。

裏屋是一間並不小的房間，房間裏有一張大大的辦公桌和一些文件櫃，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名胖胖的男子，滿臉橫肉，脖子上肥肉一圈一圈的，在肉摺子上貼掛着一條拇指粗的金項鏈，這人自然就是豹哥了，豹哥也正在玩電腦。

“豹哥，你挺時髦的嘛，在報紙上打廣告招人呢。”黃毛顯然對在報紙上打廣告招人這件事覺得很新鮮，一進門就揶揄起豹哥來，並沒有通常應有的對領導的敬畏態度。

“你小子懂個屁，這種上層次的事你小子當然不會知道。”豹哥鄙夷的說，說著將鼠標放下，身子向後一靠，仰起頭來，圓睜着一對小眼，饒有興味的打量俊傑和肖運，“昨天就是你們打的電話？”

兩人齊聲稱是。

“看你們這副樣子，是剛學校畢業的吧。”豹哥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縷青煙。

“是呵，看他們這樣子，也不像是混的，你們是民仁畢業的嗎？”黃毛也在旁邊附和着說，身子輕輕一躍，坐到辦公桌上，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包煙，抽出一支自己點上，問道。

“不，我們不是民仁的，我們是東海大學的應屆畢業生。”俊傑還是第一次聽到“民仁”這個名字，不清楚那是個什麼樣的學校。

“什麼！？”聽到俊傑的回答，黃毛大張了嘴，吃驚的一時合不攏來，“你們是東海大學的？你們是大學生？”

俊傑和肖運都點點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吃驚。

“瞧你小子這點出息，呸！”豹哥輕蔑的朝黃毛“呸”了一聲，轉過頭來，繼續說道：“東海大學畢業，不錯不錯，你們年輕有為啊。”豹哥頓了一頓，呷口煙，“你們來應聘，那知道我們公司是做什麼的嗎？”

俊傑回過頭來看看肖運，肖運也沖他搖搖頭，其實來的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家財務公司究竟是做什麼的。開始猜測這是一家專門為其它公司提供財務、會計等方面服務的公司，可是到了公司看到這樣一種格局，他知道自己的猜想肯定不對。

俊傑不知道豹哥這個問題算不算面試的一部分，但是他實在猜不出答案，只好老老實實的搖搖頭：“不知道。”

“我們公司做什麼的你的都不知道，那我們招人來做什麼工作你們也一定不清楚羅？”豹哥又問。

俊傑再次搖搖頭，感覺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連對方招什麼樣的人自己都弄不清楚，就冒失的跑來應聘工作，怎麼可能給面試的人一個好印象呢？俊傑真後悔自己沒有在電話里把這些問題都弄清楚，結果現在連簡歷都沒來得及掏出來，就已經被問的啞口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