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進入明家別苑
明樓給了何曰十五大洋,又將身邊的齊叔派給她幫忙,稱自己還有些雜事要處理,讓她把何大仙後事辦完,再到明家別苑來找他。
何大仙生前就住在勾欄院裏,連處自己的宅子都沒有,想擺個靈堂都擺不了。齊叔陪着何曰去輕紅樓時,老臉漲得通紅,煙花之地白日是不會開門的,姑娘們基本都在睡覺,偶有幾個衣衫不整的姐兒在堂里出入,都打着哈欠,瞧見何曰便打招呼:“天還亮堂就收攤了,晚飯吃了嗎?”待看清何曰身後的人,疑惑道:“何大仙呢,還沒回來?”
何曰低聲說:“今天師父在街上出事,現已西去了。”
姚姐有些不自在了,“那你還回來幹嘛,何大仙在這兒可沒存什麼好東西。”
“師父的煙斗落這了,他生前最喜歡,想帶走燒給他。”
等何曰出來時,竟看見姚姐面色愁苦雙目含淚,也不由得有些感動,走過去想要安慰她,誰知姚姐帕子一甩哭道:“西邊柴房本就空着,你師父一走,我可少了不少房租。”
……
草草料理完何大仙的後事,何曰拿着齊叔寫給她明家別苑地址的字條在街上亂轉,本就是路痴,現在還沒個高德地圖導航,還讓不讓人活了。
正在犯愁時,何曰忽然瞧見一個少年從郵局裏走出來,端得是一臉正氣,看面相就知道是好人。於是她捧着字條湊上去問:“小哥您知道這怡新路怎麼走嗎?”
少年點頭,“知道。”
何曰眼神忽得亮起來,面上出現了期待。
三秒鐘過後,少年還沒說話,何曰只好又問:“那你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嗎。”
“可以。”
一句話簡單利落,何曰嘴角一抽,急了:“你倒是說啊!”
少年不答反問,“你去怡新路做什麼?”
我不就在街上找人問個路么,至於這麼警惕么!何曰眯起眼睛,這些年行走江湖鍛鍊出了眼力,這貨無論站姿還是走路身體都微微向前傾,皮膚微黑,虎口上有明顯手繭,腳下穿着一雙尖頭牛津皮鞋,擦得鋥光瓦亮。是個軍人?不,鞋子這麼乾淨,一定是軍校的學生。無論如何,引起這種有軍方背景的人的注意可不是什麼好玩的。
於是她囁嚅着說:“去買東西。”
少年呵呵一笑,“難道你不知道怡新路只有明家別苑那一棟宅子嗎,你能去買什麼?”
瞧你像個好人,沒想到一笑反而露出了黃曉明一般的尖下巴,有了一絲狡猾,何曰心中微怒回道:“你聽錯了,不是買東西,是賣東西!”
“賣什麼?”
“賣身!”
少年的笑容僵硬了,“沒聽說明家要添下人,你平白去賣身有什麼企圖?”
何曰剛要開口,忽然靈光一閃,她昂起頭說:“我現在不去了,再見!”
真是的,差點被這貨繞進去了,只是問個路憑啥反被盤問半天,還不如問別人呢。
何曰拿出在學校跑一百米的速度,迅速抱頭逃竄。
在街上一連問了三個人,何曰才確定了明家別苑離這兒遠着呢,她在城北別苑在城南,走過去得到晚上七八點了。她仰天長嘆:“明樓大哥,你一定要遲些吃晚飯啊!”
萬家燈火亮起時,何曰終於摸到了明家別苑的大門,二萬五千里長征總算有個盡頭,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按下了門口的電鈴。不一會兒窸窸窣窣出來一個人,正當何曰暗自雀躍終於可以進門有飯吃時,兩人看清了對方的臉,神同步得嚷嚷起來:“是你!”
靜默了一刻鐘,這位熟悉的陌生人——軍校小哥怒目道:“你又要來賣身!”
噗!
何曰聽到了自己內心大口吐血的聲音,“什麼又來賣身!你在這兒做什麼?你是誰?”
小哥十分傲嬌,冷冷說:“我是這家的僕人,我看你千方百計想混入明家,分明是企圖不良!”
何曰還待要說什麼,明樓已經從屋裏走出來,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哥見到明樓,立刻脫下手套,塞進明樓手裏說:“大哥,我發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小子,您幫我拿着手套,我把他捉來好好盤問。”
誰給你的勇氣這麼……這麼吊吊的!何曰斯巴達了,她喊道:“明樓大哥是我啊!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么!”
明樓這才發現外面站着的是算命攤上的“小男孩”,當即喝道:“阿誠,住手!”
眀誠停住手,不可思議得回過頭道:“大哥?”
明樓斥道:“在家一直教育你做事不要衝動,要謀定而後動,你怎地在學校學了一圈回來還是沒有長進。”眀誠低着頭,不吭聲,一副任君打罵的模樣,明樓緩了口氣,恨恨地把手套遞給他說:“入冬了,風這樣大,還不快把手套戴上。”
大門開了,何曰走進來,這段路還能感覺到眀誠犀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分明就是炸毛狀態啊。哼,還騙我是明家的僕人,有讓主人幫自己拿手套的僕人嗎,有被送去上學的僕人嗎,是不是當我灑(傻)。
走進屋裏,何曰失望了,飯桌,茶几,案台一切能放盤子的地方全都空空蕩蕩,看來這家晚上已經吃過了。明樓看着她手裏滿是塵土的包裹道:“看來你是走過來的,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洗漱。”
何曰沒見到別苑裏還有別的人,整幢洋樓十分安靜,她的肚子一叫,便在整個屋子裏回蕩。明樓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笑意,他說:“廚房裏還剩了些阿誠今日買回來的麵包,等你洗漱完下來就給你墊肚子。”
何曰見到自己屋子時不得不感嘆,明家簡直壕啊,給她這種寄人籬下的陌生人的房間都是套房,還自帶獨立衛生間的!她遠遠就看到衛生間裏的抽水馬桶,激動得差點沒痛哭流涕,腿一軟就跪在了搪瓷馬桶前,抱着它心花怒放。自從穿到民國,一直用得子孫桶,每天要倒幾趟,不然就臭的屋子都待不下去,這下可算看到救星了啊!
她這一激動不要緊,把明樓嚇得夠嗆,急忙把她從地上拉起,原本萬年平靜的臉上出現了崩壞,“再渴也不能喝這裏面的水,這是馬桶,方便用的!”
……=口=!被當成土包子了。
這時眀誠也上來了,抱着手臂倚在門框上。明樓不厭其煩得介紹完屋子擺設后,兩人仍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何曰訕訕道:“你二位不迴避一下么,我要洗澡。”
眀誠嗤了一聲,說:“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何曰悚然一驚,“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男人!”
生怕他們聽不懂,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是黃花大閨女!”
明樓臉上徹底崩壞,把她拉近抬起她的下巴,“確實沒有喉結,之前我以為你年紀太小,身量未成,便沒注意,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孩。”
眀誠的臉上飛起紅雲,“那你還說賣身。”
何曰理直氣壯得頂撞道:“我說得沒錯啊,我就是賣身葬父!”
眀誠平日裏接觸得最厲害的女人也就大姐明鏡了,在他心中,女子莫不是溫婉嬌滴滴的,誰曾想還有這種從外形到氣質都如此,如此倔強的姑娘,偏偏她說的句句屬實,簡直讓人無言以對。
這時明樓開口了,“我看你機靈過人,小小年紀心中自有丘壑,便想把你收下與阿誠一樣培養,但萬般沒料到你是個女孩家,那明家恐怕不能收留你了,我家暫時不缺女僕。”
何曰大驚失色,慌忙抱住明樓大腿喊道:“別啊!您不是說要護我到死么,我這條命都交到你手裏了,您別說放棄就放棄啊!”
明樓尷尬,一個眼色過去,眀誠立刻趕來拖着何曰往外走。何曰還在揮着手臂,“職場招聘怎麼能有性別歧視呢,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啊,我很能幹的,什麼都會做,洗衣做飯賺錢。”
“等等。”明樓發話了,眀誠停下手中動作,疑惑地看着他,“你會做什麼飯?”
“中餐到西餐,韓國烤肉到日本料理,我都會啊!!”這話沒在騙人,何曰穿越前曾做過專業廚師。
“你一個算命的,為何會這些?”
“師父貫住在勾欄院裏,光是房租就花去大半,經常沒錢吃飯,我就溜到她們的小廚房去幫忙賒一頓飯回來。輕紅樓什麼樣的客人都有,那廚房為了滿足中國人洋人的口味,什麼菜都會一點,日子久了,我也就學會了。”
眀誠忽然說:“你說在這兒日子很久了?可是來別苑還得問路,我看你對南京的路一點也不熟悉。”
……智商低一點會死嗎!
何曰水來土掩,臉色不變道:“平日不是和師父出攤就是在輕紅樓里獃著,從沒四處逛過,自然對路不熟。”
明樓舒了口氣,蓋棺定論,“你可以留下來了,快洗漱吧。”
合上房門的一瞬間,何曰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古人誠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