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進屋,我就發現氣氛不對。
只見電視屏幕上正播着老姚同志此生最不屑的宮廷泡沫劇,他面朝電視而坐,眼睛卻審犯人一樣盯着我。
向桂芬女士手握吸塵器站在鞋櫃前,吸塵器開着正發出大馬力的嗡嗡嗡的噪音。
看樣子是最高級紅色預警?我有點不安地蹲下,脫鞋、換鞋,等我磨磨蹭蹭換好拖鞋,發現兩個人還在瞪我,我趕緊把吸塵器關了,給向桂芬女士揉捏肩膀,還不忘買好地問:“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向女士和老姚同志生氣了?”
老姚難得地沖我哼了一聲,向桂芬女士則啪得拍響了茶几,我能明顯感覺到茶几晃了晃,不禁開玩笑緩和氣氛:“矮油,向女俠果真是寶刀未老,內力無窮啊。”
說完,看向她停頓在茶几上的手,發現下面有一張紫紅色的紙,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張請柬。
“誰要結婚呀?”我一邊問一邊打開請柬,在看到落款是梁良亮,結婚日期是八天後的周日時,不禁微微吃驚,小聲感嘆道,“我去,為什麼要用紫色,明明知道我喜歡紫色。”
……God!我已經在跑偏的路上回不了頭了……
果然,見我一個人嘀咕,老媽怒不可遏,立馬叉腰大聲質問:“你說什麼?”
我趕緊“還魂”,表現出失戀該有的頹廢狀,小心翼翼地問:“二老都知道了?”心裏的真實想法卻是一一我去,想不到梁良亮這娘炮效率也忒高。
“知道個屁,要不是人家梁醫生過來送帖子,這麼大事你準備瞞到什麼時候?人家梁醫生多好的孩子,你不知道珍惜把握,居然和人家鬧分手?人家八天後就結婚了,我看你上哪再去找條件這麼好的對象。”老媽說話跟放機關槍似的,還讓不讓人插嘴呀!
我見縫插針,嚴重抗議:“媽,那叫獸醫好不好,你別總梁醫生梁醫生的叫,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罵人呢?”
老媽火力大開,繼續咆哮:“獸醫怎麼了?獸醫是不是給動物看病吧?會看病的就是醫生,你老師沒教你么,人類就是最高等的動物!”
我……服了。
正要反駁,老姚冷不丁“咳咳”兩下,開始了一家之主的權威發話。
“晟湳啊,你媽說你幾句說不得嗎?還是你覺得委屈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處了一年半的對象都要結婚了而新娘不是你,你都不覺得失落嗎?回家半點風聲也不透露給我們,你心裏把我和你媽當什麼了?簡直沒把我們當回事兒!”
真是冤枉啊……蒼天啊大地啊……
“你們……本來也不是事,你們是人!”我抗議!
向桂芬女士猛揚胳膊作勢要打我,老姚蹭得站起來,老手一擋,開做總結:“算了,木已成舟,我跟你媽也不是老頑固,梁良亮跟你分手才一個禮拜,就找好下家結婚,還給你送帖子,可見這個人既濫情又小心眼,不嫁也罷。只是你總這麼嘻嘻哈哈地對待感情不好,這樣吧,趁着周末你休息,我和你媽給你張羅了幾場相親,你挑個差不多的處處吧。”
……我……好像看到……老姚的嘴角……滿含得意地抽搐了一下,敢情在這挖好坑等我跳呢。
見我猶豫,老媽開始上演苦肉計,那眼淚掉的,稀里嘩啦快趕上自來水管了。哎,果然最知閨女心的是娘呀,最受不了她扮同情求可憐。
我雙手投降,甘拜下風:“好好好,反正我得去給梁良亮道喜,相親挑個男伴也不至於太丟臉不是?你們給我安排多少場我都去,行了吧?”
老媽瞬間收淚,和老姚擊掌慶賀。
我就說嘛,這倆老小孩給我下套呢。
“可是,只能周六一天,這周日到我輪值得在報社待命。”我宣讀補充協議。
老媽拍板答應。
……
被向桂芬女士臭罵一頓,我居然還沒嫌夠,又給胡小花這妞打電話找罵。
“什麼?你還要不要這張老臉了?你明知道梁渣男給你下帖子就是在羞辱你、刺激你,你居然還要屁顛屁顛去人家婚禮找罵?你腦子壞掉了還是腦子壞掉了?”
“可本來就是我欠梁良亮的,當初是我為了走出情傷追的他,說難聽點就是利用了他,我明知道他挺喜歡我,一心想跟我結婚,我還是和他分了手,他肯定很恨我、很痛苦,所以才這麼快就閃婚,還給我下帖子。換位思考,如果是我有委屈無處宣洩,我他媽一定找他抽丫的。所以啊,如果刺激我、辱罵我能讓他心裏舒服點平衡點,放下過去重新開始,我真不介意做個被罵的前任,畢竟我該罵嘛。”
胡小花愣了幾秒鐘,然後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一白蓮花愣充什麼瑪麗蘇?你以為自己聖母啊?”
我笑笑,說:“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重新開始戀愛呀。”
胡小花這次沒有停頓,直接開炮:“姚晟湳你什麼情況?不是情盆洗手了么?難道被林岳降伏了?”
“去你的,我怎麼可能喜歡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口味越來越重。”
“那倒是,都是被葉峰那個王八蛋坑的。”胡小花義憤填膺,“其實你不必因為一個帥氣的渣男,就隔離所有帥氣的優質男,說不定林岳就是個優質男。”
我認真思索了一下胡小花的話,還是覺得不太適合我,“算了吧,他在加拿大長大,外國人那麼開放,他又那麼帥,你覺得他會沒有一抓一大把的紅顏知己?他一定只是想換換口味才來招惹我,圖新鮮而已的。”
“而且,現在有個更糟糕的情況……我們單位空降來一位總編助理,是……葉峰。”
胡小花沉默了良久,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早就奉勸過你了,大學千萬別找一個地方、一個專業以後極有可能進一家單位的男朋友,不然分手了有你好受,可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活該。”再然後,她還慷慨地附送了我四個字:“你死定了!”
我:“胡……”
“好了好了,先不扯了,我要登機了,明天回來約你詳談。”胡小花你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明后兩天本大剩行程很滿,周六老姚給我安排了很多相親,周天值班,再約吧。”
一陣胡式大笑貫耳而來……“哈哈哈,相親,哈哈哈,拜拜”……然後是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胡小花這妞就是故意的!居然敢嘲笑我?哼!
剛掛斷電話,還沒腹誹過癮,臭不要臉林妹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想都沒想直接掛掉。
然後,他再沒有打進來,直到我洗漱完躺回床上,他一直沒打來,我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把手機調靜音,睡覺!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一會兒在上學,一會兒在上班,一會兒是林岳,一會兒是葉峰,各種亂,各種累,各種想醒過來卻睜不開眼。
第二天,我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機照眼睛,還好,沒有腫。一看時間,七點四十。還有一個未接電話和三條未讀短訊。
電話和短訊都是臭不要臉林岳的,第一條短訊:你居然敢不接我電話!兩次!
第二條:我剛才打第一遍電話是告訴你我航班延遲了,才要登機。第二遍是告訴你準備起飛了。
第三條:你是不是睡覺了?那,晚安吧,我會跑進你夢裏騷擾你的。
我會心一笑,回了一條:原來昨晚你和葉峰商量好了,不帶梁良亮,一起進我夢裏搗蛋么?
發完我就後悔了,媽的,關葉峰和梁良亮什麼事?
然而過了很久,直到我吃完早飯在老媽的威逼利誘下略微倒飭得光鮮可人離家約會,我還是沒等到林岳的短訊。(我完全忘了我和林岳有時差這檔子事)
第一個相親地點選在了一家書吧,相親對象正是書吧老闆。
當我推門走進去的時候,門上樹葉狀的風鈴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正在書架前整理書籍的男人抬頭看着我,沖我點點頭,臉上面無表情。
“你好,請問你是林大平嗎?”我問。
男人終於肯放下手裏的書,請我坐下,為我倒了一杯涼白開。
“你是姚晟湳?”
我點點頭。
“我有喜歡的人了。”他開門見山地說。
我有點意外,想不到這人看着斯文,講話還挺直接。我說,“恩,我猜你喜歡的那個女孩一定很愛看書。”
“她是盲人。”我震驚,慌亂地不知怎麼接話。
“這就是我相親的原因。”他又說。
我不懂了,“父母不同意?”
“對,所以逼我相親,否則,就把她弟弟從Z市趕回老家農村。”他的話本來已經結束,怕我不明白,又解釋起來,“我父母把她弟弟送進了一家國企。”
我恍然大悟,問:“你打算怎麼辦?”
“既然父母不讓我們在一起,那我這輩子就一個人生活好了。所以,希望你回家跟你父母說,你對我不滿意,可以嗎?”
我立即點頭,說得肯定:“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林大平這個人真不是一般的悶。闡述完他自己的意願后,又跑到書架前整理去了。我喝完白水,隨意翻看了幾本書,磨蹭到差不多下一場相親的時間,才起身告辭。
“喂,你等等。”
我的頭頂,樹葉狀風鈴又唱起歌時,我被不善言辭的林大平叫住。回過頭,發現他遞過來一本書。
“謝謝你姚晟湳,這本關於愛的書送你,祝你好人有好報,早日找到自己的愛與幸福。”
我接過書,封面上印着四個字,島上書店。倒是和林大平的生活很貼切。
“謝謝。”我把書收進包里,離開。
然後,我又回去了,當我把名片放到桌上,說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和她能走進婚姻殿堂,通知我,我一定道場祝賀”后,一上午沒笑的林大平突然笑了,笑里有一種被我遺失很久的情緒,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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