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半掩

容顏半掩

三人索性來到了北辰宮之中,煮了一壺清茶,坐在椅子上,胥珩一隻手拉起衣袖,一隻手抬起還冒着熱氣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小口,隨後娓娓道來一段往事。

話說身為東君之子,有着繼承下一任天君的資質,若是東皇天君膝下的天族太子們沒有能力繼承天君的位置,這個位置,當由東君尊神的兩個兒子,曦煌或是曦昭其中的一個繼承,按照現在的情勢看來,曦煌雖是待人熱情大度,得眾仙的一致肯定,但是真正有能力勝任這個位置的,確實曦昭。

曦煌缺少的,是曦昭那種隱忍的氣度,處理狠辣決絕之事,最是要這樣一種氣度。

然而曦昭這樣獨特的氣度,除了是天生的性子使然,更重要的,是他曾經在天虞山修鍊過的一種平心靜氣之法,這種法術,最是能調養生息。

按照胥珩的說法,就是好比武俠小說之中練習武功,須得內力深厚,才能練出驚世駭俗,名揚天下的武功來,要不然就只能是花拳繡腿,曦昭隱居在天虞山,修鍊的正是這種使內力充盈的功夫,這也是為什麼,曦昭的仙術道法修為,遠遠在曦煌之上。

比方打完了,胥珩繼續說道:“曦昭尊神在這天虞山修鍊這樣的術法算不得什麼大事情,值得一提的是他這段日子的一段奇遇。”

胥珩這一點同翼遙有些像,就是講故事的時候知道怎麼樣才能吊住觀眾的胃口,就在這引人入勝的嗓子眼,他又慢悠悠端起茶來,啜了一口,臉上彷彿寫着“想知道就來問我啊!”,這樣一副表情,讓人看了不由得咬牙切齒。

倒是胥珩吊胃口的這段空檔,舞沂瞬間想起,天虞山,天虞山?這個地方,自己是去過的,而且不僅是去過,幾乎已經熟悉得跟自己家的後院一樣。

那時候自己差不多就是十三四歲的年齡,父親顧祁也還處於一種寶刀未老,只待出鞘的年紀,時常背着阿娘與別人比武打鬥,以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就算每日回去都要被阿娘狠狠揍上一頓,但仍是改不了這男人特有的習慣。

至於他最後是怎麼改掉這習慣的,那不是此次要說的重點,而且都是后話了。

既然是打鬥,難免就會有受傷,阿娘一向禁止家中的人在外惹是生非,因此阿爹就算是受了傷也不敢給阿娘知道,卻只來找舞沂,那個時候,舞沂時常聽信阿爹受傷后編的一派胡言亂語,比如說是為了行俠仗義之類的鬼話,覺得阿爹做了好人,十分英勇,又見做了好人的阿爹受了傷,也是萬分的心疼。

舞沂聽說南方的天虞山之上有百草靈藥,常有各種各樣的人上那座山去採藥,那座山聽說在太古的時候受到過遠古大神的祈福,山上的葯比起普通的藥材來,更有奇效,舞沂便上那座山,為阿爹找尋一些治傷的藥材。

第一次去的時候,自己只是抱着一試的心理,想着藥材要是真的有奇效便好,若是沒有,也可盡了自己一番孝心。

單純的年紀,想的事情向來也都是單純的。

舞沂從來不是淺嘗輒止的性格,第一次在天虞山,便真的找到幾株活血化瘀的奇葯,阿爹的傷幾天便見好了,這座山上既然有這麼多奇葯,舞沂來了一次之後,當然要來第二次,這樣一次一次又一次,整座天虞山有什麼樣的藥材,不同種類的藥材針對什麼樣的傷痕病痛,舞沂比一般人更是了如指掌。

只是,天虞山離着崑崙丘遠,舞沂不敢給家裏人知道,只敢背着家裏人偷偷跑出來,就像三哥這樣的逍遙性子,怕也不容許自己隨便就跑來這麼遠的地方鬼混,所以,跑來天虞山採藥這件事情,只有舞沂自己一個人知道。

這算是自己為數不多的秘密,就連三哥都不知道。

只是自己難得出遠門,阿娘的教誨自己還是記得的,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貌美姑娘單獨出遠門容易被欺負,或是被無情男子輕薄,然後慘遭拋棄,最好的方法,一個就是女扮男裝,一個就是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真實樣子,或是給自己化個妝,變成個又黑又丑的寡-婦。

舞沂那個時候處於最是愛美的階段,若是化個妝變醜了自然是不願意的,女扮男裝自己又沒那本事,扮出來頗有東施效顰之嫌,所以最後舞沂拿了一塊阿娘的紗巾,將自己的臉蒙起來,故作神秘。

也是那段時間,自己遇到了曦昭,今日一聽胥珩所說曦昭曾經在那山上修鍊,便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時期。這段記憶在所有的事情之前,是這段緣分的開始。

遇見是最美的回憶,可惜有緣,不僅僅只有遇見而已。

“話說那日,曦昭尊神練功之時,練到走火入魔之境,恰巧魔族的長公主瑤若經過,然後助了曦昭尊神一把,那瑤若公主倒真的是個美人啊,據說,當時瑤若公主雖是紗巾掩面,卻仍是明眸藏星,楚楚妖艷啊。”

舞沂看着胥珩一本正經的模樣,道:“你當時又不在天虞山,你又怎麼知道那就是瑤若?”

胥珩繼續道:“這個啊,裏面是有文章的,瑤若公主出來之後,腹中便懷了曦昭尊神的骨血,只是她自己好說歹說也是個公主,這等骨血是萬萬留不得的,而且曦昭尊神今後很可能是要繼承天君之位的,不能有這麼個污點,瑤若公主便使了個術法,打了這胎兒,當時這胎兒打了之後啊,瑤若公主精神恍惚,曦煌尊神當時剛好也在,還照顧了她幾日。”

舞沂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跟一塊木頭一樣。

曦昭跟瑤若,有過孩子?

凡陌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但最後還是止住了:“然,然後呢?”

胥珩攤開手:“然後你們都知道了啊,曦昭尊神搬來了天界之上的北辰宮,頗得東皇天君的器重啊,就連咱們曦煌尊神都被比下去了,哎~真是孽緣啊。”

舞沂始終覺得,事情或許不像是胥珩說的那麼簡單,也有可能事情本來很簡單,被胥珩說得複雜了,若真的是如此,那為什麼大婚那日,瑤若公主還要跑,若是自己,不管曦昭說什麼絕情的話,自己定然都是不會離開他半步的。

胥珩看了看舞沂的神情,道:“舞沂你可是不信?哎~我也知道你的想法,自己的師尊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當然會心裏有點不平衡,不過啊,你遲早也是要一個師娘的啊,要不然哪日挨了你師尊的打,你上哪哭去?”

舞沂表情僵硬:“倒是謝謝胥珩你為我操心了。”

胥珩繼續道:“依我看,曦昭尊神和瑤若公主這樁婚事,還沒有完全攪黃,還是有可能的,你看,今日瑤若公主盛裝來到北辰宮,雖然沒有見到曦昭尊神一面,但也是等了很久了,我們在一旁瞧着,也覺得她對曦昭尊神,其實還是有意的……”

她對曦昭有意是當然,這四海八荒,天界地獄,有哪個少女能不對曦昭有意?舞沂對曦昭的魅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啊,曦昭尊神對她也是頗為上心的,那次魔族亂黨叛亂,魔族不敵,求助於神界,據說當時就是瑤若公主來請的曦昭尊神,曦昭尊神不是馬上就答應了?那段時間曦昭尊神都不在北辰宮內,連續很長一段時間全部都在下界,你看,這瑤若公主一句話,曦昭尊神還不是馬上就趕回來了?”

舞沂想起來,那次,就是自己剛好救了曦昭的那次,那回曦昭險些被蚩尤鼎所傷,原來,只是因為一個公主的片面之語,便可以搭上自己的性命,若是自己為了曦昭,也是會的,想來想去,不由得一陣心寒。

“可惜啊,後來魔族的君上,竟然要把瑤若公主嫁給曦煌尊神,瑤若當然不從,後來好像沒成親就回魔界去了。”

舞沂知道,該是曦煌不想同那瑤若公主成親,所以讓曦昭代自己跟她成親,只是這件事情,終究是被壓下來了,天宮之中沒有幾個人是知道的,後來,就是自己看到的那晚洞房花燭夜,曦昭一個人在看書,瑤若公主卻跑了,紅綃帳中空無一人,唯剩一盞青燈。

“所以,八卦說完了嗎?”一個聲音忽然從後面傳出來,三人一起嚇了一跳,然後慢慢回頭,桌案之下藏着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曦煌一身豪氣干雲的雲紋寶藍服侍,卻猥瑣地蹲在那裏偷聽,瞧他腿都麻了,該是偷聽了不少的時間。

不過三人都還是舒了一口氣,幸好不是曦昭親臨。

才緩了一口氣,門口馬上就想起一個熟悉的冷然聲響,那聲響還帶着點抑揚頓挫:“小舞,你回了北辰宮也不知會本尊一聲,反而在這裏談天說笑,倒是好生風雅。”

曦昭還是身着前幾日那身深紫色的衣袍,銀白色長發披散下來,他朝着這邊緩緩踱步過來,曦煌也趁勢從後面爬出來:“曦昭,你來了?”

曦昭走了過去,對着胥珩道:“故事編得不錯,只是下次要添一些細節之處,方顯生動。”

胥珩呆了:“哦……哦,多謝尊神指點……”

曦昭以往從來不糾結這些說笑的事情,但是今天似是有些認真,真是難得。

所以,方才那些是胥珩編的?但是也不全像是編的,或許只是曦昭不想提起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舞沂結結巴巴地對着曦昭說道:“剛才,那個瑤若公主來了,你見到沒?”

這句話一說出來,舞沂覺得旁邊的曦煌似乎打了個寒戰。

一般有外人在場,曦昭總是一副嚴肅不語的模樣,如今也是一樣,拖着深紫色的衣袍,走來舞沂的面前:“不是要學劍嗎?怎麼還坐在這裏,故事還沒聽夠嗎?”

聽聽曦昭這語氣,雖然沒什麼怒意,但是舞沂覺得,方才胥珩說的話,他定然是已經聽到了七八分,說不定不止七八分,全都聽見了也有可能。

真是晦氣!

舞沂從座椅之上起來,對曦煌和凡陌胥珩等道了別,跟着曦昭出了這房間。

路上,舞沂還是忍不住厚着臉皮問了句:“曦昭,瑤若公主很漂亮嗎?”

曦昭沒有停下來,依舊是在前面走得瀟洒,回答的時候幾乎是沒怎麼猶豫:“漂亮。”

“哦……”舞沂低下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來了精神問曦昭這無聊問題,但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回答了。

曦昭走在前面,忽然頓了頓,銀白色的長發被風吹起來,揚起了几絲,舞沂彷彿聞見了桑蘭花的香味,飄零在這庭園之中。

“若說漂亮,其實你更漂亮一些……”

舞沂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從小到大誇自己漂亮的不少,但是眼前這個人誇自己一句,勝過別的人誇自己的千言萬語。

這種時候,膽子若是再大一些,就應該趁着這微妙難言的氣氛,繼續問道:“那你是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她多一些?”

可惜舞沂的膽子終究是沒有大到這樣一種地步。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青胤閣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青胤閣
上一章下一章

容顏半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