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玉印

五方玉印

西荒龍族地界

舞沂和蘇慕卿兩人初到這裏之時,第一印象便是死氣沉沉。

龍族的地界處於極西之地,再往南一些,便是鬼族的地盤,這裏天色常年昏暗,寸草不生,幾乎看不到一絲生命的跡象,一片廣闊無垠的荒山聳立,枯木遍野,天上不時有驚雷劈下,劈在枯木之上,頃刻間就是一片熊光烈焰灼灼。

兩人踏足在這枯脊的土地之上,看着遠方,雖說是龍族的地方,但是實際上一條龍都見不到。

“五方玉印要到龍族地界的何處去尋,你可有什麼頭緒沒有?”蘇慕卿一點也不急,搖着扇子不慌不忙地道。

舞沂雙手抱着曦昭的日御神劍,探着頭往遠方看看:“我也不知道,和荒只說那五方玉印是龍族的東西,也沒說具體位置,我們先找找有沒有住在這裏的人吧。”

“人?這種地方還會有人?”蘇慕卿的聲音抑揚頓挫,怪裏怪氣。

舞沂頭上滲出微微的汗珠子來:“那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也沒有來過這地方,反正我們就走走看吧,不是說這裏是龍族的地方嗎,說不定走走就能遇上個什麼神龍問問路也說不定。”

蘇慕卿啞然失笑:“好吧……”

這裏的天際烏雲密佈,卻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整片天空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和的深藍色,正如蘇慕卿所說,這不是一個適合人呆的地方,也不適合神仙呆。

日御神劍在舞沂的手中發熱,舞沂也沒有太過注意,全當自己精神緊繃,雙手燥熱,導致日御神劍一起發熱。

走了一段,舞沂發現,這地方看着空曠,全是些枯樹枝,但其實比自己想像中要難走得多,一邊走,一邊要顧着天上的驚雷不說,自我感覺已經走了一大段,回頭一看,竟然只是一小段路程。

“這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一樣,根本就沒什麼方向感。”蘇慕卿不像舞沂那麼著急,只是風雅地敲着扇骨說道,在這種地方還能如此風雅,着實不易。

“那現在怎麼辦啊,總不能打道回府吧。”

蘇慕卿往遠處看看:“你看那邊,枯樹枝明顯要多一些,說明天雷應該比較少,這麼來說,在那邊有生命跡象的可能性應該要大一些。”

舞沂看了看,遠處的確是有一大片枯樹枝,離着現在兩人所在的地方還有一大段距離。

“嗯,好,我們過去看看。”舞沂一下子來了精神,往那邊跑過去,蘇慕卿站在原地,搖搖頭:“真是個沒腦子的傻丫頭……”

越是走進那個方向,手中的日御神劍越是發燙,舞沂這才意識到,應該不是自己的緣故了,她解開包裹着日御神劍的碎布,把劍從劍鞘之中□□,只見整個狹長的劍身都微微閃着金色的光暈,同這黑壓壓一片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舞沂記得這劍是曦昭斬妖除魔用的,劍下不知多少亡魂,興許是這地方邪氣過重,就連日御神劍都跟着興奮起來了,越是朝那個方向走,這劍身上的光芒越是刺眼灼人,想必,那地方真的是有些什麼。

雖然遠方就在視線之內,但是真正走近,卻還是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程。

總算是走到那枯木堆中的時候,舞沂隱隱看見,枯樹枝叢林之中,隱着一個小村落。

這村落破敗得實在不成樣子,房屋稀稀拉拉地漏風,房屋之下是荒草覆沒,枯井之中沒有一滴水,一條街上看不見大半個活人,簡直就像是那些小說裏面描寫的鬧鬼的村子,順着村子中僅有的一條大路走,走到盡頭,是一個大廣場,在大廣場這裏,總算是看見幾個長得人模人樣的。

這幾個看似是人的傢伙長着人的身體,頭上冒出來一對犄角,看着蘇慕卿和舞沂,眼神充滿了戒備,有一個看似是龍族長老的站在最前面,他拄着一根木頭拐杖,頭上是一篷凌亂的白色頭髮,一群人躲在他的身後,大部分是年輕人,還有一些婦女和小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長老對着舞沂說了一句什麼話,舞沂聽不大懂,望向身後的蘇慕卿,蘇慕卿聳聳肩,表示他自己也不知道。

這下子碰到了語言障礙,人家還對自己如此戒備,看來真的是遇到麻煩了。

就在舞沂心急之時,救星出現了。

從那個長老身後,走出來一個頭上長着肉紅色犄角的小男孩,足足比舞沂矮了一個頭,他赤着腳,走上前來畏畏縮縮地問道:“你們,可是從天宮之上來的仙人?”

總算有一個人能說自己聽得懂的話了,舞沂鬆了一口氣:“不算是從天上來的仙人,只是,這裏到底是哪裏啊?”

見兩人似乎沒有敵意,那小男孩也就不怎麼忌憚了:“這裏是龍族聖域的邊界之地,幾千年也未必見得有仙人來,你們來這裏是做什麼的?”

舞沂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並詢問龍族是否有五方玉印這個東西,那小男孩聽了之後,回身同長老說了些什麼,長老一邊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兩人,一邊聽着小男孩說話,他們之間互相交流,用的都是方才舞沂聽不懂的語言。

說了良久,小男孩才走上前來:“爺爺說了,允許帶你們去聖殿之上。”

舞沂點點頭,決定同小男孩一起去他所說的聖殿,她總覺得,這一片荒蕪之地,怕不會藏有類似五方玉印那種法寶,從他們口中聽說了有“聖殿”這麼一個地方,才有些相信,但是心裏還是很懸,她覺得,像是一般小說中寫的,某個部落有什麼法寶,都是不能輕易借人的,除非通過什麼試煉之類的事情。

事實證明,舞沂想多了。

那小男孩周身閃起一陣金光,伴着金光,整個人化成了一條青色的巨龍,立在地上,讓舞沂和蘇慕卿坐上去。

跟着他,兩人到了他們所說的“聖殿”。

這裏果然同方才的荒蕪之地大為不同,聖殿位於一個圓形的大廣場中央,廣場四周都是高聳入雲的龍騰石柱,這個廣場像是祭祀的地方,小男孩帶着兩人在廣場的中央落下來,廣場上那些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

小男孩變作人形的時候,看着舞沂手中抱着的日御神劍,久久移不開目光,舞沂覺得心中一陣發涼,若是要拿到五方玉印,便要以日御神劍來作為交換,那可怎麼辦?

良久,小男孩開口道:“我叫少籍,以前曾經是君上的劍僮。”

舞沂總覺得他這話裏面是想暗示點什麼,該不會是他以為自己也是別人的劍僮吧。

“君上?”舞沂好奇道。

少籍點點頭:“幾萬年來我都在當君上的劍僮,君上的那把‘白嵐’跟你手中這把劍,形狀很是相似。”

舞沂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劍,神色黯淡道:“這把劍是我……一個朋友的,正是這個朋友,如今身處險境,我來找你們龍族借五方玉印一用,便是為了救出這個朋友。”

“我們這裏的人只會說本族的語言,我之所以會說你們說的語言,也是我們君上閑暇時候教我的。”

“你們君上真厲害,竟然也會說我們的語言。”

少籍思忖了片刻:“你們隨我進來吧。”

路上,蘇慕卿問少籍關於他們君上的事情,少籍只是撿着一點能說的說了些,大部分的事情,還是隱瞞下了,畢竟龍族一脈如今敗落成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好值得誇耀的。

少籍道他們君上原名九昭,他們都稱之為九昭君上,九昭曾經帶領神龍一族擊退過魔界的攻打,是當之無愧的龍族英雄戰神,但是幾百年以前,九昭忽然說要讓這片常年見不得光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便離開了這片荒地去尋求讓大地重新煥發生機之法,至今還沒有回來過。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們這裏重新恢復生機呢?”舞沂問。

少籍也是一知半解:“那時候,君上說只有天宮之中的東君尊神可以召喚太陽,來照耀我們這片土地,君上說,他要去尋東君尊神,但是幾百年了,仍舊是沒有什麼音信。”

“其實……”少籍低着頭道:“君上他不必如此辛苦的,鬼族也是同我們一樣,常年生活在看不見陽光的地方,但是我們都一樣活下來了。”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聖殿的最中央。

中央的神壇之上,有一個祭台,供奉着一個巴掌大的玉石寶印,寶印渾身佈滿紅色的紋路,那定然就是五方玉印。

舞沂依舊是有些懷疑:“難道你就這麼把五方玉印借給我們,不要求什麼報酬?”

少籍搖搖頭:“不是的,這個寶物它其實不歸我們管,要是有人來拿,我們也不會橫加阻止,但是,這五方玉印,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帶走的,這就是為什麼,爺爺准許我帶你們來聖殿,因為就算你們來了,也未必帶得走這五方玉印。”

“這話怎麼說?”蘇慕卿上前問道。

少籍道:“這五方玉印有□□時期的封印在上面,這個封印唯有以生人血祭方可解除,要帶走這五方玉印,便要有人願意犧牲才行。”

舞沂心中抽了一抽,早知道沒這麼容易。

“哦?那如何個血祭法?”蘇慕卿問道。

“便是斬殺生人,以全身之血祭於這封印之上,封印自除。”

蘇慕卿眉間一蹙:“什麼人的血都可以嗎?”

少籍摸着下巴點點頭:“照理來說是這樣,但是沒有人試過。”

蘇慕卿忽而上前一步,舞沂心中一緊,拉住他的衣袖:“不許你去!”

蘇慕卿聳聳肩:“我不去,你要怎麼拿到五方玉印,救曦昭出來?”

舞沂愣了,但馬上便神情堅定地說:“如果我為了救他,而一定要犧牲另一個重要的人,我怎麼都不會願意的。”

蘇慕卿回身看着她,一雙眸子極是冷淡,極其不符合他說話的語氣:“那麼是說,我在你的心裏其實很重要?”

“你別這麼看着我……”舞沂忽然一下子不習慣他的眼神,斜着臉,看向少籍那邊,卻不見了少籍蹤影,心中只得嘆,這小傢伙跑得倒是飛快。

“怎麼?”他眉間閃出一絲溫情來。

“……沒什麼……只是,我不想你就這麼犧牲,如果你非要犧牲的話,那就幫我做一件事情,再犧牲了你自己也不遲。”舞沂定定望着他。

他一副好像死了也無所謂的樣子:“什麼事情?”

舞沂咽了一口口水,抱緊手中的日御神劍,道:“我以我的血來破開這封印,你替我拿了這五方玉印,去把曦昭就出來!”

蘇慕卿愣了愣,方才的溫情瞬間化成若有若無的怒氣,他看着舞沂的眼神,就像是舞沂自己跑去幽篁山那天晚上回來,蘇慕卿看她的眼神。

他咬咬嘴皮:“你若是讓我去救個大美人兒,我倒是心甘情願,幫你去救個大老爺們兒,我可沒這心思……”

“那你拿到五方玉印之後,上天界東桓宮去找曦煌,把五方玉印拿給他。”

蘇慕卿又心酸又好笑:“把他救出來,你怎麼辦?”

“我?”舞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當然就那樣啊。”

“哪樣?”蘇慕卿摔破罐子問到底。

“就那樣……”舞沂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蘇慕卿應該不會讓自己去做那樣的事情,這就像是一個父親放任自己的女兒去青-樓賣身一樣。

“你死了……曦昭不也失去很重要的人了么?”蘇慕卿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他的手有幾分力道,舞沂只好順着他的力道抬起頭來,剛好撞上他深深的眸子。

“再說了,我也不想失去你這麼……有意思的朋友。”他嘴角漾着笑意。

接下來就是戲劇性的一幕了,蘇慕卿電光火石之間便收起了手中的摺扇,身子一閃,馬上攔腰抱住了舞沂,舞沂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他穩妥地抱起扛在肩上。

“你,你做什麼?”

“當然是阻止你做傻事,你這種沒腦子的傻子,當然只會做些傻事,趁着還沒在人家的地盤上丟臉,我們還是快些走!”蘇慕卿跑起來,行如風掠如火,舞沂簡直連眼睛都掙不開。

蘇慕卿一路都像是一陣風,片刻沒停下來,舞沂覺得風從耳邊呼呼吹過,腦海裏面滿是方才看到的五方玉印的樣子。

她再睜開眼睛,看見的,已經不是龍族一片荒蕪的地界了,眼前,是崑崙丘的漫天飛雪,甚是刺眼,她認出,這裏是崑崙丘仙境與人界的交界之處,標誌就是路邊的兩樹紅色梅花,梅花飲了雪水,在風中搖搖晃晃。

“這是崑崙丘?你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帶到這裏來了?”她看着身邊若無其事的蘇慕卿。

蘇慕卿在雪中,皮膚甚是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映着他白色的衣衫,更是要同這景緻融為一體。

“方才我使的是我們妖族的地遁之術,當然快,再不快些,只怕你又要做傻事了。”

舞沂看了看,方才手都是麻木的,幸好日御神劍還穩穩地抱在懷中,她抬頭看着面前的蘇慕卿,不知道究竟要怎麼辦才好。

“你不是說你朋友和荒見過識廣?你再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破了那三途萬劫輪的?”

舞沂看看遠處的崑崙丘,依稀可以辨認出零零星星的房屋,不知道如果是爹爹或是哥哥們,有沒有什麼方法,正想着,遠處走來一個人。

舞沂眯起眼睛來一看,來人一身白衣,眉眼精緻如畫,渾身纖纖瘦弱,起初以為是碩青,那人走進一看,舞沂才認出,原來是胥珩。

她心中陡然一驚,胥珩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舞沂?”胥珩用手遮擋着面前的飛雪,走近道。

舞沂聽得他的聲音有些急促,便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胥珩看了蘇慕卿一眼,掩不住內心的焦躁,道:“我可是找你好久了,終於在這裏見到你了。”

聽得他的話中有些久別重逢的意味,舞沂還感動了一番,只是現在曦昭的事情要緊,實在是沒時間同他多說什麼,胥珩又看了蘇慕卿一眼,蘇慕卿乾脆轉過身去,胥珩再看,只能看得見他的一頭黑髮,上面落了一些雪花。

“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也死了吧。”舞沂問。

“開始見翼遙回了東桓宮,沒見你,倒是真以為你死了,後來聽翼遙說了,才鬆了一口氣。”胥珩說話的聲音很是妖嬈溫軟。

“那你怎麼會來尋我?來找來了崑崙丘這裏?”舞沂問。

胥珩第四次瞟了那邊的蘇慕卿一眼,蘇慕卿已經背身過去,伸手觸了觸枝上的梅花,指尖碰落了一點積雪,那一點積雪掉落,同其他的飛雪一起融進了地下。

胥珩一邊看着蘇慕卿,一邊道:“你這幾日都跟他在一起?”

舞沂點點頭:“他是我同三哥一起去魔界的時候認識的朋友,叫蘇慕卿,我這幾日都同他在一起。”

胥珩一下子變得鬼鬼祟祟起來,看他的神情,舞沂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定然不平常。

“你同他,可發生過什麼一夜情沒有?”

舞沂渾身打了個寒戰,不想胥珩竟然問得如此直接,短短的一段時日不見,胥珩竟然已經齷齪到了這樣一個地步:“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那就好……還想着曦昭尊神一出事,你就轉了性子了呢。”

不等舞沂辯駁,胥珩接着急急地說:“你沒事倒是好,但是你三哥他啊,他可是有事了!”

“什麼?”瞧胥珩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的,舞沂一下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我三哥,他,他怎麼了?”

就在這短短的一個瞬間,舞沂腦海中設想過一千種可能性,難不成翼遙他傷重難愈?還是不小心被人綁架了什麼,每個不好的念頭都從腦中飄過。

只聽胥珩愁容滿面地說道:“靈犀姑娘不知怎麼懷了你三哥的孩子,眼下曦煌尊神已經知道了,尊神這幾日把自己關在屋內拒不見客,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小事情,尊神也是頭一回像這個樣子,所以我才來找你啊,你快去看看你三哥。”

舞沂聽胥珩這麼一說,頓時也知道,這回不是鬧着玩的了,只是上回聽三哥同自己說他和那靈犀姑娘做了《仗劍修仙傳》中李伏真同秦芙兒做的事情是幾個月前的事情,為什麼羽靈犀懷了身子幾個月後才發現,難不成兩人後來又……舞沂越想越是不敢再往下想,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胥珩,你快帶我去瞧瞧三哥。”

胥珩點點頭,又看了看蘇慕卿,蘇慕卿見兩人說完了,便道:“原來就是這件事情啊,我還道你們要說什麼悄悄話。”

舞沂臉上頓時發熱,他背過身去竟然一直都在偷聽,那胥珩方才說的大逆不道之言,想必也被他聽去了。

蘇慕卿似乎看穿了舞沂在想什麼,苦笑道:“我無意旁聽啊,只是你們非要說得那麼大聲,我不只好默默聽進去了?”

舞沂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瞬間轉向了胥珩,嚇得胥珩抖了三抖。

“那什麼,既然你都聽見了,那你也有責任去看看翼遙,還要說點好聽的安慰他。”胥珩戰戰兢兢地說道:“還有,路上你要負責管着點舞沂,別讓她做什麼傻事。”

蘇慕卿扇子一搖:“放心吧,我最擅長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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