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就告訴你,不要趴在門上的嘛。」蘇朝棠提着大包小包,一古腦的全塞給蘇柳紅。
「人家只是想看看那個小孔孔是做什麼的,你說紅紅可以看到我們,我怎麼看不到她?」蘇柳綠手上也是一堆東西,兩人帶來的東西快把小小的茶几堆爆了。
「你們這是……」
「給你送補給品來呀。」無視妹妹的愕然,蘇柳綠好奇的東張西望,「爸爸說你搬出去一個多星期了都不回家,也不知道你好不好,剛好那個雲揚大哥打電話來,我們便趕來看你了。」
「他打電話到家裏幹麼?」自己不肯來,倒會差遣別人來,這種好意,直接把它丟進垃圾桶就可以了。蘇柳紅皺了皺鼻子,注意力放在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袋子裏,有吃的、喝的、用的,連早餐都幫她張羅來了。
「他說你這兩天不舒服,要我們來看看你。」蘇柳綠把手擱在她額頭上,「沒有發燒,搞不好是火氣大,今年夏天簡直熱死人,爸爸,我們幫紅紅裝一台冷氣好了。」
「好。」蘇朝棠見這套房小得像雞籠,心疼的說:「你爺爺有一間小公寓租給別人,房客說只住到這個月,我去看了一下,屋況挺好的,你就搬過去住吧。」
「真的?我怎麼以前從沒聽你提起過。」蘇柳紅拿起蛋餅和小籠包,吃得很開心,雖說她搬出來時一心想和那個家斷得一乾二凈,但見到了他們,她冷酷的心就融化了。
「當然嘛是怕媽媽知道。」蘇柳綠跟她向來是一國的。「來,先喝點果汁,別噎着了。你曉得的,媽那人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有些事爸爸不得不瞞着她。」
「是啊。你大媽總是說我疼你多一些,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
蘇朝棠話尚未說完,蘇柳綠就急着插嘴,「本來就該多疼紅紅一點,她又沒媽,」話才吐出,她馬上捂住口,「對不起,紅紅,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是沒有媽,幹麼怕你說。」不過,還是破壞了她吃早餐的胃口。
她放下果汁,長長嘆了一口氣後轉看向父親,「我要是搬過去,爸不就少了一筆房租收入?」
「無所謂,」蘇朝棠挑了一張舊舊的木頭椅坐下。「爸爸把名下的股票都變賣了,放了快十年,拿回的現金還不少呢!」
「瞧,爸爸是很有打算的。」蘇柳綠今兒跟她爸爸特別有默契,他每說一句,她就附和一句。「你就搬過去吧,明天是搬家的黃道吉日,我請一天特休來幫你搬家。」
有寬敞又舒適的房子住,她當然是求之不得,但一想到洪燕慈很可能發現,跑來找她大吵大鬧,她又不免打退堂鼓。
「我這裏住得好好的。」小是小了點,但一個人住也還過得去。
「哪裏好?」蘇朝棠不悅的嘆了口氣。雖然才六十歲,他昔日高瘦挺拔的身材已然走樣,兩鬢也出現了白髮,輕輕蹙起眉頭,就擠出一大把的皺紋。「你住在這裏,卜紹曦動不動就來打擾,我怎麼放心得下。」
「爸?」他怎麼知道的?蘇柳紅眼睛橫向自己唯一透露此事的姊姊,蘇柳綠馬上攤開兩手,露出一臉的無辜。
「紙是包不住火的。爸爸雖然老了,頭腦可不胡塗。卜紹曦不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跟他攪和,根本就是作賤自己。」在他眼中,卜紹曦是標準的紈褲子弟,他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遭他玩弄。
「爸,我不知道您這消息是打哪兒聽來的,沒錯,我和卜紹曦是走得比較近,但我有分寸的,您放心。」明白老爸的古舊思想根深蒂固,她只能用柔性的方式勸他往好的地方想。
「我不喜歡他。」見女兒說不聽,他乾脆挑明了講。
「我也不是很喜歡他。」蘇柳紅皮皮的笑着,「不過,老爸,人情世故馬虎不得,卜伯伯畢竟是您的老同學,總不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
「如果你真的只是跟他保持普通友誼關係,那我還放心一點,就怕你一不小心玩得過火,抽不了身。你也許不知道,卜哲夫已經幫卜紹曦物色了一個家裏也是經營高科技產業的富家千金,再過不了幾天就要舉行文定之喜,你可別在這時候趟上渾水。」
「了。」蘇柳紅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和卜紹曝談的本來就是沒有明天的戀情。「我懂得該怎麼做。」
「所以,你贊成搬家了?」蘇柳綠喜孜孜的,好像搬家有多好玩似的。「那我趕快打電話給雲揚大哥。」
「打給他幹麼?」她搬不搬家關他什麼事?
「告訴他……你很好,沒發燒也沒感冒。」她傻大姊似的張着嘴笑。「你別這樣,像雲揚大哥這麼優的上司現在已經不多見了,你都不知道我那個上司,有夠壞的,把我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還嫌薪水給得太多。」
「他以後不再是我的上司了。」蘇柳紅憤憤的一口塞進兩顆小籠包,腮幫子鼓得跟什麼似的。「你明天過來時,順便幫我買份報紙。」又開始要寄履歷表了,想到就累。
「你才去上班一個多星期耶!人家一年換二十四個頭路,一個月嘛才換一個。」
「不行嗎?」悻悻地白柳綠一眼,她負氣地又幹掉一個蛋餅。
「不是不行,是不好啦。一個月三萬二,算高薪了,景氣這麼差,很多人失業呢。」她好脾氣的說:「而且跟着雲揚大哥這麼帥的上司,每天光看着他就值回票價了。」她一臉陶醉的模樣。
「我也覺得你不該意氣用事。」知女莫若父,蘇朝棠了解女兒的硬脾氣,她是可以忍氣吞聲,也可以抽刀斷水,前提是,有沒有惹火她。
「水雲揚把你們都收買啦?」聽柳綠動不動就雲揚大哥長,雲揚大哥短,聽得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就事論事好嗎?」蘇朝棠拍拍她的小臉蛋,「真心話,如果你實在想找個人談戀愛,水雲揚倒是很好的人選。」
「爸,他是我的上司耶!」
「那又怎樣?」蘇柳綠憨憨的問。
「你們兩個今天都吃錯了葯了,我不跟你們說了。」她和水雲揚從一開始就八字不合,而且命中犯沖呀。
他要的是一個名門閨秀,不但在事業上可以當他體面的貴夫人,私底下更得是個玉潔冰清的賢內助。那種高難度的要求,她自認做不來。
和他相處僅僅十餘天,她就感受到他與眾不同的職場魅力,他可以在前一刻談笑風生,運用高超、靈活的手腕和客戶周旋,取得一筆又一筆龐大的合約;但一取下面具,他又變得冷漠剛毅,予人強烈的疏離感,誰也無法親近他,除非他特別恩准,否則他冰封的心,誰也闖不進去。
這樣的男人太難懂,不想傷透腦筋的,就靠邊站吧。
五天後,蘇柳紅搬進蘇朝棠口中說屋況還不錯的漂亮公寓。
坦白說,這裏裝潢得精緻典雅,遠比他們位於新店的別墅及士林的家要來得舒適好幾倍。
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兒有人住過,跟新的一樣嘛。沙發、桌椅、廚具、衣櫃、電視、冰箱、洗衣機和電腦……一樣也不缺。牆上還掛着夏卡爾和瑪蒂斯的畫。那是她最喜愛的兩位畫家。
瓷器花瓶和玻璃水容器潔凈得一塵不染,連床上的寢具都散發著一股簇新的香味,書架上成套的張愛玲小說集、巴爾札克、福樓拜、雨果、莫泊桑及左拉等法國文學家的着作,統統是她喜歡的書籍。
這麼巧?
環視屋內一圈,她直覺受騙了。雖然老爸辯稱這些傢具都是他新買的,那牆上的壁紙呢?燈具呢?為了她這個可憐巴巴的女兒,他捨得花上百萬來裝潢?
老爸是滿疼她的沒錯,但以他區區一名即將退休的材料室經理,委實教人難以相信他能有如此的大手筆。
是水雲揚。再笨都該猜得到是他。但,所為何來?想金屋藏嬌?
蘇柳紅忍不住自我嘲笑一番。好笑,真的很好笑!她倒要看看一個棄她如敝屣的男人,將用什麼樣的方式恩寵她。
讓人氣餒的是,連着一個星期他沒消沒息,連通問候電話也沒打來。也許她猜錯了,這房子說不定真的是老爸特地為她布的置的,和水雲揚一點關係也沒。
再說,只有老爸才清楚她的喜好,水雲揚豈會知道?
真傻,人家壓根就沒當她一回事,她居然自作多情,胡思亂想一通。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