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陸書記】
“……這陸書記是前年才來到咱們s市的，開始還真沒多少人知道還有這麼一位陸書記。我有個親戚在政府大院做活呢，聽說當年的書記外調，位置空了下來。劉市長那一系都盯着呢，結果空降下來一個陸書記……
“劉市長當時就發話：‘你小子乖乖地就跟我們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不聽話，嘿嘿嘿……’王小師兄奸笑三聲，擠眉弄眼。
“哪知陸書記橫眉冷對，正氣凜然：‘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放馬過來吧！’大笑三聲，揮袖而去，劉市長氣得怒發衝天……”
王小師兄說到“放馬過來”之時還比了一個黃飛鴻的經典手勢，活靈活現。
“停停停……你這是說起書來了？”銘銳哭笑不得。
“嘿嘿嘿，”王小師兄乾笑兩聲，“總之啊，劉市長和陸書記面和心不合人盡皆知。特別是之前不是有個大企業要來我們這辦工廠嗎，廠址都選好了，劉市長還給了很多優惠政策。後來那個爆出來什麼排污設施不完善，陸書記就給因為污染環境給否了。鬧得挺大的，小老闆你沒聽說嗎？”
“好像在報紙上看到說新區居民聚眾示威，抗議化工廠建工地點，不會就是這個事件吧？”銘銳若有所思，“沒想到領導班子也鬧內訌啊。”
“那可不，”王小師兄心有戚戚地點點頭，“說實話，小老闆，不是我對這位劉市長有偏見，那啥不是說細節決定一切嗎？”扯了一句名言，王小師兄咳了兩聲，又往下說著。
“劉市長是第二次來咱們這，上一次他們是在揚州閣包的場。吃到一半，劉市長就帶頭抽起了煙，我們也沒注意，等他們結束收拾包廂的時候才發現地毯上被燙了好幾個洞。為了不影響美觀，戴叔只能把地毯給換了。這也就算了，也就是錢的問題。關鍵是他們在裏頭抽煙，嫌味大，開了空調又打開窗子。當時是值班經理進去好言相勸了兩句，請他們到吸煙區吸煙，結果被潑了一身熱粥。”
王小師兄想起來就一肚子火，值班經理一般是在很早就在店裏工作的“老人”擔任的，大家關係都很不錯。遇到這種事為同事抱不平，義憤填膺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粥店和客人起衝突，理不一定在粥店這邊。瑞士人凱撒里茲曾經提出“客人永遠是對的”，這句話甚至成了飯店經營格言。一些客人認為自己花了錢，做什麼都是自己的自由，九粥府沒有權力去阻止“上帝”的行為，哪怕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王小師兄抱怨兩句，側頭覷着銘銳的神色，咽下了其他話。
兩人走進了戴叔的辦公室，乳白色的百葉窗遮擋着窗戶。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王小師兄眼睛一亮，對銘銳說道：“對了小老闆，齊師傅不是說你上次帶回來的臘腸挺不錯的嗎，戴叔就去那個啥村子看貨源去了。他讓我跟你說一聲，他尋摸了幾個分店地址，讓你給挑挑。”
之前在那處山腳下的村子裏的一戶人家借宿，臨走前還被熱情地塞了一大包臘腸。銘銳帶了一些到店裏，沒想到齊師傅嘗了兩口，評價挺高，說是考慮看看是不是作為粥店的配菜之一。
對於銘銳來說正中下懷，他本來就有這種想法。但到底能不能實現不是光憑着銘銳的一廂情願，而是要看貨源是否穩定、划算等等各種方面，戴叔不遠千里地趕去小村子正是為了儘力促成這件互惠的好事。
“戴叔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還要三五天左右吧，那邊信號不是很好，戴叔回來我就跟你說。”王小師傅拿手比劃了一下。
銘銳取了戴叔放在保險柜中標明給他的一沓文書塞進包里，跟着王小師傅往外走着。
“齊師傅最近身體還好吧？現在廚房的事小師兄你和吳師兄也上手了，正好讓師傅歇歇，別太累着了。”
“哪會啊，我們注意着呢。不過師傅那性子你也知道，天生的勤快人，你讓他歇着他就滿身不自在。上次吳師兄搶了他的活兒，還被罵得狗血淋頭。那中氣十足的勁兒，我在廚房外都聽得到！”
王小師兄話頭一轉，“你今天來了巧，師傅不在，上次他還念叨着要考考你的手藝呢。”
銘銳正要笑着接話，轉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閃過，再定睛一看，那個背影又不像他認識的人，還疑心自己看錯了。
“那個就是陸書記了，他們這桌今天結束得倒早。”王小師兄抬起下巴往大門口揚了揚，“剛剛常秘書還過來說了，因為我們給打了八折，這茶位費服務費就不用給他們省了。這樣算下來這桌我們反而還賺了不少呢。小安都高興壞了，小費收到手軟。”
小安是今晚負責陸書記包廂的服務生。九粥府有小費制度，不過看客人心情，服務生不能主動索要。如果有小費直接就屬於服務生，這點店裏還是很寬鬆的。
“王師兄，劉市長那邊加送兩個水果盤吧，”銘銳挎着單肩包，一副學生氣的樣子，“這位劉先生冷處理一下，以後不接他的單了。”
雖然王小師兄是很想建議銘銳把劉市長列入黑名單，但是銘銳真要這麼做了，他反而躊躇起來，不安道：“小老闆，他才違反了一次，直接拉黑不好吧？”
“沒事，就按我說的做。飯店和客人其實是雙向的，客人能夠選擇我們，我們同樣也能選擇客人。當初建立黑名單制度正是基於這樣的初衷，也許排除掉這樣的客人，更有利於我們創造舒適的用餐環境。”
王小師兄興高采烈地點點頭，“沒錯，少了這種客人，沒準客人更多呢。”
***
銘銳回到家中之時，客廳昏暗一片。只有愛麗絲朝他喵嗚兩聲，這是要求投喂的信號。
“你可真是個討債鬼，我是欠你什麼了要這麼伺候你啊老佛爺！”銘銳拆開貓糧，貓盆里裝了淺淺一層，又給它裝了一杯牛奶，愛麗絲湊着小腦袋探頭伸着小舌頭舔舐着牛奶。
房間裏哲煜已經先睡了，留了一盞燈光微弱的壁燈。
“做賊心虛”的銘銳往床上看了一眼，見哲煜睡得安然，這才輕手躡腳地靠近，從床底的第二個抽屜的月餅盒下取出了一本薄薄的書。接着月光一瞥，封面紙張綿薄，經過歲月打磨已然黃艷韌硬。
銘銳溜回客廳，開了小枱燈細緻揣摩研究，往後翻了幾頁，呼吸略微急促起來。翻動的書頁上偶爾窺視的一角上能看到兩人抱坐一團，寥寥幾筆，春意盎然。
不多時，銘銳把書依原路藏在月餅盒底下，拿着衣服洗漱去了。過了片刻，浴室傳來細微的水流聲。
幽暗的房間裏寂靜一片，床上團起的被窩輕輕抖動了兩下，一隻手拉開床邊的抽屜摸索着，待摸到月餅盒下柔軟的紙質觸感便抽回了手，抽屜又悄然無息地悠悠合上了。
***
半夜驟響起的驚雷，震天動地，有停放在道路上車子跟着驚叫不停。銘銳翻了個身，依偎進更暖的懷抱。
早上六點多鐘醒來的時候，外面依舊下着瓢潑大雨，濃重的雨幕籠罩大地。昨晚客廳的窗戶留了一道縫隙，窗沿地板上已然匯聚了水流。窗檯下凌亂地擺放着一排花盆，大約是昨夜聽見雨聲得銘雅起來匆匆收拾的。
銘銳關了窗，拖幹了地板，到衛生間洗漱去了。
廚房裏的豆漿機嗚嗚響着，濃郁的豆香飄散開來。
換上校服的哲煜鑽進衛生間，兩人在洗手盆前擠成一團。哲煜拿起牙刷，含糊問道：“昨晚幾點回來的？”
“十點多了，你都睡了。沒吵醒你吧？”
“沒。”哲煜又問了一句，“我記得證件都是放在床底的柜子對吧？”
銘銳含着一口水咕嚕咕嚕的，聞言立刻嗆着了。
“咳咳……沒事，”銘銳連連擺手，拉過毛巾擦了臉，“你找證件做什麼？等會我給你找好了。”
哲煜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銘銳深藏在眼底的那抹緊張、心虛的情緒，略微頷首，說道：“也好，最近要用到。”
“我等會就幫你找。”銘銳放鬆下來。
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兩聲，銘銳拿起一看，三條短訊。
第一條是陸無雙早上五點半發過來問：“下雨了下大暴雨了！今天應該不用去學校了，我在等黃-色預警轉成橙色。你還去學校不？”
第二條是三分鐘前學校統一發過來的信息，說是黃-色暴雨預警，請同學們上學途中注意安全。中心思想就是今天還是要上學，而且不要以為學校沒通知就不準備來學校了。
第三條是陸無雙前十秒發過來的：“你知道，就算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信和還是會讓你回校！”字裏行間透着濃濃的不甘，後面還跟着一個哀怨地小表情。
六點半的時候銘銳把銘雅叫醒了，吃過早飯，銘雅拿着小傘，銘銳哲煜兩人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往外走着。
頭頂烏雲遍佈，灰色的雨簾擋住遠處的視線，十米之外別人的人影都模模糊糊。
走到一半的時候，銘銳就發現哲煜的半個身子都快濕透了，他還把傘往自己這邊傾斜着。銘銳搶過傘，把哲煜往傘下摟着。等拿過了傘才發現風力強勁，雨傘只能斜斜的外傾。為了不讓銘銳淋雨，所以哲煜才把傘往他那邊打着。
銘銳心裏又酸又甜，兩人勾肩搭背往學校走去，路上哲煜還想拿過傘撐着，銘銳有意避開，生怕他撐傘倒把自己給淋濕了。
等走到學校，兩人挽起的褲腳全都濕透了，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一身狼狽。
陸無雙幸災樂禍地沖兩人道：“兩隻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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