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衰日
其實,就是擦破點皮,一點點不足掛齒的小傷,因她人緣好,所以,才招來了這麼多同事們的關心。
等曹娜利落地收拾好她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創口,米果早晨梳的好好的馬尾辮就成了打蔫的黃瓜了,大家太熱情,見幫不上忙,於是,就一個兩個的拽拽她的辮子表示慰問。
圍觀的同事們漸漸散去,曹娜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看到米果蓬頭塌臉的模樣,到底沒能堅持住,噗嗤一聲,笑將出來。
米果一看曹娜笑了,腳上被藥水蟄得生疼的地方,也沒那麼疼了。
她扯了扯曹娜的衣擺,“娜娜,你不生我氣了。”
曹娜偏過臉,“懶得理你。”
米果鬆了口氣,看來,曹娜是原諒她了。
因為腳還光着,等藥水干透,所以,她就坐在椅子上一邊晃着腳丫,一邊偷偷地瞄着準備去弔唁廳工作的曹娜。
曹娜這幾年,出落得愈髮漂亮了。
高挑纖細的身材,精緻玲瓏的五官,尤其是她那雙顧盼神飛的丹鳳眼,無論朝誰瞥過去,都會令人怦然心動。
還有她的嘴,小小的,紅紅的,像是田園裏熟透的葡萄,別提多誘人了。。
咦?!
等等,曹娜的嘴。。。
米果顧不得自己還光着腳,竟霍然起立,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抓住拿着隱形話筒朝衣服上別的曹娜。
“娜娜,你的嘴。。”
曹娜愣了一下,迅速低下頭,躲避着米果的視線。
當她看到米果光着的腳丫子時,不禁眉心微蹙,反手拉着米果,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不是。。娜娜,你的嘴,怎麼。。怎麼。。和被那個過一樣。。”米果心無城府,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曹娜已經紅了的臉騰一下紅得透透的。
她閉了閉眼睛,扯過掉在地上的白色棉襪,抓住米果的腳,“別亂動!”
米果還想掙扎,她忽然抬頭,目光兇悍地瞪着米果,吼道:“叫你別動了!”
米果嚇得一激靈,立馬就老實了。
可是之前一直被她忽略掉的,曹娜紅腫的嘴唇,就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曹娜悶頭給米果穿上襪子,順帶着又套上鞋子。
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蹲在地上,扯了扯一絲不苟的盤發,神情懊惱地說:“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被馮小海那廝強吻了!”
米果驚訝地叫了一聲。
真的是。。
還沒等細問呢,卻覺得胳膊一緊,旋即,曹娜那張放大的漂亮臉蛋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曹娜蹙着眉,盯着她鼻子以下的那塊部位,越看越覺得可疑:“你是怎麼知道我被那個了?莫非,你也被岳渟川那個了!”
米果一呆,蘋果臉上不受控制的飄出幾朵紅雲。
曹娜愈發肯定了,她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哎呀!原來你真的是我的開心果啊!不愧是我的好閨蜜,連被非禮也是同時段!!哈哈哈。。可為什麼,為什麼呢,知道你也被那個了,我忽然間覺得這烏漆墨黑的世界居然也挺美的!”曹娜站起身來,拍了拍米果的肩膀,笑得不要不要的。
“你才是被非禮!我。。我不是。。”米果據理力爭,間接也就承認了她和岳渟川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
提起昨晚上的糟心事,曹娜就又開始冒火,她瞪着米果,怒道:“喂!你到底站哪邊!!”
米果縮了縮脖子,“你。。這邊。”
“這還差不多。”曹娜看時間到了,過去勾着米果的肩膀,一起朝外走。
看左右無人,曹娜壓低聲音湊在米果耳邊問:“噯,岳渟川吻技怎麼樣?有沒有吸你的小舌頭?”
米果腳下一個趔趄,她推開曹娜,漲紅臉笑罵道:“女流氓!”
“切!人不流氓枉少年!你懂不懂啊,噯,趕緊回答我的問題,岳渟川。。呀!!果果!!”曹娜一個不留神,米果竟從她的掌控下溜了。
她的腳還不利索,就那麼瘸啊瘸的,像落水狗似的,跑得飛快。
邊跑邊警惕的回頭看她,曹娜又好氣又好笑,剛想提醒她注意路況,就聽到砰的一聲,遠處的米果硬生生撞到一棵大樹上了。
曹娜不忍直視,捂着眼,離開了案發現場。
米果拖着一身傷痛走進整容室。
郭台庄去民政局開會了,今天的整容師只有她和王秀娜,因為她在禮儀班耽擱了一會兒,所以到整容室的時候,王秀娜已經把第一具遺體從停屍房裏接了進來。
王秀娜看到米果,噗嗤一聲笑了,“米果,你咋破相了呢!”
米果擺擺手,垂頭喪氣地說:“別提了,今天是我的衰日,從起床到現在,沒一件事是順當的。”
王秀娜深表同情。
米果一邊換工作服,一邊問在裏面準備整容器具的王秀娜:“秀娜姐,今天幾單活兒!”
王秀娜回了聲:“十個!”
米果鬆了口氣。
王秀娜又加了一句,“上午的!”
米果呆了呆,果然,今天是她的衰日。。
這一忙就忙到了午飯時間,因為少了一個人,所以,米果和王秀娜只能換班去餐廳吃飯。
米果讓王秀娜先去,她想見縫插針,為一個自然死亡的老人家整理儀容。
到停屍間接到標有名牌的遺體,和值班員一起把遺體抬放到車子上,推到整容間,這是米果每天要重複無數次的工作流程。
掀開蓋布,米果先觀察了一下逝者的面部,而後用帶了醫用膠皮手套的手指感受了一下逝者身上的溫度和僵硬程度。
逝者是一位老先生,八十四歲,衣服都已經穿戴好了,不用她再去費力搬動遺體。但是遺體在冰箱裏凍得時間長了,所以,臉部顯得比較僵硬。
米果先用消過毒的毛巾,浸泡了溫水,蓋在老先生的臉上,捂的軟一些,才好上妝。
等待的間隙,她準備好刮臉的器具,差不多好了,她揭去毛巾,然後用刮刀沾了溫水和泡沫小心翼翼地轉換着各個角度颳去老先生嘴唇四周的鬍鬚。
鬍子一刮掉,人的面部立刻就看着精神了,原本的面部顏色也顯現出來,米果根據老先生的五官輪廓,調好油彩,慢慢的,細緻的,塗抹到老先生的臉上。
由於是近距離操作,加上室溫的緣故,遺體的面部被熱毛巾蒸熱后,會產生一些味道。她雖然戴着口罩,但依稀還是能夠聞到,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刺鼻的氣味,太難聞的時候,她就直起身,去外間吸上兩口清新的空氣,或者是聞聞她放在桌上的橘子皮,然後再繼續工作。
她比一般遺體整容師幹活細緻得多,她會根據逝者的面貌調出不同的底色,或深或淺,或纖白或淺黃。唇色上面,也不會一味用大紅色的唇彩去表現,而是根據每一位的逝者的整體妝容,用上最合適的顏色去表現出最好的狀態,讓逝者們的家屬看到之後,能好受一些。
王秀娜回來換她去吃飯,米果步履匆匆來到餐廳,習慣性的找到師傅最鐵的哥們李大廚討飯吃。
李大廚愛屋及烏的緣故,對她也很是照顧,知道她們工作辛苦,便會在打飯的時候,多給她添一些肉類補充營養。
今天也不例外。
李大廚看到受傷挂彩的米果,乾脆,把他私藏的,準備自己享用的一盤紅燒排骨全都撥進了米果的餐盤裏。
米果頓時來了精神,她笑嘻嘻地說了聲謝謝李師傅,便溜到一邊,拿出手機呼叫曹娜。
誰知,曹娜那丫頭半天不接電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這可不能怪我,是你不接電話的。”米果定了個表,埋頭吃起午飯來。
四周的同事也和她的情況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各掃門前雪,吃完了,連嘮嗑的功夫都沒有,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她還算是幸運的。
整容室其實是全年無休的,她和王秀娜之所以能夠正常休息禮拜,是因為師傅經常會在休息日到殯儀館加班,另外,還有一些學過整容技術的工人,會在周末過來替班。
她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曾向師傅提出過周末加班的事,可是被師傅教訓了一頓。
師傅說,啥時候結婚了,啥時候開始加班。
她知道師傅是為了她和王秀娜着想,畢竟,她們的婚戀問題,是個大事。
師傅還說,你們抓點緊,別等師傅過兩年退休了,想為你們替班也不行了。
每次師傅這樣說她們,秀娜姐就會憂傷很久,米果知道秀娜姐相親相了快五十次了,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李師傅做的排骨確實好吃,她撐破肚皮,也只吃了一多半,剩下的怕倒了浪費,她打包了剩飯去喂館裏骨灰堂養的的胖狗阿輝。
就這樣耽擱了一會兒,回去的路上,她的手機就叫了起來。
一看來顯,竟是整容室的號碼。
她眼看着就到了,於是按了拒接,然後,加快腳步,朝灰色的小樓跑了過去。
剛上台階,她就和裏面衝出來的一道人影撞個正着。
是王秀娜。
看到米果,王秀娜急得嗓音都變了,“米果,出大事了,我把遺體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