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毒計
霍榮菡一路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是很想進正院,做夢都想進去。能伺候翔王,她為這一刻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每日裏把珍珠磨成了粉細細敷面,偷着將省下來的月例換了燕窩,就怕自己的皮膚從此粗糙了下去。夜裏沒人的時候,就琢磨着縫製出新的衣裳,她不知道現在盛京流行的樣子,可也努力回憶着兩三年前的款式裁剪,甚至……甚至還偷偷比劃了那人的身姿,想提他做幾件貼身的衣裳……
——可是!她卻沒想過要在這樣的境況下進去呀!
她一直想的,是那人在臨窗執筆,窗外月滿枝頭,有微風拂來,偏偏桃花打着轉兒飄落在她的肩頭。而她則是扭着腰身,挽起錦袖,輕輕柔柔為他研墨添香。
不!不是這般提心弔膽,滿片狼藉!那錦瀾軒圍着素布,每日每夜都燒着苦澀的葯汁兒,不過才三五日而已,就像變成了鬼哭狼嚎的荒屋一般!這裏明明離錦瀾軒很遠,可她似乎就是瞧見了飄在半空中的灰塵。她瞪大眼,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她,她才不要去那種鬼地方!
霍榮菡沉浸在自個兒的美夢中時,一腦門子的犯蠢。可臨到頭了,還是知道該服軟找人求救。
她清醒過來了也有幾分腦子,那楊媽媽派了一個粗使婆子來伺候她,說是伺候,幾乎跟監視差不多了。
霍榮菡對着鏡子擦乾了淚,又細細的上了妝,硬是擠出來一個笑。這才起身打開了門。
守在門口的馮婆子頓時警惕了起來,霍榮菡款款一笑,“馮媽媽好,勞得您來候着我,倒是我的不是了。”
馮婆子狐疑地瞅了她一眼,這個飛菡昨天還躲在屋子裏哭鼻子,怎麼今天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霍榮菡卻含了笑,拔下手頭一個鎏金鐲子,嬌聲道,“跟我進府的,還有兩個妹妹。我想去瞧瞧她們呢。她們過得不如我,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得幫襯一番。”
馮婆子頓時就明白了過來,敢情兒睡了一晚上是想明白了,這個時候想着要去朝她家裏那些人顯擺呢!這馮婆子心裏不屑到,昨個兒哭得要死要活的,做出來一副貞潔烈女的清高模樣,實則骨頭裏還不是個想攀主子爺床的貨色!說不定她在孟側妃面前的哀慟模樣都是裝的呢——這丫頭,可真不是個善茬!
不過,孟側妃只吩咐她將人盯緊了別生出些旁的事兒來,倒是沒有拘着她一定要枯坐在屋子裏頭。
想着,不動聲色的收了那鐲子,然後放了霍榮菡出去。
霍榮菡緩緩出了院子,只一轉身,便急急朝惜月居行了過去。
昨晚上她想了一夜,霍定姚那個死妮子肯定是不會幫她的,指不定還會看她的笑話,她思前想後,倒是想起了霍語桐——她們都是四房的人,要是她真的困死在了翔王府,自個兒母親非得生吞活剝了她和她那個鄭姨娘!
如此一來,由不得她那個四妹妹不替她出主意,誰讓她生下來就是個庶女呢!
霍語桐正斜斜靠在軟榻上,低着頭綉着一塊方帕。見霍榮菡進來,略是驚慌地收起了手裏的東西。
霍榮菡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兒呢,哪裏留意到她這個庶妹的舉動。
她坐了下來。霍語桐替她倒了茶水,暗暗打量她這個三姐姐,雖然是擦了粉,可對方明顯心神恍惚,還有那雙紅腫的眼兒,便是連細粉也遮不住的,再瞅她身上的穿戴,也比以往少了幾分精緻。
霍語桐抿抿嘴,三姑娘一向無事不蹬三寶殿,此時前來,只怕又要出難題了。
果然,霍榮菡一張嘴,就把滿肚子的委屈和驚恐倒了出來!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說的話翻來覆去顛三倒四。不過主旨就是那幾個,不是她不願意去照顧翔王,而是擔心她伺候不好。孟側妃十分寵愛她,即便她資質欠妥,也要給她作臉。最後便是求自己替她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安撫妥當方方面面,她和她母親都會記上一筆她的好。
霍語桐臉上還帶着關切,心頭卻止不住冷笑。她這個三姐姐嘴裏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什麼她擔心自己伺候不當,什麼孟氏寵愛她,都是她在替自己遮擋呢。
霍榮菡抹了抹淚,嘆息一聲道,“原來我也不好拂了孟側妃的好意,只不過我也有難做的地方啊。再說了我們當奴婢的,又怎麼能背棄了主子,去做那些無恥下賤的勾當呢!”
霍語桐眼裏閃過一絲輕蔑,想當初,是誰一直藏着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她以為旁人都瞧不出來嗎?身姿一彎,扮出個嬌怯就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被男人瞧中的,然後被捧着含着都要被燙化了去,享不盡的富貴榮華跟着就來,一路可是要變成了枝頭上的鳳凰呢!
如今,倒是急不可耐地撇了個一乾二淨,她幾乎就要冷笑了出來。
到底是個藏得住的,霍語桐淡淡一笑,“妹妹倒是有一個法子能幫到姐姐,只不過……”
霍榮菡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急切道,“只不過什麼?!”
霍語桐道,“自從去年隆冬,嫡母的身子骨便沒有了以往那般硬朗。我姨娘一直憂心,樊哥兒才出生,正是日夜哭啼的時候,若是吵到了嫡母,卻是我跟姨娘的不是了。”
鄭姨娘年頭生了一個兒子,四奶奶媯氏將孩子抱了過來養。如今霍語桐說了這番話,這是要讓她母親將那賤種還給鄭姨娘了?——霍榮菡略略不爽,不過轉念一想,這和她自己的事情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倒是飛快寫了一封親筆信送出去了不提。
然後才回過身,細細對了霍榮菡道:“三姐姐就是貴人多忘事兒,難道你忘記了。比起你我,有一個人更適合去伺候主子爺。”
她見霍榮菡一臉不明白的樣子,垂下了眼兒道,“想當初,軒少爺染的病,可不就跟翔王殿下的一模一樣嗎?!”
霍榮菡吃驚地張大了嘴,放佛見鬼一般瞪着對方,“你在胡說些什麼?軒哥兒何曾……何曾……”
當初她們家在流放途中,霍榮軒是得了疾病,可是後面請來得郎中瞧了,就是普通的風寒,哪裏又和翔王殿下一樣了呢?!
霍語桐嗤笑一聲,打斷了她,“我們家住的那荒屋,難道不是因為村裏有人得了瘟疫,才荒廢了下來?後來又被當地的官府用來關押那些得了瘟疫的流民?!三姐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霍榮菡傻傻地望着她,“可是……”
霍語桐狠狠盯住了霍榮菡的眼,“沒有可是!難道三姐姐希望有什麼‘可是’嗎?!”
霍榮菡瑟縮了一下,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出聲。
霍語桐滿意地點點頭,“只要我們說是,翔王府的人哪裏又會仔細去查呢?要查,也只能查出我所說的事實……”
她頓了一下,緩了語氣,又輕聲道,“那天晚上,咱們十妹妹就住在八少爺屋子的隔壁,八少爺染病之後,一直是十妹妹煎藥喂葯,甚至還漿洗過他的衣裳……”
霍榮菡差點驚叫起來!軒哥兒發病的那天晚上,她們倆可是和霍榮軒呆的一處屋子呢,會不會……
霍語桐瞧出了她的顧忌,譏諷一笑,“我們都沒染上,十妹妹卻很不幸……她後來在船上噁心乾嘔卻吐不出來,就是因為得了疫病。後來抵了雁門……卻是又活了過來!”
霍榮菡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誰說不是這個道理呢!對呀,他們都沒有染上,只有霍定姚運氣最差!可她又是幸運的,偏生就好了過來!
她嘴角這次真心含了笑,是啊,眼前有一個經了瘟疫又好轉過來的,還有伺候人的經驗,怎麼看都是最適合的人選!
霍定姚一聽這茬就被氣笑了。自從那天大夫下了定論之後,她幾乎就一直呆在了東院,被隔離了四五天,被幾個大夫瞧了瞧,正喝着好幾大碗苦澀的葯。對瑤琴居發生的事情,也有旁邊嘴碎的婆子說道了出來。
只是她萬萬沒料到,她那個三姐姐為了自保,竟然編造出來這樣一番捏着鼻子哄眼睛的謊言!
難道,她就不怕這一切被人揭穿嗎?!
半夏瞧了瞧霍定姚的臉色,氣憤道,“璽姚姐姐,你……你也別生氣。那個飛菡以往瞧着雖然自傲了一點,卻沒想到一肚子壞水……”她咬了咬嘴唇,偷偷瞧了霍定姚一眼,到底不敢妄加批評那人,畢竟她還是璽姚的姐姐呢!
“汪公公已經派人去查了,這一定都是那些人編造出來的罷!要不,您上老夫人哪兒去,老夫人那麼疼愛您,哪裏會胡亂指派人去照顧主子爺呢?!”
半夏是聽見了風聲,急急忙忙來偷偷給自己透風的。
霍定姚感激地捏了捏對方的小臉,內心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汪路明去查,反而會坐實了霍榮菡的說法。到時候她又怎麼去求老夫人?在旁人看來,她明明得過時疫又熬了過來,根本就不會再次被染上,如果她向老夫人推脫,豈不是寒了老夫人的心?!
——甚至這次在錦瀾軒,她也曾經離翔王那麼近,竟然也一點都沒事,不也證明了她就是不會被染了去嗎……
倒不如主動求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