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雲揚與她跳完第一支舞,又接着第二支,生怕有人從中奪走她似的。蘇柳紅竊竊地低笑。這個比誰都慷慨的男人,開始現出他的小心小眼了,他甚至不滿每一雙在她身上流連不去的眼睛。有意思。
現在她有一些些明白,他為什麼要藏着她了。他不許別人分享她,即使僅僅只是眼睛吃雪糕也不行。
「看着我。」他命令着。
她照做了。要和他相看兩不厭並不難,像他這麼俊美的男子,就算看上一輩子也能興味盎然。可,興許是天性的不安分作祟,她那水靈秀致的秋波就是會忍不住到處飄漾流轉,一會兒停佇在程家長子的身上,一會兒又不由自主的飛到某個銀行小開那兒。
不久,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卜紹曦。他帶着他的新婚妻子一齊到來。據林正透露,這位新任的卜少奶奶是台灣三大網站之一的董家千金。
乍見蘇柳紅,卜紹曦臉上掛着五秒鐘的僵硬,然後整個晚上,他幾乎情不自禁的把眼珠子盯在她身上,氣得他的新婚妻子幾乎要當場翻臉。
「雲揚。」程大少前來招呼,讓水雲揚不得不暫時放開她,並囑咐她自行去拿點東西吃。
蘇柳紅拿起高腳杯在手中晃着,冷眼望着這群非富即貴的名流,口蜜腹劍、虛情矯作地談笑,也不禁興起萬千的感慨。這就是人生,虛虛實實,永遠分不清真假。
她獨自悠遊在自我的世界中,越是孑然無求,越是能保有泰然的心性,也就越能自得其樂。
可惜她的快樂沒能持續太久。
「柳紅。」
輕柔的男嗓音在背後揚起,她訝然回眸,兩名男子也同時睇視着她。是季國欽,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子。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真難得。」季國欽欣喜若狂地把她介紹給一旁的友人,「仇浩白,她是我教過最聰明慧黠,也最教人頭疼的學生。」
「幸會。」仇浩白斯文有禮地頷首,一身儒雅的唐裝,和這兒的調調很不契合。「蘇小姐這麼優秀,想必已在商場上頭角崢嶸。」需知這場盛宴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來的,依她頸上這串價值不菲的南海珍珠項鏈判斷,她應該已在商場上爭得一席之地。
「汗顏得很,我現在正處失業中。」此言一出,兩個大男人同時張開嘴巴,半晌闔不回去。蘇柳紅邪笑地對仇浩白伸出手,「嗨,我叫蘇柳紅,很高興見到你。」
他斯文地握住她的手,淺笑中很有書卷的氣息。「我和你季老師是同一個研究單位的研究員,今天主要是為了一筆研究經費,來找鴻喬物流的總經理水雲揚先生贊助的。」
找他?
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蘇柳紅還在思忖着要不要告訴他們,她其實和水雲揚挺熟的,也許可以幫點忙,怎知,說到曹操,曹操就來了。
水雲揚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頸后響起——
「蘇柳紅,有空陪我跳支舞嗎?」
「當然。」她有什麼權利拒絕。向季國欽和仇浩白投以歉然一笑,她很快地投入他的臂彎中。
沒走幾步,季國欽叫住她,「柳紅——」
「我們待會再談。」她才一說完話,水雲揚便一個旋轉將她拋往另一邊,以便拉開她和「閑雜人等」的距離。
蘇柳紅回頭瞧見他微怒的面孔,怎麼回事呢?
「他們又是你的老同學?」口氣很酸哦。
存心氣他,她故意回答,「不是老同學,是舊情人,你知道的,我這人一向交遊廣闊。」
雙雙走入舞池,黃暗的燈光讓他們看不清彼此的眼,但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卻猶如芒刺一般,只稍稍加點力道,就令她忐忑難安。
「立刻改掉這種惡習,學着潔身自愛。」他伸出另一隻手,雙手在她腰間箝製得更緊一些。
蘇柳紅覺得呼吸困難,她整個人貼住他的胸膛,氣息因他的熱力而紊亂。
「放心,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啊!」一陣吃痛,害得她低呼出聲。
她的話讓他勃然大怒,「再敢信口胡言,當心我不輕饒。」他附在她耳邊低語,很輕很輕,卻比手勁更充滿力道。
「我說錯了嗎?」他倆之間存在的難道不是僅止於桃色交易W蘇柳紅的心緊了下,很快的發出乾笑。「有時你真令人迷惑。」
「是嗎?」他的手勁轉松,眼中泛着柔情。「我以為你夠了解我。」
「了解一個人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你沒太早厭倦我,也許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你的知心好友。」寵幸越久,撈得越多,此乃情婦一族的至理名言。
「你在跟我索討天長地久的承諾?」他語調譏誚,卻恍似另有深意。
「天長地久?不不不,請千萬別誤會。」怕水雲揚認為她貪得無饜,將來恐死纏着他不放,蘇柳紅急忙撇清,「人家只是希望多過幾天不愁吃穿的日子,你知道的,我出身貧寒,這等優渥生活簡直像天堂般快活又逍遙。」
「除了物質享受之外,難道沒別的因素讓你心甘情願跟着我?」他臉色又變得超難看了。
這個人真是不好伺候,火氣說上來就上來,完全不需要理由。
「你指的是愛?」她失聲低笑,「很抱歉,從我出生兩個月之後,就沒有人教我這個字該怎麼應用,沒有人愛我,我當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人。」
「現在開始學習還不算晚。」他低首親吻她的耳垂,極濃情蜜意且旁若無人地,一次又一次,恍如挑逗。
蘇柳紅可以感受到無數異樣的眼神朝他們投來,這讓她渾身不自在。
丟了工作,馬上又淪落為水雲揚的愛人同志后,她的個人聲譽已經從谷底繼續向下滑落至萬丈深淵了,現在這樣當眾被當作玩物般戲弄,想必遲早要成為千夫所指的壞女人。
「不要拖着我一起冒險,」她左轉右轉,企圖避開他綿密不絕的吻,可惜未能如願。水雲揚就有這個本事,凡他認定的,即使只是舉手投足,也得按照他的指令進行。「愛情是我這一生最不需要的行頭,我不要傷心,不要絕望,更不要愛與被愛。」
「總有你要的東西。」他俊朗的神釆忽地黯然失色,炯炯的目光中閃耀着凌亂的星芒。
「當然。」她倔強地牽動嘴角。
「例如?」霎時,他眼底堆積着更多星火。
「今夜不適合掏心,也許……」苗頭不對,還是少說為妙。
「說。」他慍怒地下達命令。
惡人無膽,就數她這一型的。水雲揚幾個兇巴巴的眼神,她就很沒骨氣的全盤招供了。
「及時行樂,生命苦短又缺乏保障,我只經營獨資事業,以免合伙人臨時落跑,害我傷身又傷財。」快樂不需要找別人幫忙,愛情則否,不管那個「他」是變心也好,夭壽短命也好,自己都免不了要落個失敗的命運,比較起來,及時行樂可是要保險多了。
方才昏暗的燈光再度轉為明亮,連續着三支舞跳下來,蘇柳紅兩腿已累不堪言,幸好水雲揚已牽着她退向一旁的角落。
「所以你維持每場戀愛都淺嘗即止?」他冷冷地托起她的下巴,在嫣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像在作戲給某人看。
今天的宴會來了太多她的「老相好」,難怪水雲揚一肚子酸醋。
蘇柳紅非常自以為是的認定,他的「表演」只為了激刺卜紹曦和季國欽等人,直到瞟見卜紹儀和廖聚美哀怨的眼神。
她們是幾時來的,她怎麼沒發現?
「太多女人想跟你一生一世,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又何必堅持呢。」從他的肩膀看過去,廖聚美正在瞪她,老天!她的眼珠子幾乎要噴出火來,好可怕呀!
「我只要我想要的女人。」語畢,他再次將她鎖進臂彎里,逼她依着他的步伐滑進舞池翩然起舞。
這一刻,蘇柳紅凜然發覺他原來也是頂絕情的,在情愛的領域中毫不妥協,即使只是一抹安慰性的微笑也吝於付出。
「為什麼是我?」這問題早在先前就該提出,奈何當時她正意亂情迷地忙着適應被豢養的新角色,無暇他顧。
「現在才問不嫌太遲?」他縱聲大笑,飽含譏刺。
「好奇心使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絕不是受他青睞的主因,他身旁從來就不乏美麗的女子,但除了這點,她還有什麼能吸引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