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能出差錯
王秀娜也是好心,她見米果趁她吃飯的功夫就修整好一具遺體,她也想多干一點,減輕米果的負擔,可是誰曾想她為遺體刮鬍子的時候,一不注意弄破了遺體的面部。
大約一厘米左右的創口,米果看到的時候,還在出血。
這屬於責任事故,可大可小,全看喪屬追不追究了。不過,通常這種情況下,喪屬的態度都很偏激,他們認為這是無法原諒的惡意行為。
之前,有一個整容師因為工作時不小心損傷了遺體,被家屬一通大鬧之後告到了民政局,後來,還是殯儀館出面,賠錢道歉了事,而那個整容師則因為這件事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後來轉行做了後勤。
所以,王秀娜才又急又怕的找米果,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抱着頭,一個勁兒的在原地打轉。
“這下完了。。完了!他們會不會打我啊,上次劉文獻就被喪屬打了幾巴掌,那麼多的人,他一個大男人都承受不了,別說是我了。。米果,我好怕,米果。。幫幫我。。求你幫幫我。。”王秀娜急得都要哭了。
米果雖然心裏也是亂糟糟的,可是師傅告訴她,遇事要冷靜,不能慌亂,切記萬事都有解決之法。
她抬頭看着王秀娜,安慰說:“秀娜姐,你別著急,等我為遺體止了血再說。”
她換上工作服,戴上口罩手套,用鑷子夾住酒精棉球按在遺體面部的創口上,輕輕擦拭。
血很快就止住了,可是被刮破的地方,正好是嘴唇下方的位置,正面部,所以看起來還是非常明顯。
為今之計,只有修補着試試看了。
怕王秀娜情緒不穩再次出錯,接下來的工作,由米果一個人獨立完成。
時間稍微有點長,因為她花費了很大的功夫去處理那個小口子。
等她從操作台上下來的時候,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她端詳了逝者的遺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秀娜姐,你進來吧。”
等得焦急的王秀娜幾步就跑了進來,當她看到靜卧台上,面容安詳,並且毫無瑕疵的逝者時,她不禁驚呆了。
她轉換了幾個角度,想看到創口的痕迹,可是,那塊肌膚光滑如新,完全沒有一點破損的跡象。
“米果,你是怎麼做到的!哇塞,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王秀娜又仔細盯着看了看,直起腰,讚歎:“你的技術比師父還要好了!”
米果汗顏,她的三腳貓功夫,和師父他老人家怎麼能比!
“我是投機取巧,就是利用變色龍創可貼的原理,用一點接近膚色的添補材料修補創口,然後再調與遺體相符的底色上妝就能掩蓋了。”米果解釋。
儘管王秀娜聽不太懂,但她也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特別感動,因為這不是米果造成的失誤,更不是她分內的事情,可她為了減輕她的心理負擔,不僅獨立完成了修補工作,還做得那麼出色。
正是因為太好了,所以王秀娜才生出了一絲僥倖,她看看為逝者整理壽衣的米果,語氣商量地說:“那。。那我們不告訴喪屬,他們應該也看不出來吧。”
米果一怔,回眸看着王秀娜,“秀娜姐。。”
王秀娜被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得抬不起頭來,她別開臉,低聲懇求道:“我不能再犯錯誤了,米果,你知道的,我為什麼到整容防腐組來。。”
整容防腐組是全館最臟最累的工種,一般人都不願意到這個組裏工作,王秀娜之前在火化組,其實是相對輕鬆的,因為遺體到了她們的手裏,基本上呈現的,都是最完美的一面。
若不是她在一次焚化遺體的時候搞錯了編號,誤把另外一具遺體火化了造成重大責任事故,她也不會落到背着處分幾個月都無部門可接收的境地。後來,若不是郭台庄念在過往曾帶過她的份上,把她帶回整容室,她只怕,現在早就回家獃著去了。
王秀娜的情況,米果自然是知道的,她也很想幫她,所以,才會那麼努力的想要修補好遺體,為王秀娜減輕罪責。
“米果,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再出差錯了。。”王秀娜拉住米果的胳膊。
米果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秀娜姐。”
下午還有很多工作任務,她們沒時間一直耽擱下去。
不過幸好,接下來的工作量都不算大,王秀娜卸下心頭包袱,專心做好米果的助手,一點錯也沒再犯。
四點多的時候,米果和王秀娜把最後一具遺體送進停屍間后,兩人同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啊--------”
“結束了--------”
一天緊張忙碌的工作結束了,兩個人相視對望,都覺得心神俱疲,如同害了一場大病一樣,連走路都沒勁。
王秀娜因為心懷愧疚,所以,搶着打掃衛生,她讓米果先去洗澡,不用等她了。
這是每天的整容工作結束后,每個遺體整容師必須要做的環節。
米果也着實累壞了,她換下工裝,拿了背包直接去了館裏的浴室。
她們在浴室里都有固定的柜子,洗漱用具也都在裏面。
因為時間尚早,所以整個浴室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她脫掉衣服,拎着洗漱用具走到洗浴區,因為剛出水的時候有些涼,所以她踮腳站得遠遠的,打開開關。
儘管她把水壓調到最小,可沁涼的水珠還是時不時的濺到她的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小手伸着,感覺水溫由涼轉熱,慢慢變得熱燙熨帖,她才走到蓬頭下面。
她把水壓調到最大,仰起臉,任由熱熱的水流砸中過她的身體,雖然有點疼,可她感覺到整個沉重的世界都變輕了。
就像她每天下班回家都喜歡多走兩站路一樣,她總會在繁華熱鬧的街道逛一逛,聽一聽,吃點好吃的,逗一逗寵物狗,然後看着那一張張充滿生機的臉,她的心才能一點點的回暖,復蘇。
這是一個人心理治癒的方式,每個人的反應和行為都會有所不同。不知何故,她忽然想起了岳渟川,想起他所經歷的那些慘不忍睹的事故現場,一定比她在館裏見到的接觸到的要震撼得多。不知如今內心強大的他,當初又是怎樣應對那樣血淋淋的場面,克服並且戰勝內心的恐懼和身體的疲倦呢?
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問一問。
因為她也想成為他那樣的人,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洗完澡,米果穿上衣服,並沒有立刻離開。
她從兜里掏出一個紙片,盯着那上面記載的數字,看了很久,然後她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她從浴室出來,遇上幾個過來洗澡的同事,她們告訴米果,王秀娜找她。
她謝過同事,剛走了幾步,手機就響了,接起,是王秀娜。
“米果,有人找你!在咱們樓外的路上等着呢,你快過去看看。”
她哦了一聲,掛斷電話,便加快腳步朝工作的灰色樓房小跑了過去。
她有些隱隱的期盼,心想着,會不會是岳渟川。
可一拐過彎兒,看到灰色小樓前的榆樹下面,立着的身影時,她不禁愣住了。
竟是個面目陌生的中年女人。
四周沒有人,那找她的,一定就是這個女人了。
米果快步走了過去,“是您找我嗎?”
走近了,才發現這個穿着講究,盤着頭髮,面目端然的中年女人看起來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在記憶庫里努力搜尋着和這個女子相似的面孔,對方也在打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頭擰得更緊了。
“你就是米果。”
“是我。您是。。”米果問道。
對方的臉色陰沉沉的,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我是岳渟川的母親,杜寶璋。”
米果的頭嗡一下轟叫起來,像是廠房裏轟鳴的機器,一開動,她便什麼都聽不到了。大腦一片空白,只看到杜寶璋那張熟悉的臉龐,在眼前無限的放大。。放大。。
這一切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
她想起昨天還開玩笑的想過,如果明天就遇到未來婆婆怎麼辦,沒想到,竟然成真的了!
可耳朵只是暫時失聰,很快她就又聽到杜寶璋的聲音,冰冷的,威懾力十足的聲音,“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你和渟川的事,我!不!同!意!”
米果愣住,表情便顯得有些獃滯,她咬了下嘴唇,想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杜寶璋最受不了這種裝可憐的小姑娘了,她似是不願意多說,更不想在這個陰森晦氣的地方呆下去,所以,她退了一步,語氣冰冷地說:“你以後不要再去找渟川了,他有女朋友,你這樣拆散他們,是很不道德的,再說了,你的工作。。這種地方實在是。。”她頓住,表情嫌惡的朝四周望了望,“我不想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希望你好自為之。”
杜寶璋說完就想走,可是沒想到,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阿姨。。”
杜寶璋蹭一下就甩掉了米果的手,她甚至當著米果的面,拍了拍剛才被拉住的部位,“也不注意一下。”
米果的手像是被燙了一樣,倏然從半空中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