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
轉眼便到了太子大婚當日,一早元祐便穿起朝服前去向父皇母後行三跪九叩大禮。吉時一到,太子妃大婚的轎攆便來到了錦和殿前,文武百官跪迎。
元祐初見竺蓮心真容,樣貌氣度確實不凡,不過神情略冷峻了些,也沒有尋常小女子初見夫君那般的好奇,竟不曾仔細打量過他。不知是不是站久了有些疲憊,緩緩走來的女子面容漸漸有些模糊,再走近又似變成了同玉若一般的模樣,驚得元祐立刻搖頭定了定神。他瞟了一眼跪在皇後身邊的玉若,今日也是穿的鮮艷動人,想必將來玉若出嫁打扮起來也是傾國傾城,只是突然想到心愛的妹妹將來總要嫁給他人,心裏多少有點不舍。
竺蓮心也是滿腹的心事,腦中不斷地閃過父皇病重的模樣,還有來時與兄長的依依別離,前路漫漫,卻只能由她獨自走過。殿上高高坐着的便是她後半生需要孝敬的父母,身旁站着的是她日後需要服從的夫君,大殿裏站着的、跪着的、坐着的,彷彿到處都是人,又彷彿四下無人,絲竹聲再歡快也愉悅不了她此刻的心情。
此時五味雜陳的何止是兩位婚禮的主角,一側跪着的玉若也是百般的不自在,行過大禮起身時一個踉蹌竟差點沒站穩,幸好一旁的蘭音及時扶住了她,才不至於失了禮數。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姐姐一向注重宮中規矩,今日元祐哥哥大婚你卻起的比我還晚,絡珠還聽纓兒說你昨天一夜沒睡踏實,是不是身體不適?一會找太醫瞧瞧。”
“不礙事,別聽那兩個丫鬟胡說,不過是夜裏起過一兩次,哪有一夜未眠,一會兒回了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雖然蘭音還是有些不信,但礙着錦和殿那麼多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暫且信了玉若的話。這一切被皇后看在眼裏,她皺了皺眉,撫了撫胸口,不安地嘆了口氣。
大婚的禮儀隆重又繁瑣,太子和太子妃像是兩個牽線木偶,面無表情地應付着。
花燭之夜,兩位新人各懷心事回到寢宮並肩坐在一起,在旁侍奉的嬤嬤嘴裏還念念有詞說著吉祥話,着實吵鬧了一陣才退去屋外守着。蓮心見元祐這樣子,恐怕是能穿着這身厚重的朝服一直坐到天亮,便起身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元祐:“雖是初見,但恐怕此刻這滿天下,反倒只有你我二人可稱得上知己。為同樣紛繁的局勢,結同樣無奈的姻緣,熬同樣不眠的夜,這杯酒我敬你。”說完便一飲而盡了。
元祐聽了這番話,倒也有些動容,接過酒杯也飲盡了。
夜深不多時,蓮心輾轉難眠,倒是元祐白天忙壞了,晚上睡得深沉。蓮心小心翼翼地披了件外衣想出去透透氣,才開門見佩瑤一直跪在門外,見她出來倒也不意外,忍着悲傷回稟道:“啟稟娘娘,使臣來傳話了,說是……說是皇上薨逝了。”
“什麼時候的事?”
“五天了,昨夜使臣就到了永平,本該第一時間來回稟的,但也怕衝撞了喜事,子時過後才來宮裏傳的話。肖大人讓我在這候着,娘娘一醒即刻稟報。”
“五天了,佩瑤,你替我去打賞一下,難為他們費心了,五日前的事硬是拖到今日才進永平城。”
“奴婢遵旨。只是……娘娘,兩頭的事都撞到了一起,明日去鍾綉宮奉茶,您穿什麼衣服?”
蓮心平日裏是不輕易掉眼淚的,只是聽佩瑤一句兩頭的事都撞到了一起,就落淚了,恐怕這天下,也唯獨她是大喜遇上大悲。她來回踱了幾步,思慮了一番說:“原來備的什麼就穿什麼吧,只是首飾都不要了。咱們是來辦喜事的,即使是知道父皇撐不過也沒準備素衣不是嗎?那是靖梁的國喪,本宮初入都陵宮門,諸多牽制,有這個心意也夠了,相信父皇不會怪罪的。”
“是,奴婢遵旨。”佩瑤起身扶蓮心回屋,邊走邊安慰:“娘娘可要節哀,先皇已去,要緊的是您自己的身子。”
清早起來,元祐見身邊空空蕩蕩的,蓮心早就梳洗完在一旁等候了,髮髻雖挽的精緻,卻不着一丁點配飾,臉上也似乎沒怎麼上妝,顯得有些憔悴。
“怎麼這麼早就起了,昨夜沒睡好嗎?”
“臣妾有些認床,過幾日就好了。”蓮心強顏歡笑服侍元祐換上衣服,幾次想說,話又哽在喉頭不知怎麼開口。終究是與她生疏到連說過幾句話都能數得清的人,就算昨夜同榻而眠,他們之於彼此也還只能算是簡單的相識而已,而她想開口說的事,恐怕只說短短几字就足以讓她情緒崩潰,這樣的她只能展現在至親至信的人面前。
為了一早給新入宮的太子妃奉茶,姚氏早早精心打扮了一番,好讓太子留意到自己。蓮心正為父皇薨逝焦心,看到她如此打扮甚是不悅,再者想到佩瑤曾經告訴她姚氏在東宮也曾暗地裏出言不遜,更是厭惡她。
“嬪妾姚氏給太子、太子妃請安,願……”
“大膽賤婢,侍妾不以奴婢自居該當何罪?”
姚氏向來仗着父親背後靠着元帥府的大山,行為乖張,不想這太子妃也是不好惹,一大清早才說一句話便發那麼大的脾氣,只能唯唯諾諾開口認錯:“太子妃教訓的是,奴……奴婢膽大妄為,還請太子妃降罪。”
“你母家為你籌謀什麼品級本宮不關心,‘嬪妾’二字給本宮乖乖放回肚裏去,爬上庶妃的位子再說也不遲!”說完上前摘了她頭上一支珠釵,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雖然姚氏的為人元祐也是不喜歡,方才聽到“嬪妾”二字也想開口教訓,但是蓮心搶在前頭說了許多,還透露出她對於朝堂及後宮諸事知之甚深。蓮心的深不可測比姚氏的乖張來的更讓他惱怒,且派頭又這麼大,當著他的面絲毫不收斂火氣,反而開口幫姚氏開脫起來:“不過一個品級,我想給誰便給誰,太子妃也當知道區區侍妾若非我暗許,是沒有那麼大膽子僭越宮規的。”
蓮心也沒想到元祐會幫姚氏說話,但也自知她剛才有些用力過猛,只能忍着怒氣回話:“那便請殿下早日下旨冊封,也省的為了這區區小事壞了一日的好心情。”
姚氏見太子為了自己給太子妃臉色看,惹得她拂袖而去,心裏難免洋洋得意,心裏偷偷罵了一句活該,連忙起身想要跟太子撒嬌一番,但元祐本意也不是為她開脫,還不等她開口也徑直出了門。
見此情景,秦睿趕緊追上元祐,在他耳邊小聲說:“太子殿下,昨夜靖梁使臣進京,靖梁皇帝薨逝了。太子妃子時一過就知道了此事,想必是一夜未眠,這事一大早就傳遍了,姚氏也不可能不知情,居然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太子妃見了可不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嘛!”
元祐一聽,倒有些難堪了,轉身問秦睿:“你們都知道了?怎麼沒人跟我稟報?”
“太子爺啊,您這話問的,太子妃跟在您身側,她不說誰敢多嘴?”
“此事倒是我疏忽了,她今日不施脂粉又不帶首飾,我該有所意識的,若是起先能問上一句也就沒這事了。”
“就是說啊,您也太不會看人臉色了……”
眼見秦睿又開始口無遮攔,元祐又給了一記響栗,說道:“但是她在朝堂和後宮耳目太多也是事實,這個下馬威也沒給錯!”
元祐和蓮心兩人一路別彆扭扭地走到鍾綉宮。玉若一如往昔依舊早早站在宮門口張望,元祐老遠見她站在風裏,披着厚厚的披肩,更顯得身子單薄瘦弱,連忙上前責備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何必總是等着我,我總會來的,你等不等我都會來,得了風寒可怎麼辦?”
“元祐哥哥怪不怪罪玉若都會來等的,你就別生氣了,你看,玉若不是穿的很厚嗎?”
“還說,你看看你,聽說這兩天夜裏又沒休息好,我看你這人快沒衣服重了!”
“公主吉祥。”蓮心也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兩人的對話倒是聽了個大概,“早就聽說太子殿下疼愛妹妹,今日一見倒是不假。”
“玉若見過太子妃,快進去說話吧,玉若和蘭音還得跟新嫂嫂行禮呢。”說著玉若便走在前頭引路,元祐拉住了蓮心的手,耳語道:“太子妃以後在宮裏還是少聽說一些事的好。”
蓮心自然懂得他在說什麼,但也不正面回答,只說了一句:“進去請安吧,別讓父皇母后久等了。”
今日一早靖梁皇帝薨逝的消息宮裏都傳遍了,蘭音倒也知道今日該守着規矩,並不多言。元祐和蓮心請過安奉過茶,玉若和蘭音也給蓮心行了禮,便各自坐下了。
“太子妃,你父皇的事朕和皇后都聽說了。想必心裏一定很難過,這兩日就不必拘泥於陳規前來請安了,休息幾日,朕和皇后不會怪罪的。”
“是啊,太子妃,皇上心疼你,已經下旨免去了許多繁文縟節,想必這幾日也不會有什麼人去叨擾,你且安心,不要胡思亂想。”
“謝父皇母后體恤,蓮心感激不盡。”
“嗯,你哥哥心裏惦記你,跟朕求了一件事,說是你身邊有個近身侍衛叫肖文,是你父皇親自下旨賜到你宮裏護你安危的。因為是你父皇選的人所以你極為看重,朕已經答應破格將他留在東宮。不過太子妃也要明白,都陵皇宮是不許內宮婦人有近身侍衛在側的,名義上肖文算是元祐的侍衛。”
“謝父皇恩典,父皇關懷,為了蓮心壞了宮中多年規矩,蓮心自會謹守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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