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花節
天仙只感覺眼前一黑,就要摔倒在地上,她及時抱住樹榦,才勉強穩住身子。等她清醒過來,定睛一看,眼前飛檐樓宇,廊台小院,分明是古代的小院,哪裏是現代公園?
她以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眼睛,看了幾遍,確定沒有看錯。整個人像被閃電擊中,一下子懵了。這時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從今天起,你就是林文郡。”
天仙循聲望去,見一年紀頗大的男子向她徐徐走來,那人年約五十左右,臉上線條剛毅,飽經風霜,說話沉聲有力,像是習武之人。
天仙驚訝道:“你們是劇組嗎?太牛了吧?換場景這麼快的。”老者眉頭皺起,天仙繞着他走了一圈,又疑惑道:“不對不對,明明是一眨眼發生的事情,哪個劇組也不能這樣?”
她突然頓悟,道:“你們一定是整人節目,想看我出糗的對不對?”她一想到有攝像頭隱藏在暗處偷拍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心裏一驚——二十多年來熟悉的下巴突起沒了,她反覆摸了幾遍,那個讓她自卑多年的地包天早已不復存在,手上分明感受到平滑的下巴曲線。她一愣,又把自己整張臉摸了一遍,塌鼻樑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懸膽一樣高挺嬌俏的鼻子,下頜骨也不再像男人一樣方角,而是平滑尖窄。額頭飽滿,不像以前那樣凹癟進去。皮膚又嫩又滑,吹彈可破,不再像以前那樣粗糙不平。
她如受重擊,迅速跑到窗前,想找玻璃照照自己的模樣,然周圍的窗戶都是古代紅木紙窗,根本沒有玻璃。她像瘋子一樣,跑進屋子裏,在梳妝枱上找到了一面銅鏡。
她忐忑不安地湊了過去。
銅鏡的影像發黃暗淡,沒有現代的鏡子那麼清晰明亮。在那個鏡子裏,她還是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眼如星目,鼻如懸膽,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皮膚白皙透亮,眉眼之間透着一股清純脫俗的氣質。最動人的是她的眼睛,秋波婉轉,像小鹿眼睛一樣漆黑明亮,有着一種難言的氣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鏡子裏,分明是一張美人的臉。
天仙愣在那裏,老者走了進來,嘆氣道:“不論你來自哪裏,姓甚名誰,都是過去了。如今的你,只能以林文郡的身份存在。”
“你聽着,我能招你過來,自然也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你。你的性命就握在我手裏,所以你必須聽命於我,為我效力,否則必將苦果自嘗。”
老者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進入天仙的耳朵里。她像一台反應慢半拍的電視,卡卡頓頓,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她花了很長時間消化,才明白過來。
天仙呆在原地。
欺負她的張紫伊沒了,她不再是被收養的醜女,不再受人白眼。她現在身在古代,在一個美人的皮囊里。
如果她的世界已經足夠絕望了,那還能怎樣更讓人絕望呢?
老者又說了一些話,關於林文郡的身份、家人,看對方還是一副痴傻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問道:“我說的話,你可都聽明白了?”
那個呆呆傻傻的女子,突然用力點了點頭。
“如果我也有張漂亮的臉就好了。”
“只要長得漂亮,什麼都不用做就會有人幫忙。”
她現在已經足夠漂亮了,那麼前面的路,還能怎樣崎嶇呢?
張天仙,哦不,應該稱為林文郡,回到了林家。如老者所說,林家在京城之中,門第普通,實在不算顯赫。林父整日板着一張臉,鮮有別的表情,與她也溝通甚少。林母白日裏時常不在家中,按下人所言,應該又是去了賭坊。而其長兄林少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惜二十好幾了,竟連個妾侍都沒討到。
她按照老者吩咐,謹言慎行,生怕露出端倪,半個月過去,逐漸適應了家中生活,才慢慢敢開口說話。所幸她元身本來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主,因此也沒有引起太大懷疑。
這日她正在修剪秋海棠的枝芽,侍女林樺過來,附在她耳邊,悄悄笑道:“張公子遞了一封書信給小姐。”然後遞了一個白色信封過來。
文郡想了一想,不知道這個張公子何許人也,看林樺表情曖昧,似乎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她不着痕迹地接過書信,淡淡道:“我知道了。”她打開書信,上面的字跡勁道有力,猜想對方應該是個頗有才氣的男子。內容無非是後日京郊百花節,邀她一同去賞花罷了。
文郡收起信紙,不知應如何應對。她一直以來都是別人的陪襯,從來沒有收到過男生的邀請,與張紫伊一起的時候也經常被人忽略,因此一時不知應該如何處理。她愣了半天,一個美人在這種情況下應當如何回應?到底應該高傲地拒絕呢?還是溫柔地接受?
這時林樺從外面進來,看到她拿着信紙站在窗前,疑惑道:“小姐不回一封么?”文郡定了定神,問道:“我往日那樣待他,不知是否得當?”林樺道:“小姐也是無奈之舉,這張公子雖然其貌不揚,張大人好歹也是正三品,官場上處處壓着老爺。小姐若是得罪了張家,恐怕老爺日子也不會好過。”
文郡明白過來,道:“既然如此,我便回他一封罷。”她剛要提筆寫字,突然像挨了燙一樣縮回手去,生怕字跡露出馬腳,於是改口道:“罷了,不過一句話的事,你便讓人回了他,說我後日過去就是了。”林樺點了點頭,轉頭出去了。
文郡想起老者的話“若是見到應天揚,要做到不親不疏,不進不退。後面的事我會再知會你。”既然任務只有應天揚,那這個張遷應該無關緊要,只要照以往應付,不露出馬腳便可。
兩天之後,京郊百花節,傳說是天上花神女夷的生日,因此熱鬧非凡。當日花香十里,繁花似錦,萬紫千紅,城裏的車馬遠遠停成一排,不少年輕的公子少爺搖着摺扇,吟詩賞花,也有妙齡小姐面戴白紗,在丫頭的陪同下前來賞花,總之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文郡站在花叢邊,舉目望去,不知哪個人是張遷。她正思索着,旁邊走來一人,恭敬問道:“如此美人,不知是哪家小姐?”文郡轉過頭去,見說話者是一個油頭粉面的書生,年紀大約二十上下,特別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口牙齒,略微突出,尤其說話時候頗有點齙牙的感覺。
林樺皺眉道:“我家小姐是在這裏等人的。”對方恍悟道:“原來佳人有約了。”卻仍然不死心,又纏着文郡問了些問題。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原來是馮公子,幸會。”
來人是一個年紀二十五六的男子,臉型方正,濃眉大眼,就是嘴線寬長,說話間一張一合,竟有點像蛤、蟆。林樺附在文郡耳邊,低聲道:“張公子來了。”
馮姓書生看到張遷,招呼道:“張公子竟然也賞花來了,我以為張公子準備今年科舉,忙着在家中讀書呢。”張遷哼了一哼,道:“我父在京正三品,科舉考試不過形式過場,以我的學識考個進士綽綽有餘。”他瞥了一眼對方,嘲諷道:“馮公子家中並無淵源,竟然有如此閑情雅緻,看來是胸有成竹了。”
馮姓書生被他這麼一說,臉色漲紅起來,正要說話,張遷已經得意洋洋地走到文郡身邊,恭敬道:“林小姐,請吧。”書生一驚,問道:“你們是認識的?”張遷得意道:“林小姐是赴我的約,才來百花節的。”他幽幽嘆息道:“以林小姐這樣清冷的人物,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能赴約,實在是張某的榮幸。”
那書生愣在原地,張遷已經拉着文郡走了。他們走了幾步,文郡不着痕迹地甩開對方,張遷愣了一愣,道:“上回張某所言之事,林小姐可考慮好了?”
文郡一驚,不知他所言何事,不敢貿然說話。張遷嘆氣道:“你我相識半年,張某什麼心意,小姐比誰都清楚。我張家雖比上不足,倒也比下有餘,成婚之後,也可以庇護你父。”文郡明白過來,遲疑了一下,張遷以為她還在猶豫,急忙道:“你還在猶豫什麼呢?只要你點了頭,我馬上派人去你府上下聘。”
文郡想了一想,道:“此事畢竟關係重大,我還要好好考慮一下。”張遷一聽,急了,抓住文郡的手,道:“我以為你今日前來赴約,就是默認了。”文郡急忙想甩開對方,張遷緊抓不放,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
這時旁邊走過一名面帶斗篷的男子,張遷突然“哎喲”痛叫一聲,放開文郡的手,彎下腰□□起來。那人不着痕迹地把文郡拉開帶走。文郡被對方拉住,跟着他走了好遠,周圍人頭攢動,很快就看不見張遷和林樺了。
她停下來,甩開對方,氣惱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拉我過來?”那人靜靜立着,一動不動。文郡覺得奇怪,難道花節人多,對方看錯人了?她滿面疑惑地打量着對方,這時男子嘆息一聲,摘下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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