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恨你
當我醒來，看到的就是旁邊早已經哭腫了眼的媽媽，問我要不要喝水，問我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問我為何暈死在那個小區門口，那夜她瘋狂的在大街上尋找着我，說當她接到電話，被告知我在醫院時，差點嚇得背過氣去。
而我只是睜着眼，望着那白的刺眼的屋頂，默默的流着淚，什麼也說不出來。我又怕不小心哭出聲音，那樣我可能會控制不了自己，真的會歇斯底里的喊珉西的名字，所以我只能緊緊咬住下唇，躲在被子下的手死死的攥着床單，用僅存的全身力氣去壓抑着，抵抗着那空了的心帶來的鑽心疼痛，以及不知該如何面對珉西消失的殘酷事實。
媽媽看到床上的女兒那種強壓內心的樣子，只能一遍遍說著對不起，一遍遍的擦着永也擦不完的淚珠，忍受着心裏的所有痛楚，只是滿臉疼惜又悲傷的望着。然後勸着自己的女兒起來喝點粥，可是眼前的人卻更像一個只會流淚的木偶，一點反饋的信息都不給。
媽媽只能急切的跑出去，求助醫生，醫生也很無奈對着媽媽搖頭，打算給床上沒了魂魄的病人打個鎮定劑，然後再輸個營養液，對病人的媽媽說：“只能等小姑娘自己慢慢恢復了，看現在情形，她好像過度沉溺在自己幻想世界了，她之前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以至於一時無法接受事實，唉～我們醫生也無能為力啊，這畢竟是心病，她又一直排斥接觸外界。”對着病人的媽媽搖搖頭，走了出去。
媽媽望着床上的女兒，只是抓起她的一隻手，繼續說著對不起，看着女兒掌心被指甲掐的血肉模糊的掌心，只是淚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傷口上，然後又默默拿出藥膏，一點點吹着氣輕柔的塗抹着，雖然這些疼痛熟睡的女兒感受不到，但是作為母親的，依然是一丁點都捨不得弄疼。
就這樣一連幾日，媽媽一直的勸導下，我也漸漸的能坐起來喝點粥一類的流食了。
一天，媽媽見我喝了粥恢復了些氣力，小心謹慎的開口：“白白，珉西他……？”
再次從別人口裏聽到那兩個字，心臟停止了下跳動，那開始結痂的傷口，又再次決堤，血液噴涌而出，心像再次被銹跡斑斑的刀鈍鈍的割着般越來越痛，可偏倔犟的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
媽媽望着，嘆息着：“白白，忘記他吧。”
我聽完，推開媽媽的懷抱，直直的望向一臉惋惜的媽媽，腦中一個閃念，“媽！咳咳……”許久沒怎麼開口說話，情緒又過於激動，一時被嗆的無法繼續說下去。
“是不是……咳咳……是不是那天，你那天和珉西說了什麼，咳咳……他才會離開我，不要我的？媽？！是不是？咳咳……是不是啊？”
“珉西那孩子，不適合你，你還是忘了他吧。”
果然？！果然是你？竟是我最愛的人逼走了我另一個最愛的人。我壓抑多日的情緒，一下子全部宣洩出來，用盡我此生最惡毒的字眼。
而媽媽，卻只是一遍一遍的重複，珉西不適合我，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我瘋狂的將手上吊著的針拔掉，就想往外衝著，只有一個信念，我要把珉西找回來。
好似用盡了所有力氣，將我按壓在床上，她想禁錮我，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卻還是固執的，不想讓我衝出去，而感受到媽媽那一滴一滴滾燙的淚，落在我的肩頭，我沒有向以往感到憐憫，沒有向以往感到同情，我只是覺得這淚是那麼虛偽，那麼的讓我噁心。
我將她所有的意思都扭曲扭解到極致，讓我對她的恨意，爆發的更加徹底。可媽媽她只是抱着我，求我不要亂動，讓我好好躺着，養身體什麼的。
這些關切的話語，不過是在給我增加新的恨意：“要不是你，我現在需要這樣躺着，貓哭耗子，假慈悲，虛偽。”我一句一句反駁，一句一句挖苦，我一個比一個更加厭惡，更加痛恨的目光，去凌遲眼前瘦弱的身板，我滿臉恨意的與她對視，她也只是默默忍受，手下卻沒有因為我過激的反抗，松一點點力。
我明明看到她那受傷的神情，明明看到了她在滴血的心，而我卻覺得異常解恨，她也知道疼，她也知道傷心？那我呢？你逼走珉西時，可考慮過我的感受？我是你女兒，親生女兒，不是阿貓阿狗，你一直喜歡隨意處理我所有的事。不管之前那些事，你是不是有理由，我也就只和你爭辯兩句而已，就作罷了，何曾真心的與你生過氣？我一直在努力的扮演一個好女兒，我一直乖乖聽話，聽你所有的安排。你讓我學這個，我就去學，你讓我練琴我就練，我就算不喜歡，我也只是隨口抱怨幾句而已，因為你是我媽媽，我想讓你開心，讓你驕傲。
可是，珉西不一樣，他是我想要攜手一生的人，我愛他，就像愛你和爸爸一樣，我已經離不開他了，媽媽，你到底知不知道？
畢竟這麼多日都沒有下過床，又沒怎麼吃過東西，就算我如何反抗，大喊大叫，對她進行各種言語攻擊，她也只是聽着我說的一切，一切惡毒的語言，什麼都不反駁，只是求着虛弱的仍想往外沖，一直沒有斷了去找珉西念頭的我，一遍遍說著對不起。都說談了戀愛的人，都是盲目的。媽媽越是這樣一副歉疚的樣子，我心中的那團火，就燒得越旺。
如果說，剛剛發泄的我，還有那麼一絲人性，有那麼一絲理智，那麼現在的我就像一隻失了伴侶的棕熊，只會攻擊，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東西了。我撕咬着抱着我的手臂，還不時惡狠狠的張着沾滿血的嘴，說出更加肆無忌憚的惡毒話語。
我想我這時候，真的是瘋了，神經了，我竟覺得她越痛，我反而越開心，所以我想到讓她更痛的辦法。
我開始撕咬着自己的手臂，咬得鮮血直流，枉她怎麼努力的拽動，我都絲毫不松。呵呵，媽媽！你也終於知道痛了嗎？你也終於嘗到那一絲絲心痛的感覺了嗎？可是這點痛，來的遠不及我心底的萬分之一，我就是要虐待自己，我就是要在你面前這樣，撕咬自己。因為，是你！是我的媽媽！是我的親生媽媽！讓我現在如此的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我只是想愛一個人而已，我只是想和愛的人一起白頭到老而已，我只是懷有那一點點的小小的願望，難道這樣的我也有錯嗎？我的自由你可以剝奪，我的喜好你可以剝奪，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你還是不滿足？還要去剝奪我心裏最愛的那個人呢？媽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要如此殘忍？
媽媽，你到底知不知道嗎？現在，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
這時，衝進來的醫生給我打了鎮定劑，我昏睡前一秒，我還不忘向媽媽說了一句：“我恨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