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兩顆心
歐陽院長在走廊上觀望良久，看着那雨幕中，因為得知道母親死訊，而對着蒼天哭喊，瘋狂叫囂的小女孩，此時卻那麼安靜的蜷縮坐在水中，久久不見動靜，終究不忍，決定上前。
誰？誰在拍我？
“白白——白白？醒醒，怎麼了？”恩？誰？誰在呼喊我？
“白白，孩子，快醒醒。”
“媽媽——”
“白白？！”
“歐陽叔叔？你怎麼在這？這又是哪兒？”
“白白，你怎麼了？今天不是剛告訴你這裏是天倫孤兒院嗎？是你媽媽——”
“媽媽？媽媽她……歐陽叔叔，媽媽真的離開我了是嗎？我以後，以後該怎麼辦？歐陽叔叔——你告訴我，我媽媽沒有離開我，你告訴我啊！她只是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
“白白，可願意聽歐陽叔叔講個故事給你聽？”
我沒有吱聲，只是奇怪，為什麼這時候歐陽叔叔還能平靜的想要給我講個故事。難道？你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有什麼傷心的事隨便一個故事就可以哄開心的嗎？
顯然歐陽叔叔並沒有理會我的不解，在我拒絕的話還沒有講出口前，就自顧自講了起來。
“白白，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時，不過才五、六歲，當時你媽媽笑吟吟的出現在幼兒園門口，那雙眼睛就像那一泓清水，白衣飄飄的，像足了天上下凡的仙子，看呆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是啊！你媽媽小時候，卻又不像仙子那般聰慧過人，可愛中透着傻氣，經常能被人騙到。我還記得有次，跑進你外公家，對着你媽媽說，曉霞，外面下小貓了喲，千年難得一見呢！她竟是信了，匆匆的出去在草叢裏找着小貓，那認真的小模樣，現在還記得那麼清晰，哈哈～”
在他的敘述下，慢慢平靜了下來，轉頭看向這個陪我一起坐在草地上，陪我一起淋雨的人，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她和我那夜商量的並不一樣，你說，那個男人對她就如此重要？重要到以命相護嗎？吶！白白，你爸爸真的那麼好？好到可以讓一個女人如此死心塌地嗎？我啊……”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表現的與往常的沉穩很是不同，仿似隨着他自己的回憶，人也自然而然回到那個十幾二十幾歲熱血、衝動的少年般。
“我啊……喜歡了她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她卻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不就是錢嗎？！我可以幫她還啊！那夜我明明這麼說，我有錢可以幫她還，她怎麼就不相信呢？！”說著說著終究從高亢的悲憤轉為哽咽，在一閃一閃的雷電下，顯得有些癲狂的用拳捶打着地面，發泄着多年積壓在心底的憤瞞之情，可是我卻很好奇，這些和我爸爸什麼關係呢？不過看看歐陽叔叔現在的樣子，顯然沒有給我問出心中疑惑的機會。
發泄了一會，終於慢慢又找回理智的歐陽叔叔接着道：
“我當初第一眼見到曉霞，我就暗暗決定，這輩子，我娶定了這個女子。日子久了，更是覺得她迷糊的可愛，單純善良，騙過她多少次了，她還是會上當，還是會對我笑着，在我身後喊我歐陽哥哥。我多想就這樣守護她的笑容守護一輩子，我十歲那年，爸爸工作的原因突然決定舉家遷往美國。臨行前，雷電交加的夜晚，就和今夜差不多，我掙脫開父母的阻攔，跑到她家門口，就想對她表白，讓她一定等我，可是，天不隨人願，那日的她被你的外婆帶往娘家，因為大雨並沒能趕回來。我多痛恨自己當時為何不留書一封，而是選擇失落的走開。當我十年之後再回來找她，看到的竟然是她與你爸爸的婚禮。我當時真的萬念俱灰，多想上前將你媽媽搶回來，但是，看到你媽媽洋溢着幸福的笑臉，我還是……忍住了。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
他也和我一樣，蜷縮起上半身，一隻手抱着自己，一隻手扶着額，沉沉的陷入在回憶里，我想他只是想找個傾訴者，靜靜的聽他述說，而不是期待我能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語吧。
“我現在真的悔的腸子都青了，真的想一頭將自己撞死，那夜，為什麼沒看出她的決絕，竟然相信她的鬼話，以為她真的隨後就到，明明……明明說好的，回來就嫁給我的……。曉霞……不是說好的嗎？我們一起，一起走下半輩子，你為何騙我。”歐陽叔叔循環問着自己一個永遠死循環的問題，這些愛與不愛的事情，本來就是無解的吧，他此刻真的有些鑽牛角尖了。
可是聽着他那有些沒有邏輯的述說，我也終於知道，原來那夜，媽媽竟然答應了他這種事，媽媽她應該是欺騙了歐亞叔叔，是為了讓他將我帶走才會這樣說的吧。
媽媽她應該是看到歐陽叔叔時，就做下了這個決定。
想着媽媽到底是抱着什麼的決心，做出這樣的決定，心一抽一抽的疼着，呼吸又有些不順暢起來，心臟悶悶的，堵的我快要爆炸了，右手不經伸到心口處，緊緊抓住衣領處的衣服，從掌心傳過去絲絲溫度，才讓我覺得好過些。
歐陽叔叔還在繼續說著，我想認真聽下去，可是鼻子傳來的酸楚，還是沒能忍住，整個身心再次墜入寒冷的深淵，陪歐陽叔叔一起哭了起來。
歐陽叔叔和我一起，為同一個人哭泣着，為同一個人鳴着冤屈，抱着不平。我看着眼前這個為了心愛的女人那麼無助的哭泣着，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所有的力量來源，是那麼的失魂落魄破。突然間，我的心慢慢打開了，情緒沒有剛剛的那麼激烈。
此時此刻，我才感覺到，自己不會那麼孤單了，兩顆受傷的心，是會互相安慰，彼此靠近的，在這一場酣暢的哭泣發泄后，不知不覺中開始有些依賴上這個歐陽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