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宴
陸家最近幾年接連辦親事,林氏早就熟悉流程,這小叔子成親,她更是拿出十二分力來,這是她生孩子后,掌家做的第一件大事,況且小小叔子在朝堂是最幫得上丈夫忙的。估計也是陸家最出息的一個。
二月倒春寒剛過,二月十六,宜嫁娶。
陸明悠被陸夫人壓在身邊迎接女客。進來的個個都要關照她一番。陸夫人的意思是,這麼大了,閨女也該出欄了。
陸明悠笑得臉都要僵硬了。這種在自己家見家長的詭異模式怎麼破。
五嫂大名蕭筱,那嫁妝,陸明悠不想多說,和其他幾位嫂嫂比起來,就是連二嫂唐氏的還不如。
陸明悠瞧着五哥面上還好,也沒多話。
陸書意是五品官,本來他隆重的五品官官員禮服就是最好的成親衣服,但是陸書意不願意穿,他像多數宋朝貴族男子成親一樣,穿的是青色長袍,外罩紺色(黑中透紅)馬褂,戴暖帽並插赤金色花飾,拜堂時身披紅帛。
陸明悠注意到五嫂精緻的花釵大袖禮服,看到上面逼真的花朵,她知道,五嫂至少有一樣過得去,那就是綉活很好。
果然第二天的見面禮上面,陸明悠收到那石榴花荷包,那火紅的石榴花好似剛從樹上摘下來的一樣。
陸書意給足了新娘子面子,婚假五天都在家裏,三天回門也親自陪着回去了。
“這是什麼”?陸明悠晃晃手裏的粉紅色中帶着金色的帖子。
“春泥宴的帖子啊,郡主”。小桃興奮道:“郡主,您也可以去參加春泥宴,若是您能得到其中一位師傅認可就好了,以後您的親事絕對不愁”。
陸明悠皺眉,她看着是嫁不出去的人嗎?
三月三踏青剛過,陸明悠便被陸夫人強按着去參加那什麼春泥宴了。
陸明悠看着這園子,花木扶蘇,百花競放,蝴蝶蜜蜂翩遷飛舞,奼紫嫣紅,好一座美麗的花園。各色花朵錯落有致,賞心悅目,一進來就感覺心情好很多。陸明悠瞬間覺得這趟來得值。
來參見春泥宴的基本已經躋身少女時代,如陸明悠這隻長個,臉蛋還沒少女跡象也有。如今林家嘉定親,趙明珠年齡不夠,陸明悠便有些落單。
今兒的護衛是親衛,勛衛,祤衛加金吾衛的組合。金吾衛那是真正守衛的,那親衛,勛衛,祤衛,都是世家子弟,以及朝廷里官員的孩子組成的,他們來的目的多半是相親。
這相親的宴會據說是本大宋朝第二個皇帝的閨女,儀和大長公主發起了,難為它存在到今天。
這宴會如今由皇家接管。比較坑爹的是,不能帶丫鬟進去。當然裏面有使女。吃喝玩樂,也有比賽,在詩方面連勝三屆的就是咱趙明寶童鞋。當之無愧的才女,其他方面的比賽年年換,陸明悠就不知道人了。
“別惹事”。陸書白叫住要進去的陸明悠。
陸明悠很想翻白眼,我看着是會惹事的人嗎?想是這樣想,面上一點不敢表露出來:“我知道,大哥”。
“進去吧”。
陸明悠今兒穿的是鵝黃-色衣裙,看起來青春靚麗。頭上插着紅寶石赤金如意簪,髮鬢別了一個展翅欲飛的赤金蝴蝶小夾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晃人,她今兒選的顏色都特別亮。
一路上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主持宴會的是一個挺有氣質的女子,看起來三十來歲。陸明悠在皇后姐姐身邊見過她。她曾聽見皇后姐叫她成姑姑。
成姑姑三言兩語說完:“姑娘們在家難得有這樣的愜意時光,請姑娘珍惜這無憂無慮的日子,今兒這裏開放給姑娘玩耍,沒了約束,姑娘們自個兒也要注意安全,這隨處有使女,隨時可以召喚,皇上特地派金吾衛親衛,勛衛,祤衛來保護姑娘們,這親衛,勛衛,祤衛們都是半大小子,還請姑娘們自重”。
陸明悠心裏打着哈欠。聽說這裏面也有烤肉來着。
等成姑姑說完,陸明悠走出大廳,那裏面百來只鶯鶯燕燕,各色香粉的味道合起來可不好聞。
“慧敏郡主”。
“季姑娘”。季曉柔,下巴很尖,年方十五,四公五侯還未出場的昭陽侯家的嫡女。在林家嘉的及笄禮上有過一面之緣。
“慧敏郡主”。
“王姑娘”,這有點圓潤的是,王侍郎家的嫡女。
“慧敏郡主”。
“江姑娘”,這從聲音到眼神都帶着傲氣的是宣德侯家的嫡長女。
“哼,慧敏郡主”。
“李姑娘”。這對着江姑娘哼的就是柱國侯家的小女兒。和陸明悠看起來,也是一團孩子氣。
“我要去烤肉那邊,你們去嗎”?趁着兩人還未吵起來,陸明悠先發起話題。
“郡主相邀,怎會不去”?這一股子做作腔的就是那美人尖,弱柳扶風的季曉柔。
“我也去”。王姑娘看起來也是吃貨,聽見烤肉兩字,眼睛就亮了。
“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去參見書畫比賽”。傲慢十足,江姑娘說完扭頭就走。
陸明悠看向剩下的人,兩人也跟着陸明悠走了。
一路上遇見吃烤肉的人還挺多,不一會兒,陸明悠她們的隊伍就壯大了。
陸明悠聽着一幫小姑娘嘰嘰喳喳討論着首飾衣服,她就悶頭自己烤肉吃。
“寶琳的簪子和慧敏郡主的有點像呢”?季曉柔看了看正吃得歡的陸明悠,鄙夷之色閃過。
被點名的陸明悠抬起頭來,她看向對面那個要哭的女孩子,是有點像,都鑲了紅寶石。
“郡主,我不是有意的”。那姑娘哭喪着臉,害怕的看着陸明悠。
陸明悠摸摸臉,她有這麼害怕嗎?趙明珠沒到年齡,進不來,沒有一個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陸明悠覺得很無聊啊,這春泥宴。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說完,陸明悠站起來,走了。季曉柔忙跟上去。
眾姑娘愕然,這慧敏郡主她們都不熟悉,她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呢。
那叫寶琳的姑娘心裏忐忑不安,但是她把簪子拿下來,頭髮就散了啊,內心掙扎許久,她最終還是沒拿下來。
不過,兩人的簪子的樣子倒是被姑娘們記住了。
季曉柔一路跟着陸明悠東拉西扯,陸明悠敷衍得讓季曉柔以為她在很認真的聽,八卦也越發的多。什麼王家小姐口臭,李家姑娘分不清顏色,巴拉巴拉。
陸明悠跟着季曉柔越走越偏,都走到了桃林這。
“琳琳,你要相信我,我回去就叫我娘去你家提親”。
“你騙我,我娘說,你要和你家小表妹成親,你騙我”。帶着破碎的哭聲,陸明悠沒怎麼聽清。
“沒有,絕對沒有,琳琳,你要相信我”。急促的少年聲音。
“你是侯府之子,我們兩家是不可能的,~~你放了我吧”。
原來是灰姑娘的戲碼。
陸明悠專註聽着桃林里的對話,便沒注意到身後季曉柔變了臉的難看臉色。
“不行,琳琳,沒了你我活不下去”。
“你放開我”。
沒聲兒了,陸明悠只看見那天青色的衣角。
“郡主,回去了吧”。
陸明悠回頭,見着季曉柔不太自然的臉色,還以為她是對這樣聽壁角的事不自然,便點頭答應了。
陸明悠晃蕩去看了那比賽的屋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可以比。
“好詩,明寶郡主寫得好”。陸明悠進門就一陣喧鬧,她看着這屋子到處飄蕩的紙,驀然想起金粉世家,冷清秋放火的那個小樓。她記得,裏面的詩也是這樣掛在繩子上來着。還好這裏是大白天的,沒有點蠟燭之類的。
“慧敏郡主也來了,還沒見過慧敏郡主的佳作,不如慧敏郡主也寫一首”?說話的姑娘語速很快,又清脆,陸明悠看着這個笑意盈盈的陳尚書家的姑娘。這姑娘估計也就是隨口一邀。
“陳姑娘,你這可就難為我了,寫詩我完全不行,平平仄仄,押韻什麼的,都不懂”。陸明悠笑。
“慧敏郡主可就謙虛了,您家的四哥可是皇上親封的狀元,您這做妹妹的能差到哪去”?這牙尖嘴利的貨不是陸新蕾是誰。變化太大,陸明悠一時還沒認出來,那臉是塗了□□嗎?涮了幾層粉上去?
“說的可真對,你哥長得不怎樣,怪不得你出門也塗那麼厚的一層粉”。
“你”!陸新蕾本就在意麵貌,陸明悠直白的說出來,她也是敢幹瞪眼。
“動作不要太大,粉都掉下來了”。
“慧敏,得繞處且饒人,新蕾也是無心之失”。趙明寶看向陸明悠,亭亭玉立的少女光環不是陸明悠這樣的孩子能比的。
喲,您這是勸,還是在罵我呢。無心之失,加上前面的對話,那不就說我沒文化嗎?
“人家那叫無心之失,我這就叫仗勢欺人了吧,明寶郡主”。
屋裏的女孩子都閉着嘴,看着這兩郡主掐架。
“慧敏,我好心去勸你,你這陰陽怪氣的對我做什麼”?
“難得你現在想通了,知道維護盟友,嘖,明寶加油啊”。這話說得趙明寶臉一白,陸新蕾似乎也想起什麼,腳步後退半步,臉色不好看。只剩下的一屋子女孩子不明所以,有記憶好的,想起在安國公府趙明寶叫陸新蕾向趙明珠行禮的事情,變向旁邊的少女悄聲說著。這麼一下,這屋子就是嗡嗡的蜜蜂聲。
“陸明悠”,趙明寶咬牙切齒:“來參見春泥宴的姑娘都要留下作品”。
“又不是只限於寫詩,有想聽曲兒的,就到隔壁來吧”。陸明悠聲音漸大,優雅的轉身朝隔壁去了。
這屋子裏的姑娘們見趙明寶臉色不好,也三三兩兩的過去了,趙明寶更氣。
陸明悠來到琴房,成姑姑居然在這裏。
“郡主”,成姑姑起身。
“姑姑好,姑姑,我這有一隻曲兒,想請姑姑評一評,用詞大膽直白了些,不過寓意是好的”。陸明悠把話講在前頭,聽說這春泥宴,她就想到了現代庾澄慶的那首歌,名字也□□泥來着。
“郡主請”。
陸明悠走到放着琴的蒲團上坐下,試了試琴音。琴房也漸漸聚集姑娘。
陸明悠回憶着歌詞,這首歌的調子和歌詞她以前都蠻喜歡,大概都記得。
起調,前奏。帶着淡淡憂傷的琴音傳進眾少女的耳朵。
“漫天的話語紛亂落在耳際
你我沉默不回應
牽你的手你卻哭紅了眼睛
路途漫長無止盡
多想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
不讓你受委屈苦也願意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里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迷霧散盡一切終於變清晰
愛與痛都成回憶
遺忘過去繁花燦爛在天際
等待已有了結局
我會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
不讓你受委屈苦也願意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里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漫天紛飛的話語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里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
滴滴落在回憶里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讓我們懂得學會珍惜”
陸明悠清冷的童音沒有庾澄慶那麼大的爆發力,加上委婉的琴音,這首歌在陸明悠唱來回憶問道更重。
“獻給我愛我也罵我親愛的娘親,您犧牲了您的花季年華,孕育了我,開出了下一個花季,母親,謝謝您。這首歌獻給我的母親,姑娘們別亂猜哈”。陸明悠笑中帶淚。生硬的把這首歌的意義給改了,要不然她回家絕對逃不掉哇。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
滴滴落在回憶里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你這詞是直白,倒也符合主題,這首歌的名字叫什麼”?成姑姑笑着問,她這樣經歷世事的人,可沒有那些小姑娘輕易相信陸明悠的說辭。
“就□□泥”。陸明悠忐忑的答。
“歌不錯,姑娘們,這春泥宴確實見證了這帝都里姑娘們一代又一代的花季年華,姑娘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規規矩矩一輩子,今兒大家沒了拘束好好玩,這日子還真的要好好珍惜”。成姑姑是皇后親姐的人,自然要給陸明悠扭轉局面。
“郡主能教我嗎?我也想回家唱給我母親聽”。有姑娘道。
“我也要學”。
“我也要學”。
…………………………
陸明悠汗一個。
“這調子高亢了些,姑姑改好了,再教姑娘們唱”。成姑姑拿過歌詞,笑眯眯對眾姑娘道。
“是啊,等姑姑改好了,更容易學”。陸明悠也趕緊道。
陸明悠回去果然被審問了,陸明悠把歌唱一遍,陸夫人氣得想抽陸明悠。
“說,你哪學的?你曲子裏思念的人又是誰”?
“娘,我都不是說了是你嗎?那兩年見不着您,陸家起起複復,我擔心,這首歌,我恍惚在哪裏聽過,一下子就記住了,娘,我能思念誰啊,還不是娘親,這歌歌詞是直白,但是越聽越有味道啊,娘親”。陸明悠慢慢哼唱起來。
“死丫頭,就你有理。安國夫人定走許翀那會兒,我還擔心你來着,你三五不時給他送吃的,還以為你………”,陸夫人突然察覺這話題不能對陸明悠說,便住嘴。
陸明悠瞪大眼睛:“娘”!她給翀大哥送吃的讓她娘誤會了啊,娘啊,那是我才幾歲啊。
“好了,過都過去了,不過許翀人真不錯”。陸夫人暗自嘀咕。
過了幾天,這首《春泥》漸漸在帝都流行起來,朗朗上口,不難學。陸明悠看看歌詞,成姑姑也沒怎麼改嘛,就是把呵護改成保護。還把陸明悠失蹤兩年的事拿來當背景,說她思念母親,感謝母親寫出來的。末了,啪啦啪啦一大堆,要感恩母親。帝都的母親們一下子聽到女兒們對他們說感激的話,頗有點受寵若驚。陸明悠的歌也讓庶女們挺尷尬的,她們不是嫡母肚子爬出來的啊。
這歌的意思便朝了另一方向去了。於是陸明悠也有了一個稱呼:孝女。
“你這不孝女,他們眼瞎了嗎”?陸夫人聽到陸明悠的稱號,不由拿陸明悠打趣道。
“昭陽侯夫人來拜訪”。路管家進來道。
“昭陽侯?”陸夫人詫異:“請進來吧”。
“陸老夫人安,這是慧敏郡主吧,這模樣可生得好,不愧是皇後娘娘的妹妹,這小鐲子還請郡主不要介意,拿去頑吧”。說著就從手上退下一個碧色通綠的鐲子。
陸明悠看一眼,隨即看向陸夫人,這鐲子在陸家也不多見,就散她是郡主,也沒必要送這麼大的禮吧?
“昭陽侯夫人請坐,小孩子家家,夫人的禮太貴重,這鐲子還請夫人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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