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妙玉（十）完】
“聽說了嗎，那個賈家，喔，就是榮國府，有位月初一生的千金小姐。”
“什麼千金小姐的，你沒頭沒腦的說什麼？”
“虧你還自詡包打聽，這麼新鮮的事居然沒聽過！”
“這哪裏是新鮮事，誰不知道京里最新的事情，就是林探花的嫡親妹妹，能夠在二殿下府里揮鞭抽人，最後還能全身而退這件事。”
“切，你那個已經是舊聞了。”
平日京城各個茶樓，總會聚集一些幾輩子不愁吃喝的閑人，除了一起聽說書，最愛的事還是一塊兒說八卦。某家勛爵世子納個揚州瘦馬為小妾，三品官員的妻子拿掃帚追夫幾條街，賈家寶玉喜吃丫鬟嘴上胭脂……不能說上幾條新鮮談資，都不好意思加入紈絝聚會。
“你們兩人說了半天都沒說到點子上，不如我來說我知道的……”
原本只是兩名茶友打招呼似的交談，只是這時間會泡在茶樓里的客人，多半是喜好八卦又無事可做的閑漢，早練就順風耳的本領，不但能夠與同伴談話，同時還能將別桌的談話聽上幾句。正坐在鄰桌的一名青衣男子，對賈家的新聞知道一些，聽了半天兩人都沒說到重點，乾脆起身上前加入談話。
“……你們說的那位叫賈元春，是榮國府賈政的嫡長女，當年進宮擔任女官，如今入了四皇子府里當小妾。這幾日傳開來她鳳命的命格，只是四皇子只在宮外開府，卻沒被封王，後院只能有一名上玉牒的皇子妃。”
“鳳命？這樣讓鳳命的人當沒名沒份的小妾，四皇子的心真大。”早前提到林探花妹妹八卦的那個人嘲諷道。“平日我們雖然也談談各家小道消息，可是這麼一聽就知道真假的事，你們也好意思拿來說嘴。”
“這件事可不是假的。”身着白衣扮斯文的男子連忙辯解。“我可是從我表弟那裏聽來的，你也知道我那位表弟在內務府，常常聽到宮裏面的消息。賈氏本來只是鳳藻宮女官，後來搭上四皇子便被領出宮。”
“那鳳命什麼的又怎麼說？”
青衣男子擺顯道：“賈元春不是當了四皇子的小妾嘛。雖然說當皇家人的妾室與一般人的妾不一樣，可是說到底還是沒能上玉牒的身分。普通人家也只有高興，可是以她國公府的出身，不是讓親人難堪嗎？然後就是賈府女眷去郊外尼姑庵上香祈福，再之後就傳出了鳳命一事。”
“這一看就知道是賈家傳出來的……”
此假非彼賈！
來而不往非禮也。自己不在乎名聲是一回事，被人計劃性的傳播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四皇子做了這麼小氣的事，隋意也不是大度的人，跟着就將早先賈元春進四皇子府里的事拿出來作文章。
當年林海確實在長德帝面前提過賈元春之事，不過兩個大男人主義的古代男子，又是夢裏面的玄幻情節，都沒太將此女當一回事。就連秦可卿也都按原著成了賈蓉妻子。
之前想把異姓王後續問題當成日後消遣，被四皇子惹上又覺得皇家人面目可憎，隋意決定不再玩誘導，直接將事情血淋淋呈現出來。
當然，呈現的方法也不可能她自己披掛上陣，還是必需有個順序。也許在這些過程之中，還能夠再坑塗常明一把。
首先放出賈元春鳳命之事，不但是想噁心塗常明，同時也算是給長德帝提個醒，既然二十幾年來都對異姓王之事上心，怎麼就沒想到賈元春的出身呢？
到是第一波流言攻勢中，長德帝可能貴人事忙，還沒來得及進行聯想，塗常明這裏已經有點自亂陣腳。不是因為賈氏有鳳命的傳言，而是他將賈氏納入府里的真正原因。
“你說這會不會是林嶢他們放出來的？”
“殿下提過皇上安排暗衛在林府里，且林家眾人也都知曉這些人的存在，所以可能性不大。比起林家，下官覺得另外幾位皇子殿下的可能性更高，尤其是……二殿下。”
“林妙玉！”提到塗常平，塗常明狠狠的咬着牙。“那日若非她大庭廣眾的吼出來……”
身為四皇子的手下以及較親近的幕僚，中年男人也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自己投奔的這位主子，平日看似乎挺不錯的，尤其又有嫡子的出身，沒想到真遇着事情，卻顯得極為愚笨。自己先下了手，還不準人家反擊？就算仗着自己是皇家子弟，那也要看被陷害的對象底氣足不足。
一邊聽着四皇子的抱怨，幕僚一邊想着自己與他的牽扯深淺，不知道這時候換主子的成功率有多高。
幸好塗常明的失常只在自己府里的書房中，在一般人的眼裏，他目前仍是最熱門皇位繼承人的候選者。
情商略低的四皇子與其它幾名幕僚商議之後，定了短期的行事方針，便進宮找長德帝說明賈元春透出的消息。
“……所以兒臣以為，當年異姓王的妾室史氏，將兵權轉交給她的姐夫賈代善，賈代善死後又將那些人脈財力交給長子賈赦。”塗常明轉述賈元春所言有關賈府里有記號的器物，最後補上幕僚們分析出來的狀況。
長德帝表情詭異的盯著兒子好一會兒，才悠悠道：“她可有說那些有記號的物品，都是屬於誰的？”
“自然是榮國府的。”塗常明先一愣，才不解的回話。
不知怎麼的，長德帝想起林妙玉對塗常明的看法。如今，他到覺得忘恩負義的品性與成為好皇帝無關，但是聰明才智卻是能否延續王朝的關鍵。
“朕知道了，若沒其它的事就下去吧。”
這麼一個轉折，塗常明到是又愣了愣。可是沒瞧見皇帝臉上對自己的不滿，他還是覺得市井間鳳命的流言沒有影響自己在皇父面前的地位。
長德帝則是看着四兒子，想起當太子時的自己，身為局中人，迷失方向很容易一步錯步步錯。
“老四以前看着挺機靈的。”
聽到這話的高公公可不敢在臉部有任何錶情，依然裝柱子似的立在角落準備隨時應對主子的招喚。
“你覺得賈家誰的嫌疑最大？”
被皇帝反問的高公公當然不會蠢得回答這個問題。反到在第二日，又有新的流言出現。
寧國府的媳婦秦可卿是異姓王的孫女！
這件事皇帝沒被嚇到，反而是塗常明被噁心了一回。尋找異姓王兵馬是討父皇歡心之事，與異姓王後人有姻親關係則是自找死路。
賈元春成為他的妾室照常理說，四皇子府與榮國府是論不上親，更別提還是寧國府。可是有榮國府為靠山，能夠將賈氏當成一般的小妾來看嗎？而與寧國府那位媳婦扯上七彎八拐的關係，在平時無所謂，但是爭奪儲君之位的重要時刻，小缺點會被無限擴張，尤其還是和一位造過反的人扯上關係。
而在大家研究秦可卿身世之謎，寧國府的祖孫二人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
同一時間，長德帝也被密探呈報上來的消息刷新了認知。
好歹有隋意的明示暗示，雖然那日在酒樓的話被打斷，以長德帝的智商，只要能夠正眼將女性放在眼裏，還是能夠推測出大概情形。
林海身為人臣，手下的密探單純是為了偵察消息，擄人詢問之事，那是會觸到皇帝底線。但是長德帝沒這個顧忌，一旦腦袋的神經被打通，連忙讓手下去將賴大或者賈母身邊服侍最長的僕人抓來問審。
密探輕輕鬆鬆將住在府外的賴嬤嬤抓回，這位老人家多年來享受比賈家主子還高檔的生活，加上年紀又大，受不了花樣百出的審訊，沒撐過一日就什麼都招供。原本密探還打算翹不開她的嘴時，會冒險去抓目標比較明顯的賴大。
“你是說皇上已經確認異姓王的後人是賈政？”隋意聽到蕭五轉述的話，表情平靜的問了一句。
“是的，如今的賈史氏是史公的庶女，當年她將嫡女弄死，自己替了她的身分。”
賈母當年懷了異姓王的孩子，又因為史公讓她打胎，便趁探望嫡姐時將她害死，以其身分生下賈政，然後幾十年來大辣辣的活在長德帝眼皮子底下。當年那些兵馬自然被打散在賈代善、史公、王子騰父親、馮家、衛家等人手裏，其中有忠心異姓王，也有想從中撈好處自用。
賈母（史庶女）手中雖有異姓王留給她的兵符，可是身為一名女性，單有兵符，且還是已經沒有影響力的死人的兵符，已經沒有太大用處。唯一可靠的，便是那些分散在各地的金銀財寶。
之後與王子騰的妹妹成了姻親，以異姓王唯一子嗣的身分，倒是讓王子騰拿着賈政的名目，將當年分散的兵力緩緩收攏三分之一以上。賈寶玉出生時含玉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便是集結異姓王各方勢力的暗號。
當然，王子騰是真心奉賈政為主子，還是利用他的身分凝聚號召力，這些在水落石出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那時賈代善怎麼可能戴這個綠帽子？”順了一遍事情的經過，隋意想到幾個疑點。
“自己妻子死都死了，半推半就的就摸摸鼻子認下了吧。反正之後他與那位庶女也有了賈敏這個女兒，也不知是誰給誰戴綠帽。”
所以榮國府攵字輩的兄妹三人，完全沒有同父同母的。這段身世之謎，還真是比連續劇還狗血精采。
“賈敷當年死於賈母之手嘍。”
“……似乎是賈代善下的手。”蕭五遲疑了會兒才開口。
“似乎？賴嬤嬤沒說？”
“她指稱是賈代善的命令，可是她是賈史氏的手下，這話要打個折扣。況且賈敷身為賈代善的侄子，為了一個別人的小妾……”
“他都能夠和殺妻的女人生下女兒，隔房的侄子又算什麼。賈敬的話你也聽到，賈代善吃掉賈代化的勢力，這樣一個‘人才’……再說了，四皇子準備向小哥動手的那次，也盤算着要順便動一動二殿下的嫡子，人家親叔侄都下得了手。”
異姓王以及賈家一群人的事情，其實真的很好辦，尤其一方又是皇帝時。
在不知道接手異姓王勢力的對象，人海茫茫的難以尋覓，可是一旦目標出現，對長德帝來說就已勝券在握。
幾十年的殘黨勢力被清剿得差不多，最鬱悶的，隋意覺得可能是林海。
花了多年的追查，又賣身給榮國府，沒想到人家是她的泰水與舅兄。隋意雖然感謝林海這個身分給與她在古代的蔽護，可是還是在心裏幸災樂禍了一小會兒。
到是事出后連着幾日，隋意都發覺李氏的好心情，就不知她這位母親大人，是為了夫妻兩人可以堂堂正正相認而高興，還是跟她自己一樣抱着幸災樂禍的心態。
很倒霉又野心不小的賈珍，也在榮國府被官兵圍剿時，一起被捉拿到了天牢裏。他什麼好處都沒撈着，不過是臆測到王子騰的身分，才想以自家祖父少得可憐的人脈入伙，又讓兒子娶了異姓王某庶子的外室之女，然後就被一鍋端了。
“那位林黛玉呢？”林崎從妹妹的口裏知道比外面傳言更多的□□，想到榮國府如今只剩一個空宅子，好奇問道。
“早在派兵前就已經把她偷渡出來了，如今安置在那個林府里。”
“之後要怎麼辦？”
“等父親來京里再說吧，反正我趁這個時候，先讓底下的人將前因後果都跟她講明白，至於多愁善感……”隋意嘆了口氣，“還是等爹回來再讓他安慰吧。”
在曾經的世界裏，隋意不算是黛粉，但是與八面玲瓏的薛寶釵相比，到是比較喜歡這位林妹妹。可是輾轉幾世，尤其是穿甄英蓮的那一次，瞧清楚多愁善感的人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人不用擔心她會對身邊的人下黑手，但是心志不夠堅定的卻很容易會被影響情緒。
以她目前這個身分，也確實不好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就怕自己一站到絳珠仙子面前，話都別說，人家就會有感而發。
“那四皇子那裏……”
“嘿嘿，表面上自然什麼事都沒有。”
隋意又瞄了眼自家房頂，多餘的話咬死不說。來日方長，而且已經在海外留了一手，到時候四皇子真的得了勢，也不是就沒退路。
況且，已經算是與塗明常撕破臉，有可能會放任這樣的大敵不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