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地紅傘
可以理解沈娘找上重陽的心情。對於街上那個惡霸,沈娘完全沒有辦法,找官府的人,官府不管,找道上的人,沒有熟人,她是走投無路了才找上了重陽。
重陽幼年時,沈爺曾道出了“此女必有作為,為何是女兒”的可惜之意。
幼年就被沈爺如此看重,長大后的她定不會讓人太失望。所以沈娘去而復返,提到了當年被當做玩笑話的事情。
無利不起早,重陽幼年時的口頭禪。沈娘不奢求重陽能不求回報地幫她,把店交給重陽也是現在最好的辦法。只有把店給她,她才能不遺餘力地讓店振作起來。這是沈娘在洗臉時想通的事。
語氣硬沒有用,重陽一身的事,不想接這爛攤子。沈娘嘴巴一扁,哭了,“我可憐的命啊,幼年喪母,新婦成寡-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大寶拉扯大,我遭了多少口水,挨了多少白眼啊。好不容易跟爹把祖業做大,風光一時,爹去的早。大家都說我命硬,是個災星啊。”
“克母,克夫,克父,現在這店也因我衰敗了,我罪孽深重啊,下了九泉無顏面對等我的孩子他爹了,啊啊啊,我這命怎麼那麼苦啊。”
沈娘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捶捶地,捶捶胸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得紅葉一愣愣的。
紅葉扯扯重陽的衣袖,小聲說:“娘,她會不會憋死啊?我看她哭的氣都透不過來了。”
回應紅葉的話般,沈娘喉嚨里咯咯了兩聲,喘不上氣了,眼白直往上翻啊,嚇的紅葉抽了口冷氣。
啊啊,重陽要犯頭痛病了,“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收下這店就是了,我收下還不行嘛。但有一點,你要想清楚了,我仇在身,雖然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過分一點的可能會做,可能會讓店陷入什麼麻煩里。”
沈娘一抹鼻涕,抽抽地說:“現在就在麻煩里了,都困在絕境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要讓店重新開張,什麼都好說啊。”
“你想清楚了就行,話我就不多說了。”
重陽跟沈爺的那場賭約把要求都說清楚了,望海樓不改名,其他隨意。現在沈娘的要求還是這樣。
從書院回來的沈成進門看到自家娘親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一片的那張臉別提有多精彩了。
沈成愣了一下,怒道:“那些小混混又來了?是不是他們又來搗亂了?”
能讓沈娘煩心的也只有那些惡霸請來的混混了,沈成說著,撩起袖子,準備去廚房拿刀,“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欺人太甚啊!店裏都沒人來了,他們還想怎麼樣,拼了,今個兒我要找他們拼了,又不是打不過他們,大不了陪他們去坐牢!”
還別說,沈成撩起袖子的手臂還挺好看,別看他外表斯文,內在肌肉實打實,看着那嚴實的肌肉便知是練過的。
“兒子,別激動,別激動啊!”沈娘爬起來追着沈成去了。
重陽和紅葉相視默默無語。
“看來你省了一筆租店的錢。”紅葉說。
“沒想過拉望海樓下水的,事情變成這樣我也很無奈。”
重陽的腰帶里包着數張銀票,她被紅葉吃窮,差點餓死冷死在路上的時候也沒動用這筆錢。
這筆錢是她們創業的資金,是她們好說歹說才從掌管寺里錢財的小魏禿驢嘴裏摳出來的,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不會動用這筆錢。
要知道,重陽的復仇是長期的事業,她要在江州,時不時地給仇家添堵,她不要他們的命,她就要他們氣結,她就是要他們不得安生,不舒坦地過完余半生。這就是作為魚刺的真諦。
她打算常住江州,金錢是必要的,總不能坐吃山空,創業是必要的。
那個不知遠成怎麼樣的遠房親戚真的很遠,遠到不知她爹娘以前是幹啥的,就知道有她爹這個人,和尚找上他們才知有個她這樣的遺孤親戚,他們是靠不住的,重陽必須經濟獨立。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賣去騙彩禮了。想想,為了一點彩禮,那對夫妻就要把她嫁給肚大禿頂的地主,光想都覺得噁心。
不限制與人,唯有獨立自強。
……
幾天後的清晨,紅葉帶着重陽給的食盒,來到了周家府宅前。
“咦,又下雪了。”
初雪洋洋洒洒連下了三天,停了幾天,今年的第二場雪又開始了,這次會下幾天呢?
好在有所準備,紅葉打開了帶來的紅傘。
紅葉很適合紅色,紅色映照着她的臉更為嬌嫩,地面落了積雪,成為白色世界時,她就是雪中的一點紅。抖落傘上的落雪,一朵小紅花杵在了雪地上,那麼鮮明,那麼醒目。路人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車夫從小巷駕出了馬車停在了周家大門前,片刻後周家厚重的大門呀呀開啟。
“三爺小心門檻。”撐傘的小廝伺候着周家三少爺出門。
門前掃了清晨的清冷,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周寧南出門第一眼就見到了喝着白氣,笑着向他奔來的那抹紅。
周家大門前,自然不會容得紅葉放肆,她離周寧南還有幾步路就被攔了下來。
被攔下,紅葉不見惱色,落落大方地行了禮,說道:“哥哥能嘗嘗我的東西嗎?我是望海樓的。”
食盒看着很重,一直被紅葉提着。周寧南問小廝,“她在這多久了?”
小廝哪知道府外的事,向身邊的門衛投去了目光。
門衛道:“啟稟公子,小姑娘天微微亮時就來了。”
周寧南稍稍有點吃驚,那食盒看起來很重,提着食盒的小姑娘那手提得都發白了,小姑娘不見疲憊,不見不耐,笑容不見雜色,燦爛的令人心暖。
不簡單的小姑娘,他笑了,“讓她過來吧。”
紅葉小心地打開食盒,遞上了筷子,小廝想接過筷子代為先嘗,周寧南擋住了,說:“不用。”
紅葉甜甜笑道:“謝謝哥哥。”
為何要謝,因為周寧南信她,食盒裏有兩雙筷子,一雙為正主準備,一雙是給試毒者準備。
周寧南作為江州有名的食客,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關注,他是美食家,也是個淘客,吃遍江州,經過他之口得到好評的菜肴往往能第一時間出名。
許多人找他品新菜,大酒樓可以直接邀請他到店裏好生招待。像紅葉這種直接跑到周府外的人往往是小店,周寧南不會每次都給面子,但看在紅葉的誠意和可愛的臉蛋上,他嘗了一口。
菜有餘溫,小姑娘把食盒保管的很好,應該一直提着沒有落地。
望海樓?望海樓的麻煩周寧南聽說過一些,這時派人來獻菜,可能是來了新廚。
周寧南嘗了一口,細細咀嚼着。
“哥哥?”紅葉希冀地望着周寧南,目光楚楚。
下一刻,周寧南抱歉地笑笑,放下了筷子。
味道雖好,但無特色,普通之極,望海樓想得到他的首肯,以此讓他出面解決麻煩的打算行不通。想要他出面,這菜得合他的口味才行,可這新廚師的水平很一般,沒有保住店面的價值。
想得到周大三公子的讚賞,簡單的好吃可不行,好吃的東西他吃多了,一般的好吃勾不起他的興趣。
食盒只開了第一層,後面還有第二層第三層第……,但周寧南只嘗了一口。紅葉辛苦站在這裏受凍受累的心思白費了嗎?
“哥哥……”
周寧南要走,紅葉想挽留,被擋住了。紅葉看着周寧南上了馬車,車夫喊了聲駕,車軸滾滾,便離開了。
紅葉的眼眶紅彤彤的,門衛好心相勸道:“每天等少爺品菜的人很多,哭是沒用的,少爺只看菜。”
扮可憐無用么?人走了,也看不到,紅葉也就不費心思了,吸吸鼻子,暗道:娘,我儘力了,有人不識貨可不能怪她。
紅葉撐着傘找地方坐下來,拿起周寧南用過的筷子開始掃貨,有人不識貨,她可是識貨的人,趁着菜還暖着,不能浪費了。
紅葉的吃相很好看,看得守衛都開始吞口水了。
“想吃就過來吃吧,我是個大方的人。”紅葉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