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八十章
夜晚看着豫章喝完奶睡下,姣素坐在他搖籃旁低低看他,昏暗的燭光給她打下一片陰影,她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孩子嬌嫩酣睡的臉龐。
顧錦同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
“阿姣,怎麼還不回去睡?”他試圖撫平她眉間的緊蹙。
姣素嘆了一口氣:“你說我以後會成一個弄權的婦人嗎?”還有那個無子之福。豫章難道會夭折?她想起莫千瓊說的這孩子身體不大好的事,心內更是揪成了一團,她懊悔自己為何不再努力一點,也不用豫章以後辛苦。
顧錦同就知道她會為了這件事煩惱,因此忙完公務就來找她,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便與她坐在了一起,一同看着小兒。
姣素抬起頭,再問一遍:“主公,您說以後豫章會平安長大嗎?”
“哎……”他輕聲嘆息,很是無奈的將她拉入自己懷中,不輕不重的拍打着她的肩膀,低聲撫慰:“阿姣,你要相信我,我會護好你與豫章的。”
“可是……”她憂慮道:“命數是天定的,我只是擔心豫章以後。”
“何必擔心?”他不解愛妻的惆悵:“豫章是我們的孩子,你我能重生在這個世界上定是有福之人。再說了丹不是說了嗎,小兒以後是能登泰山之人。歷代帝王能登泰山且敢上的,能有幾個?”他笑着,目光慈愛的望着這個孩子,和所有父親一樣,他也是望子成龍之人。
縱然小兒才出生剛滿月,可對比前世的琛兒,他卻多了一份慈父情懷。
姣素知道自己憂慮了,只要豫章能平安長大就好了。
她是個很安分的女人,也懂得如何滿足。
“睡吧。”顧錦同起身拉她起來,這才過來就是為了叫她回去休息的。
姣素低頭嗯了一聲,隨他起身,在快出門的時候,一陣寒風吹過颳起了層層紗幔,她驀然回首。
“等等。”
姣素赤腳快步走到小兒身旁,拾起自己的斗篷蓋在了他的被褥之上,左右夾按了一會兒,密不透風了才覺得稍稍放心一些。
顧錦同在門口說:“阿姣,走吧。”
姣素頷首,往回走了幾步,停下來,昂起頭看他期盼的說:“主公,今夜就把豫章抱到我們屋裏去睡吧。”明日他們就要啟程了。
顧錦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卻也是無可奈何。
阿姣此刻的心思於他心底又何嘗不一樣呢?
“阿姣,你是慈母情懷啊。”顧錦同走去,看着她小心的抱起孩子,他揚起自己的斗篷,將妻兒雙雙護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屋外寒風冷冽,顧錦同的懷抱從未有過的溫暖,她將身體依靠着他,顧錦同摟緊着他,小兒在他們兩個的遮擋下,無一絲的冷風侵襲,也無一絲的寒雪紛飛。
那個寂靜的夜晚,顧錦同和阿姣,豫章,一家三口,在這一段短短的路中走了許久。
不再是男女之情了,是以豫章為連結的親情。
一種走到極致后的純粹感情。
姣素想,她應該不會再以漠視來表示自己的冷漠,她與顧錦同之前是一個完整的共同體。
到她放下豫章的時候,顧錦同站在她身後,摟住了她的細腰,低聲道:“阿姣,你對豫章是極盡柔情,那你對我呢?”
寒風呼嘯,屋內燒着熱碳,她穿的很少,一件輕薄的墨綠色單衣,透過單衣似乎可以看見裏面那條若隱若顯的肚兜。
她輕咬下唇,回過首望他。
那麼英俊的一個男人吶,是她的丈夫。
她閉上了眼,踮起腳跟主動的吻上了他涼薄的唇,一遍又一遍的□□,挑逗着,直到把他逼瘋,成魔,然後狠狠的撕裂她的羽衣。
單衣滑落,她輕微的顫抖着。
顧錦同熱烈滾燙的雙臂緊緊摟住她的身體,用一種極盡霸道和佔有的姿勢,狠狠的讓自己和她在一起。
那夜的火燙的人心都快要燒成焦炭了,他們始終都在一起。
如果經年之後再回首,也許還是讓人感覺從心底湧起的熱流,走過丹田,流進心脈之中。
顧錦同和姣素
……
翌日清晨一早,豫章被乳母抱下餵奶,顧錦同早已經離開了,姣素坐在鏡台前整理妝容,離車隊強行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宮娥挽好髮鬢,簪上白玉簪,不比昨日的華貴,今日打扮簡單卻不是端莊。
文淵跪在她身後,替她整理領口。
“呀——”她驚呼出聲,連忙捂嘴。
姣素從鏡台之中看去,脖子上斑斕了一片,都是顧錦同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吻。
她連忙取了香膏摸上,然後撲了香粉上去,又拿了一件立領的斗篷系好了,這才沒有漏出什麼馬腳。
這時,一個宮娥進來低聲在文淵耳邊竊竊私語什麼,小心抬頭看了她一眼。
姣素停下動作,望去。
文淵頷首的動作,連忙上前說:“夫人,昨夜找到芸蟬姑姑了,主公派人來問,您要不要見?”
姣素一怔,臉上欣喜萬分,連忙站起:“快叫她進來。”
“是。”
姣素快步走去,步伐比宮娥還快,直到木門外,推門而出,見庭院梨樹下一荊釵女子立於之下,旁邊陪的是寇安辰。
“阿蟬!”姣素叫出聲。
芸蟬緩緩抬頭,見到她,未答應,眼淚已下來。寇安辰用袖子替她拭淚,雙目全部膠在了她身上。
“夫人,夫人,鞋。”
見她赤腳而下,宮娥趕忙提醒。
文淵拿了繡鞋過來,芸蟬拭去眼底的淚光,上前去,跪下,對文淵輕聲說:“讓我來吧。”
寇安辰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唯恐她不見了。
而芸蟬卻是視若無睹的,抬起了姣素的腳,從窄袖之中抽出一條雪白的帕子,輕輕的掃去她腳上的殘雪:“夫人要小心。”
“阿蟬。”姣素想要拉起她。
芸蟬搖頭,堅持着為她穿上鞋襪。
“奴婢不配。”她低聲說,笑着:“奴婢連給夫人提鞋都不配。”
啪——
她抬手給自己狠狠摑了一巴掌。
姣素慌忙蹲下拉住她的手,再看她時,她已是滿臉淚水,一雙靜若枯竭了的雙眼,藏着一點的驚恐和悲痛。
“夫人,您還要芸蟬嗎?”她問。
姣素低嘆一聲,摟她入懷:“要的,怎麼不要。”
芸蟬背着她,無聲的哭泣,眼淚沾濕了她的肩頭。
“芸,芸蟬……”寇安辰想去拭她的淚,卻被芸蟬冷漠的撇過頭去。
姣素為難的看着他們兩個人。
前世,沒有顧錦同的摻和,他們是相愛的。可是今生,哎……
寇平的一條人命梗在他們之間。
“你走吧。”芸蟬束手而立對他說。
“我。”寇安辰看向姣素。
姣素說:“芸蟬,你先回屋。”
芸蟬只是頭抬了抬,連一絲遲疑也沒有的回了屋。
寇安辰在她身後喊了她一聲,她也似沒聽見一般,這樣的芸蟬猶如三十年前的,在寇安辰戰死沙場后的芸蟬,她的所有哀愁,所有欣喜已然全去。
這是姣素所不願意見到的。
她轉過身去,看向了寇安辰:“寇管事。”
寇安辰作揖。
“你與芸蟬?”她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是到了哪一步了。
寇安辰咧了咧嘴,苦澀的笑了笑說:“昨夜在江邊找到的她,她理都不理我,甚而都懶得看我一眼。”
姣素說:“寇平死了。”
他們之間的事,無法躲避掉這一件事,太沉重了,壓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寇安辰瞭然一笑:“夫人,我弟弟死了。不怪芸蟬,怪我。母親也怪我……”他如今連家也沒有了。
“你恨芸蟬嗎?”
“不恨。”他搖了搖頭,目光是迷茫的:“我只怨恨我自己。”
“事到如今,已然不能回頭了,你知道嗎?”姣素頓了頓:“你想過未來如何?”
遠處茫茫的都是一片白雪,他低頭想了想,再抬頭時候卻是很堅定的說:“夫人,勞煩您告訴芸蟬,當初我與主公做的約會,這個管事之位我不要了。我稟告了孫先生,孫先生允我參軍!”
……
好多事,好像重生一次也不能改變,命數總是會沿着它既定的軌跡瘋狂的行駛。
寇安辰說:“夫人,您替我照顧好芸蟬。待我建功立業歸來,我要重新將她迎娶回來!”
寇安辰深深的望了一眼遠處的木門,那裏始終沒有為他拉開過,就如此刻芸蟬封閉的內心。
姣素推門而入,看芸蟬正坐在窗前,目光蒼茫空洞的,聽到聲響回過頭來,見是她,慌忙起來。
“夫人。”她低頭,聲音像蚊子一眼,全然不是之前意氣風發的那個人了。
現實到底給了她多沉重的打擊?
姣素問:“阿蟬,寇安辰去參軍了,他叫你等她。”
芸蟬的睫毛顫抖着,猶如冬日瀕臨死亡的蝴蝶。
“你叫他不要去參軍了吧。”姣素說,此刻兩人的結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開了。
芸蟬望向了窗外。
那兒,梨樹下他們剛才站過的地方。
寇安辰已經走了很遠了,遠的她看不見去路和歸途。
“不要了吧。”許久她才低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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