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雨花台

第十三章 雨花台

雨花山上雨花台,雨花台上落花雨。碧野十大名山之一的雨花山,靜靜矗立於晨霧之中,等待登山賦詩觀雨的遊客。

人們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不過區區從宣京至荊國楚州,就讓夕遙學到了很多。他再也不會愚蠢到想要直直的通過城門,而被狂揍一頓。更不會隨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進入鬧哄哄的花樓,弄得滿身都是雞皮疙瘩。吃東西,住客棧學會了給錢。

每一次,虛淵都是讓他吃足了苦頭后,才將其救出來。而事情的始末,不過是爭執身份。

“我做先生,你做小廝。”虛淵這樣安排。混了幾天的夕遙當然清楚先生和小廝的關係,“不,我做少爺,你做管家。”

人到中年,做管家,難道不是最好的安排么。

“別以那種眼神看我,你也不過是長得年輕,實際上已經好幾百歲了。既然你我意見不合,那就各走個的,當做不認識好了,等你願意做小廝的時候,再來找我。”

夕遙這才發現,碧野中如此多的規矩和門道。

學會了進城門,悄悄將銀錠塞入兵丁的衣袖。學會了避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學會了幹什麼事情都給錢。學會改變生活的方式,學會吃肉,學會喝酒,學會粗魯,學會咆哮。

“很好,你現在就像是一個狡黠的小混混,哪裏有半分仙人的模樣,這樣才能順利的穿越碧野,抵達碧落山。只是我很擔心啊。”

“擔心什麼,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

虛淵長吁短嘆,“哎,擔心到時候你的未婚妻不認你,那可怎麼是好。”

“她要是不認,隨便娶個七八個女子傳宗接代,也算給我爺爺交差了。”

“看你那骨碌碌的眼神,就知道在說謊話。乾的不錯,在碧野中,不會說謊話騙人,就會被別人騙。”虛淵努力往歪了傳授,哪裏還有半分劍聖的風度。

“奶奶的,這登山還要等時間,有完沒完。”

“年輕人,小聲點,那是荊國驍騎營的官兵。”旁邊一個先生好心提醒。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官兵居然圍山。”

“聽說有洛國來的姦細逃到雨花山中,驍騎營的官兵正在捉拿。”小書童免費奉送消息。

虛淵拉着夕遙,就往外走,“這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還看個什麼花雨。”

轉個彎,到山腳下,拉起夕遙,梯縱之間翻過懸壁,站在登山的大路上。

“喂,山頂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樹枝上的那個鳥兒好像很惶恐,“好可怕,那兩個人在山頂打起來,千萬不要去。”

“它說什麼?”

“山頂上有兩個人在決鬥。”

雨花台可不是什麼決鬥的好場所,細雨會幹擾人的反應。如果遇到雨絲成線,升騰水霧,簡直就和瞎子一樣,十層功力只能發揮出個三四層。

“走,去看看。”

驍騎營充當守衛的決鬥,決鬥雙方的身份絕不簡單,只盼趕到山頂的時候,決鬥還未落幕。

時值三月,紫荊花開,雨花山上開始飄起毛毛細雨,紫色花瓣飄散空中,形成獨特的雨花勝景。

雨花山的雨,更密更急,紫色花瓣更加絢爛,庭外站着一個人,任由紫色花雨落在衣袍上。花瓣留在衣服上,冷雨沁入身體,“他什麼都沒跟你說。”

雨花亭里有兩個人,男人躺在女人的懷裏,她的手輕輕撫摸着他的面頰,就像是撫摸一個熟睡的孩子。亭中滴落的血液,就像是綻放的異色紫荊花。

“他又該跟我說些什麼?”

庭外的男子並不回答她,“既然他什麼都沒有說,就是不想你知道,你走吧,山下的驍騎軍不會為難於你。”

她的眼神空洞毫無神采,“天地之大,我又該去哪兒。”

“黃泉、幽冥、地獄。”他竟然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來,那就是讓她去死。

她也幽幽一嘆,似乎除了死這一條路,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眷戀的東西。

“你難道真不想知道,我哥哥沒有告訴你的那些話。你們因在雨花台相識,又在雨花台了斷。但該死的其實不是他,是我。”他開始說出那些她並不知道的隱情,而死寂的她正傾聽着。

“封易是我的人殺死的,知道么,皖江一役后,他險些被砍了腦袋,即便我楚家在荊國根深蒂固,也落得個囚禁終身的下場。憑什麼你可以和另一個人雙宿雙棲,而他,卻整日借酒澆愁,頹然不可自拔。”

他很憤怒,“楚溯就是一個懦夫,兒女情長,要是直接滅掉洛國,管你什麼公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在彝門山的時候,若不是他放你一條生路,你以為你能逃出升天。”

皖江大敗之前,中興帝以為牽制住荊國主力,分兵經彝門突襲楚郡,乘機端掉楚氏老巢。熟料,那不過是楚溯的疑兵之計。章菁作為主將,被圍困彝門山,就在那時,一邊對於曾經情郎的失望,一邊是不離不棄,痴若相守的興山,加之以為命不久矣,自然而然選擇了後者。

但是他們居然莫明奇妙的突圍了,她明白,是楚溯放他一條生路。事實很殘酷,只有她一個人逃出生天,這比讓她死在那場戰役中都還要難過。

“追殺的人是我派的,為了不至於讓楚氏陷入危機,我臨時取代了楚溯。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放你走,只怕那高高在上的中興帝已然葬身皖江,哪裏會有今日你洛國強盛的機會。”

章菁通紅的眼眶裏似要沁出血淚,“那麼他今日為何要約我在這裏做個了斷。”

“他不過是要自我了斷罷了,我告訴他,他日思夜想期盼的人來了。頹然如他,也如獅子般撲向我,我們本就有七分相像,他便冒充我來了雨花山。”

一切都明白了,為什麼他的功夫在她面前已經那麼的遜色。這些年,他在頹然,而她,苦練武藝,只為親手將他了斷。是的,她做到了,鋒利的劍刃刺入他胸膛的時候,他依然含着笑,“小菁,我欠你的,全都還給你了。”

他一如多年前去撫摸她的雲鬢,卻陡然垂下,倒在了紫色花雨中。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她真正愛的是這個男人。由愛到恨,越愛越恨。對興山,是一時的感動;對封易,是一時的感激;對楚溯,才是真正的愛。

在二九之年,令人心動的,或許並不是最終能走到一起的伴侶。但卻是心靈最為純潔的愛情,因為這個年紀,沒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沒有那麼多的瞻前顧後,只是一顆心,心之所望,便至所歸。

是的,他欠他的已然全部還了。或許根本就是她欠他的,我們走吧,走的遠遠的,出海,去碧野其他地方。他願意為她放棄荊國大將軍的身份,是她自己,放不掉那個一心收復故土,覆滅敵國的父皇。

她一直以為是他毀掉了她,毀掉了她的興山,而今又毀掉了封易,但卻從未想到,其實她也毀掉了他,毀得更加徹底。

執此落花相守,不忘初心;他日相見之時,約為白首。

分屬敵國,本以為毫不在乎,哪知彼此身份如此之高。一個是荊國大將軍,一個是洛國三公主,本該永世為敵的二人,本就不該有任何的交集。

沒有殺掉蕭正,她居然有些慶幸起來,是的,南碧分裂已經太久了。

背後傳來楚游的聲音,“喂,你不打算殺了我報仇么。”

對不起了,父皇,我已替你除掉了夙敵楚溯,也除掉了自己。但是荊*隊實際的將軍楚游,是他滅了洛國,還是他看着荊國被洛國覆滅,就交給時間去證實這一切。

她累了,將楚溯抱起,沐着漫天花雨,走入迷霧,走到雨花山的盡頭,走向緣深夢淺的終結。

楚游來不及伸手,也無法伸手,“對不起,哥哥,沒能如你所願,正如你所預料的,最終她也會心喪若死。只是死也不選個好的方法,還連累你一起死無全屍。你該徹底高興了,她到死,都還要連累你。”

楚游默然轉身,轉而投入那場宿世的戰鬥中去。

夕遙和虛淵從雨霧中走出來,怔怔地望着雨花山下出神。

“你如果從這樣的地方掉下去,會不會死。”

“不僅我會死,就算是你這個仙人也會死無全屍。”

夕遙納悶了,“既然會死,她為何還要跳下去。”

這麼傷悲的劇情,蓬萊仙人居然絲毫沒有看懂,“她本就是為了尋死,為了解脫,所以會跳下去。”

“欺負我不懂,我知道的,她是為了愛。我有個朋友,為了一個人,不計任何代價,修鍊回溯之術,只為重聚魂靈。”

“那你這個老好人,怎麼不攔着她。這一路上,你的慈悲心一路泛濫,為何到了這裏,失靈了。”

夕遙的眸子中忽然閃現光彩,“不能攔,既是她心甘情願做的事情,為什麼要去阻攔。就像我的爺爺,既然決定了坐化,我便沒有任何挽留,他自己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

虛淵拍了拍額頭,這小子究竟是不懂裝懂,還是真的懂,真有些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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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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