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刑場

第九章 刑場

斬刑台上的枯葉堆積了好幾層,灰塵厚厚的附在其中,那些斑駁的暗紅色痕迹徹底乾涸。宣京已經很久沒有處死過犯人,死刑犯的消失,標誌這座城市,乃至這個國度的治安很成功,天下承平。

然而今天,經過簡單的清掃,又將作為處死刑犯的場所。風從遠處吹來,吹起了枯黃的落葉,那些褐紅的色的土張開大口,等待新鮮食物的注入。

圍觀群眾很多,在娛樂缺乏的帝京,對於殺人這種盛景總是很嚮往。只有見過殺戮的人,才會反感戰爭,從未見識過的人,反而隱隱地有些期待。

囚犯的身份很高,高到這些平民都要仰望的角度,越是如此,越是讓人興奮。不管是誰,雖然表情不一,但是頭與身體分離開的聲音如出一轍。

如果你覺得囚犯是三駙馬,那便是大錯特錯。蕭正知道,他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膽量處死護國公主的夫婿。中興帝哪怕再想削弱世家的力量,也不會拿章菁做犧牲。因為多年前,章菁就已經替他犧牲了太多太多。

但是三駙馬死了,死在去刑部的路上,所以他受到了牽連,走上了斷頭台。

“覺得很無辜是吧,他才是最無辜的。我不管你的抱負有多偉大,不管是不是為國為民。我只知道,你的令牌出現在我的面前,封郎死在平湖縣的路上,這就足夠讓你去死。”

章菁平靜的面容,透露着冰冷至極的冷酷。

洛國無人敢動三駙馬,但是敵國敢。他們無時無刻都想毀了護國公主,而這一次,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平湖縣至京城的短短距離,讓他們擁有了動手的可能。而且,一石二鳥,既毀了護國公主,又毀掉了這個一心想壯大洛國的狀元郎。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刀斧手摘掉死囚令牌,雙手掄起大鍘刀,勢要一刀斷頭。

“刀下留人。”

女俠從天而降,擋在蕭正面前,“不許你們殺他。”

周圍兵丁居然手足無措,不知道要阻止,還是不阻止。監斬官面露為難之色,還在猶豫間,章華已經解下繩索,拉着他朝着刑場外跑去。

一聲冷笑響起,弓箭的破空聲傳來。章菁在對面閣樓上射出這致命的一箭,“我的好父皇,看來你真的很在乎這個狀元郎。”

若是沒有皇帝授意,一個章華,如何能夠帶走蕭正。

箭已發,迅如奔雷,章華進入了奇妙的境界,他彷彿看見了箭的軌跡,所以她轉身,擋在了蕭正的面前。箭插入她的胸口,“姐姐,你放過他好不好。”

蕭正摟着她雙肩,猶在震驚之中。血侵濕了衣裳,像一朵盛開的蓮花。“章華,你怎麼樣了,章華。”蕭正抱着她奮力狂奔,“讓開,讓開。”

高大樹木后的夕遙臉色慘白,汗水一滴一滴滑落。牽引箭頭偏離一寸,這麼精細的控制力,讓他耗盡了力氣,一夜所得的修鍊就這樣浪費掉。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彷彿冥冥中有什麼在指引,一定要這麼做,毫無理由,毫無道理。

章菁當然看懂了章華中箭后的祈求,放過他?可是誰又曾放過興山,放過封易,放過我?

所以她冷酷的再次彎弓搭箭,你們都不讓他死,但他必須死。

長劍如星落九天般在閣樓上閃現,她必須要做出選擇,箭出,蕭正亡,她自己也會死在這絢爛的星光下。主要的仇人還沒死,所以她還不能死。

章菁放棄了射出利箭,反手將弓箭上揚,格擋劍光。

咔擦,弓弦應聲斷裂,這把百鍊弓在對方的長劍下,居然脆弱的如同薄紙。等她看清來人的相貌時,長劍鋒利的劍刃已經擱在脖頸上。

這是一個中年人,他的目光悠遠的如同天空中最深處的星星般難以琢磨。

“放棄吧,你殺不了他的。”

章菁倔強地道,“我看你還是殺了我吧,不然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的。”

中年人只是輕輕一笑,“劍聖一門所鼎護的人,除非自己想死,否則,他人便絕難殺死。你的執念並不在他身上,去吧,荊國楚溯才是你最放不下的那個人。”

章菁臉色蒼白,“你怎麼知道,你又是誰?”

中年人收劍入鞘,劍發出一聲爭鳴。能夠將百鍊精鋼輕易削斷的利劍,當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而且只有混含金銳之力的武器才能辦到,能從神秘的金之極地弄到金銳之力何其困難,可見其來歷非凡。

“別管我是誰,別與我為難,也別與自己為難。”中年人躍下高樓,頃刻間消失不見。

章菁沿着牆壁,緩緩蹲下,費力地喘息,這個人的劍法很可怕,那長劍中散發的氣息讓人窒息。他的人更可怕,深邃地如同望不斷的蒼穹,他的眼睛,卻彷彿能洞悉一切。

調整一下失落的心情,靜靜離開,她需要重新找一把弓。只有神射手才能悄無聲息收掉別人的性命,或許還沒看清對手,就已經被死神的鐮刀收割。有那個人的存在,殺死蕭正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範疇。雖然她依舊有機會,但是必然將花費過多的時間,但很多時候,都是時不待我,徒耗光陰。

她又開始冷笑,那樣一個與天下世家為敵的人,怎麼可能有活路。哪怕他生時有很高的權柄,死後也會遭受清算。更有可憐者,壯志未酬身先死,徒惹凡人笑其痴。

陌郡王府,巡邏的軍士突增一倍,明晃晃的燈籠,將王府映照地如在白晝。蕭正這個變革者,被推向了斬邢台,陰差陽錯,居然如此輕易就將其掀翻,本以為只是讓其生出害怕的念頭,知難而退而已。

陌郡王高興的同時,也無比憂慮。因為他策劃了這一切,郡王世子灌醉封易,酒中還放了*。那個可憐的農家女子被推入房中,次日醒來便已然成為了一具屍體。

勒死少女的自然不是封易,但封易確實亂了性,而且昏昏沉沉,不知事情經過,自己都認為是一時失手所致。所以這顯得天衣無縫,再怎麼查也查不到郡王世子頭上來。但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麼些人凌駕於律法之上,無視律法存在。

護國公主當然是其中之一,就像當年荊國敵人圍困宣京,章菁毅然決然斬殺那些堅定的投降派,冷漠地就像女修羅。

所以陌郡王從來都沒有過殺死封易的念頭,但是敵國這樣做了,於是他便沾惹上了因果,或許此時,護國公主就潛伏在周圍,給他致命一擊。所以他夜不能寐,只有外面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和亮如白晝的環境,才能讓他稍稍心安。

黑夜中有些微光的雙眸正在窺視着他,箭尖所反射的光芒跳躍閃動。她的袖口上殘留的血液,尚溫熱地一滴一滴落下。年少輕狂的郡王世子才不在乎即將到來的危險,偷偷跑出郡王府,流連青-樓,銷金窟里醉生夢死。

直到匕首插入心口,他仍舊難以置信的詰問,“你是我的姐姐,你怎麼能夠殺我?”

章菁抽出匕首,看着他死時睜地大大的眼眸,冷冷道,“從母后不明不白的暴斃身亡,我就明白,皇家無親情可言,你怎麼可以對親情有所奢望。”

就連章華中箭后的懇求,她都可以置之不理,更何況隔了幾代人的陌郡王府。

身在帝王家,那些所經歷過的事情,促使她不得不鐵石心腸。皇家的女兒,若是學不會自己保護自己,終會淪為這個國家的犧牲品。

箭頭彷彿暗夜幽靈,在燈光下急速穿行,穿透了窗紙,吹滅了蠟燭。

“刺客,有刺客,保護郡王。”

再多的兵士,再厚的盔甲,也不能保護住他的命。他眼睜睜看着利箭飛翔,插入咽喉,噴湧出滾燙的血液。雙手舉起,似要抓住飛奔着的箭矢,然後轟然倒下。

門被推開,陌郡王仰面倒下,喉頭上插着一根利箭,直穿頸部。

“追。”

但顯然已經追不上了,章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陌郡王府的通明並不能喚來光明,黑暗一如既往的隱晦。

沉寂的這些年,苦練弓箭與暗殺之術,而今日不過是牛刀小試。她的眼角沁出淚來,“封易,我欠你的,來世再還。我實在不該讓你走這一趟,居然還會在乎他的命令,多年前,已然害死了興山,如今卻又送了你。”

她拭去眼淚,眼中生出熊熊烈火,“楚溯,八年前你就已經毀掉了我,何必再毀掉一次。封易不過是一個牽絆而已,有他在,或許我今生都沒機會踏上荊國的地面。但是你卻給了我這個機會,那麼新仇舊恨就以你死我亡來結束吧。”

那一段十八歲之間刻骨銘心的記憶,一遍一遍地憶起,歡笑,痛苦,流淚,肝腸寸斷。直到遇見封易,她以為可以完全忘卻,卻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宣京頻頻活動的敵國間諜讓她明白,楚溯一直在干預,所以她離不開那段記憶。因此,她勤練箭術,時刻期盼這一場宿世對決,徹底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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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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