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無虛
“話說我國與虞國這持續了將近百年的戰爭啊,當中還是有那麼幾個值得說一說的風月……咳咳……戰鬥故事的!列為客官,請聽我細細說來!鐺鐺鐺鐺鐺鐺……話說……”
溯鏡和阿隱此刻正坐在昌樺國的一間茶館裏,聽着說書人在這兵臨城下的大背景中,講着自己國的痴男怨女和敵國的痴女怨男之間的愛恨情仇。
虞國的軍隊由他們的三皇子夙沙意親自帶兵,此刻就在城外不遠處停留,現在的昌樺國表面上所有的一切是那麼安穩和諧,安居樂業,而其實幾天前的這裏還是兵臨城下的兵荒馬亂。
那麼而這場戰火又是如何突然降了音,變成現在這樣自由進出,茶館照開,說書照說的安詳呢?
說書人突然話題一轉,從普通人的風月說到了一國公主的風月……不,是一國公主的英跡。
“幸虧,我們有一位敢於犧牲的公主為了我們的國家,願意遠嫁虞國!”說書人說到這裏激動的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喊着,“昌樺公主千歲!”
台下有些聽眾早已泣不成聲,也盲目跟着大喊:“昌樺公主千歲!”
“昌樺公主千歲!”
“千歲!”
……
所有人都只會喊着千歲,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問一句,為什麼泱泱大國,被敵方打到兵臨城下的時候,是靠一個女子站出來解救他們?!他們的君主呢?他們的將士呢?如果這些都沒有用,那麼何不多養幾位公主,反倒省了不少錢。
而溯鏡和阿隱,就是在這樣一個吵雜的茶館裏見到了落無虛。他端着茶杯坐在最靠近說書人的地方,帶着一種不好說出感覺的笑容。阿隱說這本應該是一個怪老頭,可是這樣遠遠的看着他卻覺得此刻的落無虛卻像一個慈祥的老爺爺。
阿隱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坐在了落無虛旁邊,然後示意讓溯鏡也坐下來。溯鏡懷裏抱着差不多跟小狗一樣大的白虎,這個比喻是阿隱說的,不過他的原話是:“這白虎還會縮小哎!不過怎麼跟狗似的,來!叫一個我給你骨頭啃啊!”
自然白虎看都沒看他,閉上眼睛然後哼也不哼一聲,高貴冷艷的緊。
“這白虎?”落無虛卻絲毫沒有注意這兩個不請自坐的人,一個勁的盯着白虎猛看。
“老爺爺你眼花看錯了,那是狗!”阿隱還氣着之前白虎半點沒理他不給面子的事情,抬手給自己倒茶,頓頓看見溯鏡坐下來后不動半分的模樣,便順手也給她倒了杯茶,“小鏡兒不怕不怕,這老爺爺還吃不了你,有我在呢啊!”
溯鏡默默的倒吸涼氣,不去理會他。不過似乎長期沒有和人交流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自己似乎對很多事情都很陌生的樣子。
能在這種情況下遇見這個樣子的彼此,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種至上的幸運。
“這位公子說話可真有趣。”落無虛不再看白虎而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溯鏡一眼,“妖界白虎一族,乃是王者,同九天的天帝一家是同樣的地位,姑娘好生本事。”
說完又認真打量了下阿隱,那暗紅色充滿詭異感的眼眸卻斜眼看着他,還故意輕佻着眉毛說:“本少爺知道自己長的漂亮有誘惑力,可是本少爺已經準備向小鏡兒提親了啊,再說你都是個老頭了,可別迷戀少爺我啊!”
落無虛聽完拍桌大笑不止,從懷裏掏出來一個酒壺往茶杯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端起茶杯一口喝完裏面的酒,接着阿隱的話說:“年輕人,就你這樣的性格估計是不會娶這姑娘的吧。”
這話引了溯鏡的側目,卻只見阿隱吃着花生漫不經心的答着:“與你何干。小鏡兒,我們是為了什麼來的來着?”
溯鏡的聲音有些冷:“諾瓊扇。”
“你們想要那扇子?”
落無虛把酒壺遞給了溯鏡又瞥了一眼自己的茶杯笑眯眯的看着她。阿隱一把搶過還在發獃不解其意的溯鏡手上的酒壺喊着:“這粗活,就不勞煩我們家小鏡兒了,本少爺親自給你倒!”
說完正準備給落無虛倒酒,老道便抬手迅速擋住:“這姑娘難道要一直靠你?”
“有什麼不能的?”
阿隱挑眉有點不快,重重的放下酒壺,震的整張桌子響了一響,溯鏡直到聽到下一句,才泛了點漣漪,阿隱說,“我會一直待在她身邊的。”
阿隱啊阿隱,後來的後來,真希望你一直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落無虛不說話看着溯鏡笑,這氣氛讓人有點發怵。
半晌無人說話。
其實剛剛溯鏡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似乎那老道想讓自己給他斟酒,阿隱不讓?
溯鏡鬆開白虎,起身拿過阿隱手上的酒壺,阿隱隨即瞪了她一眼也沒再說話。她給落無虛滿滿斟上了一杯酒,倒酒時靠近酒壺,清楚的聞到了在空氣中揮發的酒香,有點刺鼻但是卻讓人異常清醒,不自覺的多聞了兩下。
倒完后,溯鏡依舊站着,輕聲慢語,一字一頓的說道:“不知今日喝了我倒的酒,會不會折了你的修為。”
落無虛抬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又慢悠悠的笑說:“美人倒酒,折了修為又何妨!”再次舉杯,一口氣把剩下的喝完,好不暢快,接下來的話說的也好不暢快,“這扇子不在我這。”
“你耍我們啊!”
阿隱猛得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把自己的臉埋到手心裏去,又從指縫間憤憤的看着他,就好像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樣不滿。
落無虛依舊笑着看着溯鏡,阿隱卻一把搶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說:“你還是別喝酒了吧,對身體不好。”剛說完阿隱就發現自己手上的茶杯不見了,再打量一下發現杯子已經在落無虛的手上,而且還以極快的喝下了剛剛自己給自己倒的酒。
落無虛喝完還假裝嘆着氣搖着頭還捋了捋鬍鬚:“年輕人,心浮氣燥。”
“老頭,我不一定就比你年輕。”阿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態,看了一眼落無虛緩慢的給溯鏡倒了一杯酒然後看着說:“嘗嘗,這酒可是好酒。”
溯鏡接過酒杯淺嘗了一口,不過自己也不太懂酒,所以也不知道這酒和其他的酒有什麼區別,入口還是澀澀的。她放下酒杯才發現落無虛的神態不像開始時那麼鎮定,他左手大拇指按住太陽穴閉着眼睛,表情似是在掙扎着什麼。再看看阿隱唇角笑意,順手抓了一縷溯鏡的頭髮在手邊玩弄。
白虎這時候才半睜開眼看着阿隱,快速的伸了只爪子狠狠地打了阿隱玩着溯鏡頭髮的手臂。被這麼一擊,阿隱猛的收回了手,一陣火辣,他立刻尋找源頭,發現白虎在瞪着他,一副護主的模樣,這時候阿隱也顧不得手上的疼痛,莫名的就被逗樂了。
“還有兩下子嘛,看樣子我是小看了。”落無虛突然神態正常,大笑了幾聲,轉而正經道“暗紅瞳孔,都是殺戮太多,上天降罪之人。原來還以為只是傳說,原來真的存在。”
阿隱低頭默然一晌,抬眼看着他問:“扇子在哪?”這時候的阿隱和溯鏡這幾天接觸到的他有點不一樣,說不出來怎麼回事,可是好像也很熟悉,就像是看見了一條黑不見底的河,就像頸間的冥水石,蒼涼冰冷。
“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過我想請姑娘幫我一個忙,可好?“落無虛不再和阿隱糾纏徹底轉向了溯鏡。
不過溯鏡還是看了一眼阿隱,他沒有抬頭,動作緩慢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放在一旁也不喝,一點一點的搖着茶杯,低頭觀察着什麼。
溯鏡收回目光,對老道微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想必兩位也知我與玄杏之事。”
溯鏡腦海轉了一下,玄杏就是那位百年前落無虛喜歡上卻不能在一起最後自殺的公主。
落無虛苦笑:“我和她,向來沒什麼緣分,罷了罷了。”他邊說邊在半空中隨意的擺擺手,這一擺怕便是捨棄了幾十年的捨不得放不下,“我已是將死之人,只求你們幫我去問問這一世的玄杏可想離開,可仍舊不想嫁到虞國去?如果她想離開,請你們幫幫她,如果不,也希望她能快樂。”
“老頭,你死了也是會飛升為仙的,要我們去問幹什麼?”阿隱不知道從哪裏找到的桃子,一邊啃着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恢復了開始時的口氣。
“呵呵。”落無虛捋着他那所剩不多的鬍子意味不明地說,“我還是不要出現在她面前的好。”
幾十年,或許他知道這段感情早就在幾十年前就已經終結,而這些年的固執不過只是自己沒有放下的一個念頭,轉世后畢竟早已不是當初的人兒了。或許過了三渡川,喝了孟婆湯,終究還是不一樣。
“我會去找她的。”溯鏡說。
“那扇子,就在這一世的她手上,了結了,便拿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