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遠遠地遇見你
蔣蔣醒來時已近中午,只覺得口乾舌燥。
抬眼便是小心地點滴着的藥水。除了爸媽陪護着,再沒有任何人。
“怎麼,你這幾天都休息不好嗎?”蔣爸爸問。
“最近公司有點忙。”
“再忙也得注意身體。”
“曉得了。”
“誰把我送到醫院來的?”蔣蔣掙扎着坐起來,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說是你們公司的同事,小唐。”蔣媽媽說道。
話音剛落,唐果便捧着一紙袋水果進來了。
“叔叔,阿姨。”他笑得很暖,“這是說我呢。”
“可不是嘛,正打算誇你呢,你這趕巧。快坐、快坐。”蔣媽媽站起來,很是客氣。
“不用了,不用了。我呆一會兒還得回公司呢。”
蔣媽媽笑得很是滿意。
“感覺怎麼樣了?”他問蔣蔣。
“好多了。來就來唄,還帶什麼水果。平時已經很照顧我了。”
“兩人還有話說,我們在這也插不上嘴,去買點午飯吧。”蔣媽媽瞧着兩人交談得很不自在,便找了個借口喚着蔣爸爸離開。
蔣爸爸也很能觀細察微,起身隨着去了。
“出什麼事了,你樣稿也沒寫。怎麼會勞累過度呢?”
“沒什麼,就是最近睡眠不怎麼好。”
“只是便宜尤麗麗了。”
“沒什麼便宜不便宜的,你覺得我能獲得這個機會嗎?我的慷慨陳詞、旁徵博引,無非是讓這次研討競爭看起來更加公平一些罷了。”
“你是說羌楷?”
“他恨透我了。”
雖說唐果也氣憤,蔣蔣昏倒的時候,作為上司的他甚至是沒有看蔣蔣一眼。但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還是有譜的。只是回了,沒蔣蔣想得那麼誇張,羌楷本來就是性格冷如冰的人。
“我都不想去公司了。”
“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再說,你瞧瞧,叔叔阿姨馬上就退休了。到時候你不可能再去找工作吧,來滬上多不容易!”
“行啦,行啦,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馬上就該上班了,早回吧。”
“好好想想。”他拍了拍蔣蔣的肩,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在家的那半日,蔣蔣慣於望着窗子發獃。
清清淡淡地藍色似有若無的雲,那是何其慵懶的一種心情。一聲不響闖進我的生活攪局,然後冷眼旁觀?自此,沒有你,什麼都不想干;有你時,什麼都不用干就能幸福跟滿足。
可是現在,大約是陪着妻子,大約是陪着孩子吧。
遠處的樓頂有鴿子飛過,很急促。
眨眼功夫鴿子也沒了,淡淡的雲也消逝了。遠去的,明明是前一秒還在的,卻彷彿是遙遙隔了好幾個世紀,或許正是因為在乎,才會去計算時間的吧。
風和陽光一起從窗紗的縫隙里湧進來。空氣急不可耐的想在這方方正正的格子間裏,佔據一席之地,於是躁動的浪掀起了桌子上的書頁。
光斑打在字裏行間,那一連串美麗的文字抖動着,抖動着,一點點的印到了蔣蔣的心裏。
如果能像一個詩人,把自認為所有美好的韻律,一行一行的寫信送給你,你會不會懂我拒絕後的心思。
想想也好,能想一想也是值得滿足的。
我幻想,也只能幻想。
在那片幻想中,我肆無忌憚的對你吐露真誠。
可是,眼前的現實,你還是不要再靠近的好。
蔣蔣滑開了仰在牆角的留聲機,老上海的唱片咿咿呀呀地響了起來。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綉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旁
夏季來到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
是周旋的四季歌。
平日裏並不愛聽的曲調,現下竟也停的出神。他雙手托腮,靜靜的看着窗外的世界。
屋子裏音樂。屋子外是風。
那晚,差不多8點鐘的時間,蔣爸蔣媽都去了公司值夜班,蔣蔣洗了個澡準備早些睡下,周冬奕來了電話,想約他在附近的咖啡館見上一面。
瞧着時間尚早,也挺不住周冬奕的軟磨硬泡,蔣蔣便出了門。
各家大約是都用着晚餐,小區里靜了,路燈卻歡脫的很。
小路悠長且是深邃着。
樓上傳來輕快的鋼琴聲,大概是包奶奶家的小東又在練琴了。
月亮已經是到了天心處,說亮卻不耀眼,朦朧着一個渾圓的暈,沙沙的觸覺。偌大的天空發著深藍色的光,像是要把黑夜的傳說講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於是,只留了一個月亮和兩個星星。
只要足夠璀璨,兩顆星星也是足夠了。
有風淡淡地吹着,沐浴露殘留下淡淡茉莉花香,似有若無地暈開在空氣中。
蔣蔣的頭髮有些長且厚了,發梢險些越過眉毛。他的嘴唇紅而嫩嫩的,像是現下難尋的櫻桃,不禁叫人去咬上一口。
最按捺不住的便是黑夜,他早已吻上了。
“等很久了吧。”
“沒一會兒功夫。”周冬奕說著,招手喚來服務生。
“一杯榛果拿鐵,一杯玫瑰蔓越莓。”
“你還記得我的口味。”
“不會忘的。”周冬奕說罷,兩人便都沉默了。
街燈飄搖像是觸了情的人兒,閃閃爍爍。有行人偶爾經過,步履匆匆。
車子更是留過了一輛又一輛。
“身體好點了沒。”
“只是缺睡眠罷了。”
“哦。”
“有什麼話,說吧。”語氣好不耐煩。
周冬奕並沒有馬上接話,沉思良久后,呷了口咖啡。
“我結婚了,有個女兒。”
“光憑你說,就已經第二次了。是在向我炫耀?”
“炫耀?”周冬奕的臉上有几絲慍怒的表情,語氣近乎蠻橫。
蔣蔣扭頭望着窗外,不再言語。
“我今天只是想知道,你那句不愛了背後的故事。”
“這恐怕也是我能進滬上的原因吧。你覺得幫了我,的確,幫我建立了困擾和難題。”
“我並不想跟你談工作。”
“好!故事很簡單,有個叫周冬奕的男人,告訴我他要結婚了,很快。”
“可我說了,我不會放棄你,我要你等我呀!”周冬奕提高了音量,四下的目光聞聲聚了過來,但也僅僅是停頓幾秒鐘便都散去了。
“我們都等不起時間,”蔣蔣說,“誰知到以後會怎樣呢。現在,你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女兒了。”
“那是個意外。”
“意外?就算意外,她也是你的女兒。我們有必要為自己可控的意外負責。”
周冬奕不解,嗔怪的神情打在他的臉上。
“我看你也沒有什麼正事了,我得回家。明天公司還有很多工作,夠我忙的。”
周冬奕拋了個惡狠的眼神,便跟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蔣蔣着一件棗紅色呢子大衣,嵌在燈影朦朧的長街里,惹眼得幾分招搖。
路口那輛黑色賓利車廂里,銳利如刀鋒的眼神便也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
一個紅綠燈的時間,便消失在夜色深處。
“我只是想索求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聲音從背後傳來,鎖住了蔣蔣的腳步。
“我何嘗不想給你這個機會,可誰又能給我機會!”
“我。我乞求你重新回到我的世界裏,來我這裏,肆無忌憚的過活。”
“你知道你這些話有多幼稚么?”
“我不知道它們有多幼稚!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丟人,有多狼狽!我只知道,我已經沒法在沒有你的世界中苟且了,這兩年裏我度日如年!每分每秒中都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啃食着我的心臟。”
“現在,我求求你,求求你回來吧。”周冬奕緩和了語調,誠誠懇懇的說著、看着、等待着。
蔣蔣沒了言語,心亂如麻。
那些魅惑大腦的情話,那入喉索魄的□□。
蔣蔣獃獃地立着,不知所措着。
周冬奕一把將他摟進懷裏。
吻在淚水中熱如火。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與自己相愛的人接吻,那便是初吻。那一刻,像是春天的香氣永遠都不會再溜走了。
那種奇妙的感覺,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我們談了三年,竟連吻都沒接過。”周冬奕躺在酒店的床上,手裏夾着半根煙。
“不知道怪誰。”
周冬奕嘴角兀地上揚,笑得很壞。他滅了煙,一把摟起了蔣蔣。
“能不能關燈呀。”語調近乎顫抖。
“對我,你還害羞呀。”
他幫蔣蔣褪去了衣服。兩人赤身*的鑽進了被窩裏。
“好燙。”蔣蔣說。
燈光有些曖昧的粉色,潔白的床單彷彿也加了暖色,又像是加了香粉,迷惑着人的神經。
“愛我嗎?”周冬奕從背後緊緊地摟着蔣蔣,茉莉花的香氣更加濃郁起來。
白皙的皮膚貼在一起,滑膩的香甜從縫隙中流淌出來。
周冬奕兀地轉過蔣蔣,緊緊地抱住了他。
蔣蔣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心跳猛烈地撞擊着桎梏住的皮囊。
兩人擁抱着,赤身*地擁抱着。
沉默里被大勺大勺的加着蜂蜜,燈光飄搖着,彷彿是飄到了遙遠的天上,又多了一顆星星。
可那星星什麼都不說,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麼靜靜地瞧着,望着。
汽車的喇叭聲彷彿都停了,風彷彿也停了。像是適應了陌生和黑暗的心臟,不再因為緊張和害怕而劇烈的跳動着,抖動着。
世界回到了原來的韻律,可是一切又都不像先前那般了。
有新長出的嫩葉被風吹落,巧妙地落了地,第一滴雨水打在上面,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數不清的雨滴打在了每處的葉子上。
窗戶開始輕生哼起小調。
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醉人。
“等一下。”蔣蔣阻止了正欲進擊的周冬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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