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神授業

尊神授業

這幾日跟曦昭在一起的日子委實不大好過。

曦昭親自來授業,那種感覺跟在學堂之上聽着父子講學是完全不同的,夫子講得慢條斯理,曦昭則教得風風火火的,幾日下來,舞沂的道法大有長進,卻也疲憊不堪。

曦昭從來不講那些書本上的東西,只是叫舞沂從書本上看來口訣,然後馬上施展一遍,施展得好了,便算過了。

這幾日算是吃盡了苦頭,前天先是被那百川匯流之術弄得全身濕透,昨天又在練習焚火之術的時候差點沒把自己給燒個通透,還好曦昭英明,給她使了個避火的口訣,眼看即將要發生的慘劇才得以避免。

曦昭教授的時候,每種法術只練上一天,第二天馬上開始練習別的法術,在那一天之內,必須把那一門法術練會了才能吃飯和睡覺,這幾日舞沂簡直苦不堪言,開始的時候還想過逃跑,但曦昭可比夫子有能耐多了,他就像是無處不在的蛔蟲,不管舞沂走到哪,都能馬上找到她的所在,幾日之後,逃跑的念頭也就漸漸消下去了。

舞沂本來還想找個師兄弟之類的來搭救自己,但自己所處的地方,根本就是人跡罕至,或許是因為大考在即,連夫子都不過來遛鳥了,要從這裏走到學堂有一段距離,次次還沒走到,曦昭就先把自己捉回去了,捉回去還有懲罰,就是繼續把當日學的仙術道法練上個十遍八遍的。

最初來這裏的幾日之中,只有一次,是被曦昭盯着,然後回了趟崑崙丘,拿了幾套衣服過來,之後再也沒有走出過這林子。

幾日下來,舞沂的性子倒是收斂了不少。

今日學行風之術,也是五行術法中最後一門,同時是舞沂最怕的一門。

當初學習別的五行之術時,最嚴重的不過就是被自己召來的大水沖了一身濕,或是被天雷的轟轟響聲嚇得不敢睜眼,再怎麼嚇人,但自己施的法術,舞沂還是能保證不傷到自己,但今天這個行風之術,可不是鬧着玩的。

行風之術,顧名思義,便是“行風”,要用真氣凝聚周身的氣流,然後使得整個人騰空而起,據說這法術頗似當年齊天大聖使的筋斗雲,瞬息之間,十萬八千里,比自己慣用的騰雲駕霧之術不知快上多少,若是學了這個,今後隨父親去東海做個客,倒是可以展現一番。

但舞沂之所以怕,是因為這行風之術,一旦使得不好,周身氣流散去,整個人就會掉下來,想到這裏,牙齒都涼了。

曦昭今日倒是氣色好,這很自然,通常自己氣色不好的時候,他心情都會比較好,臉上也就紅一塊,白一塊的。

“今天很早啊。”他露出一個微笑,與他今日的穿戴甚是相搭,這幾****都未曾再穿那套厚重的玄色衣袍,不知從哪偷了一身紫色的袍子穿在身上,這紫色袍子看上去倒是質地輕軟,適合這大夏天。

“尊神今日來得也頗早。”舞沂儘力擠出一個微笑來。

曦昭從來就不客套,今日縱是心情好,說話也還是一針見血:“那就開始吧,今日練習行風之術,小舞你應該也知道吧。”

舞沂點頭,心裏面卻像是有一千隻螞蟻在爬,爬的痒痒的。

“口訣看了嗎?”

“看了……”

“好,施一遍我瞧瞧。”

他說得輕鬆,舞沂卻是緊張得很,今天這個可不比平常,舞沂還是準備保險起見:“這……小仙對這門行風之術尚無多大的把握,要不尊神您先來示範一遍。”

曦昭斜過眼來看了看她,嘴角抽動了一下,舞沂原以為自己是撞了牆,但馬上就見他抬起手來,準備一展這行風之術。

舞沂只覺得林子裏的風一下子大了,所有的風都彙集過去,彙集在曦昭的身旁,他的銀白色長發轉而就被吹起,在風中飄舞,仿若流風回雪。

倏忽間,他乘着風就凌空而起,表情輕鬆自如,完全看不出是費過力的樣子,轉眼間就凌風出了這林子,轉眼間又回來了,白色的靴子輕輕落地,紫色的衣袍也依舊華貴雍容,齊齊整整地傍在他身上,他落在舞沂的面前,手中執了一朵純色的桑蘭花。

“去了趟北辰宮,替你摘了一朵桑蘭花。”

舞沂眼都睜大了,接過他手中的花來,桑蘭花還發著一絲幽香。

“該你了。”他眉眼淡然,袖子一揮,就悠閑地坐到旁邊喝茶去。

舞沂咬牙:“該我就該我!看着吧,我也能練得跟你一樣好!”

舞沂先念了書上的口訣,然後調動了周身的真氣,果然像剛才一樣,所有的風都從四面八方吹過來,身子似乎變輕了,輕輕一躍,馬上就騰空了起來。

這行風之術看着嚇人,沒想到竟如此簡單!

正得意之時,忘了繼續凝氣,周身之風漸漸又散了,舞沂心中一驚,大叫:“不好!”

正叫着,馬上屁股就落了地。

“哎喲!”許久不曾摔過跤,這一摔,果真是疼入了骨髓裏面,

曦昭竟然還在一旁喝着茶,然後事不關己地說道:“多練上個幾次就好了。”

舞沂看出他臉上還有微微的笑意。

這這這,這傢伙,現在是該笑的時候嗎?

可惡!

舞沂重新爬起來,重複剛才那般的動作,這次倒是不敢分心了,注意凝着氣,讓流風護着周身,然而雖是比剛才飛得稍微高了一些,但還是免不了狠狠地跌落。

曦昭只在一旁,喝着茶,茶喝完了,自己就不知從哪裏又變出來一包來,自己自娛自樂地泡上一泡,慢慢地品着,再瞧瞧舞沂訓練的成果。

天上染了黃昏的時候,舞沂已經是一身大汗,衣服都快濕透了,但總算是能飛得高一些,已經能飛出這林子中了。

這樣飛着,說不定能靠着這流風之術飛回崑崙丘也說不定,到時候讓和荒護着自己,和荒雖不在神界,但怎麼說也是一方仙界尊神,曦昭怕是也不敢來強行要人,若是從前,舞沂定會這般想,但是現在,總覺得這麼一走,實在是對不起自己這些天來訓練的成果。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早就沉迷於學習各種道法,如果是這樣,那些什麼佛法課,經書學,也不在話下吧。

正想着,舞沂驀然驚醒,自己現在還在半空中呢!周身凝聚的氣大有散去之勢,現在自己可不比最初練習的時候,自己所在的地方,能看見崑崙丘山後的夕陽,可見已經不算是低了,舞沂心中大驚,馬上凝氣,但心中驚惶,加之身體在不自覺地往下掉,氣怎麼也凝不起來。

完了完了,這個高度,摔下去怎麼也得殘廢個兩三天。

舞沂一陣頭暈,不由得叫了出來,身體直直下落,落到林子中的時候,似乎是被什麼人給接住了,周圍是一股子清香的味道,這味道,倒像是和荒身上的味道。

她睜眼一看,曦昭兩隻手,穩穩地抱住了自己,他身上的香味,朝自己襲來。

很舒服的香味。

他眼神深邃,卻不帶什麼表情,就這樣看着自己,直到被看得臉頰發燙,舞沂才意識到,兩個人現在這姿勢,實在是太過於曖昧了一些。

自己現在,也實在是不應該跟一個有婦之夫糾纏過久。

但他沒有要放自己下來的意思,舞沂只覺得他身上那陣香氣,是越發的濃了。

舞沂搜索自己的腦子,然後擠出來一句:“你這衣服,有股翠竹的清香味,是找和荒借的吧。”

他愣上一愣,然後聲音頗為柔軟地說道:“不,是我自己的。”

噫,判斷錯誤,真是丟臉。

他將舞沂放了下來,轉身走進了小屋子裏,這才緩緩說道:“你的行風之術,要訣掌握得不好,明日再練。”

這是第一門要練兩天的術法,舞沂咬了咬嘴皮,看着他的背影,竟十分不是滋味,他進了屋子裏,舞沂站在外面,衣裳都差不多要濕透了,她想起這林子裏的盡頭有一汪泉水,泉水清澈見底,自己曾經還來玩過,現在想來,這池子,洗澡倒是個好去處。

她從房內拿了身乾淨的衣服,循着記憶中的路走了過去。

果然,在林子的最深處,那泉水還藏在百草豐茂處,這周圍素來是沒有什麼人的,舞沂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寂靜得連只鳥都沒有,便放心地脫了衣裳下去。

這地方藏得深,在這地方沐浴倒是也舒服得緊,要不是來這裏就必須去聽那夫子講學,自己還真想多來幾回,舞沂才一個深呼吸,馬上就聽見了岸邊有腳步聲。

“不是吧!平日裏沒人,現在一辦這要緊事就來人。”她藏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往上面望過去。

這腳步聲一聽就知道不是曦昭的,曦昭走路的聲音向來輕,連灰塵都拂不起來,這腳步,在前方的雜草中踩得嚓嚓作響。

舞沂的衣服擺得有段距離,若是現在去拿,勢必得讓這個人發現了,只好再忍上一忍,就怕這個人也忽然就脫了個精光,然後跳到這水池子中來,那還不成了鴛鴦戲水。

女弟子們向來害怕這林子中的幽暗,不喜歡來這裏,來這裏的只有些男弟子,保不齊這次來的,就是個色︶狼。

舞沂正在心慌之時,忽然就見了一襲紫色的袍子從空中飄過來,那速度甚是迅雷不及掩耳,飛過來的衣袍一看就是曦昭的,然而就算是曦昭也好,舞沂只希望趕緊平安度過這件事情。

那紫色衣袍向自己拋過來,裹了自己的周身,然後自己連着紫袍一起被拋上了岸,藏在一叢雜草處,離那個人有了一段距離,舞沂藏在紫色的衣袍之中,衣袍之中淡淡的香味又鑽進了自己的鼻孔。

她往遠處看着,只見穿着白色單衣的曦昭朝那個人走了過去,那個人……竟是碩青!

他來這裏做什麼?

“你來這裏做什麼?”曦昭語氣淡淡的,兩撇眉毛卻是橫着,雖不見他生氣的模樣,卻也不似是那麼輕鬆。

碩青看了是曦昭,一下子就傻了,還是沒披袍子的曦昭。

“尊神,尊神息怒,小仙,小仙只是……心情煩悶,來這裏逛逛,擾了尊神的雅興,實在是過意不去……”

聽着碩青這顫顫巍巍的聲音,舞沂就覺得碩青在曦昭面前,委實可憐了些,但是聽聽他口中的“雅興”,舞沂覺得甚不是滋味,倒不知曦昭穿着單薄的衣裳來這陰森幽暗的地方晃悠,何時變成“雅興”了。

“是嗎……”曦昭卻只淡淡回了一句,聲音輕得似浮雲一般。

“那個,小仙還有事,就……就先走一步了……”碩青像是一陣風一樣,馬上就溜沒了影兒。

曦昭朝着自己走過來,舞沂想爬起來,卻但是袍子裹得太緊了,渾身都動彈不得,倒像是捆上了一根捆仙繩一般。

曦昭也看出了自己的確沒控制好力道,把舞沂裹得太緊了,但是這個沒良心的,卻沒有把舞沂扶起來,而是在她的耳旁說道:“今後小心一些,我就算了,要是被別的男神仙見了你的風姿,那可不好。”

他說得倒是面上毫無表情,舞沂卻聽得滿腔怒火:“什麼叫你就算了?”

曦昭不答,只是沒臉沒皮地笑上一笑:“你還起得來么?”

“我!”舞沂剛想回斥過去,卻發現,自己現在確實是起不來。

“我扶你……”

“你你你,你先別過來!”舞沂想起,自己的衣裳還在池子的岸邊擺着,自己現在雖是外頭裹了一身袍子,但裏面可是什麼都沒穿,剛才上來得太急,一身濕漉漉的現在還沒幹。

“你先過去,把我的衣裳給我拿過來,然後走得遠遠的,不許看,小心我……”舞沂咬牙,自己還真沒法把他怎樣。

曦昭此時倒是聽話的很,走去那邊,將舞沂的衣服拿了過來。

“好,你現在走過去,不許偷看!”

曦昭似是又忍不住笑上一笑,他那冰山臉可是多年不見一絲笑容。

“你又在笑什麼?”

“沒什麼。”他走了過去。

舞沂趕緊滾了一滾,想辦法把這袍子給弄開了,然後三下五除二地講衣服胡亂地套在了身上,這下子才安心,但是穿好了衣服之後,彷彿是少了些什麼。

舞沂在身上看看,那塊玉不見了,便是納着幽光劍的那塊玉!

她想了想,會拿走的只有曦昭了,他似乎一開始就對那塊玉感興趣。

但是,為什麼?

曦昭在不遠的前方等着自己,那塊玉石,果真是在他的手中,本來是玉環,但是現在缺了一塊,這玉石是舞沂小的時候,她的阿娘送給她的,這玉裏頭藏着白澤一族的幽光神劍,原是一柄寶劍,但是隨着玉石的缺損,幽光劍現在也不過是一柄凡劍罷了。

曦昭不應該會對這樣沒有力量的東西感興趣。

但是種種跡象表明,曦昭的確對這玉石感興趣,不論裏頭蘊着幽光劍的靈力,單從玉石上來說,這也不是一塊特別值錢的玉石。

曦昭提着拴着玉石的絲帶,等着舞沂過來。

“把我的玉石還給我……”舞沂走近,伸着手輕聲說道,神情嚴肅。

曦昭將玉石穩穩噹噹地放在了她的手上,舞沂本以為他會攜了這玉石潛逃,但是這次,又出乎了她的意料,曦昭只是拿着看了一看,然後就這樣還給了她。

但是舞沂沒有料到,曦昭將玉石擺在她手上的時候,忽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下來得太突然,她被嚇得哼了一聲,後退了兩步。

“你這塊玉,究竟為什麼會缺了一塊?”

“我……不知道。”

曦昭此刻的表情全無妥協:“你不會不知道!”

舞沂沉默了,並非自己不知道,只是不想說,尤其不想跟面前這個人說。

就在這個時候,救星來了。

碩青從曦昭的身後忽然跑了過來。

“放開舞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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