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

舞沂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濕漉漉的青石地板之上,洞中雖是黑暗,好在眼睛已經適應了這光線,隱隱可以看見山洞之中的青石嶙峋,她爬起來,背後一陣陰涼。

自己似是所處在一個陰暗的地洞之中,往前還可以看到狹長的路,兩邊皆是夾道的石壁,只是光線太弱,看不太清楚,舞沂頭暈乎乎的,方才好像是還在蒼偕山,然後見到老蘇拿着修羅刃斬殺了那蜈蚣精,然後……

是了,然後自己腳下一滑,怎麼也爬不上來,便順勢滑進了這洞中,當時曦昭好像還拉了自己一把,但是那洞口崩塌得厲害,曦昭好像也掉下去了,舞沂回憶着自己掉下來的過程,掉下來的時候,本來想用行風之術穩住身體的,但是下落的速度太快,而且順着蜈蚣精鑽出來的洞一面下滑,一面下落,實在是使不上力來,心一慌,口訣統統忘了個乾淨。

方才蜈蚣精鑽出了一個大洞,周圍的泥土紛紛陷落,但是現在卻完全看不出一絲泥土陷落過的痕迹,頭頂上的泥土完好無損,舞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掉到這個地方的,只記得似乎是順着那蜈蚣精鑽出來的大洞一直滑,滑到了這裏,說不定這裏就是那蜈蚣精棲息的地方。

舞沂站起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像是掉下來的時候摔的,這洞中濕冷,渾身不舒服也是自然的,幸好,這地下也不算是太深,要不然若是摔得屍骨全無,阿爹阿娘怕是要傷心死。

她反應過來,自己所在的地方像是天然形成的山洞,果真不像是那蜈蚣精鑽出來的土洞,周圍皆是青石崖壁,前方似乎還有路,可是昏暗得很,實在是辨不清方向。

“醒了?”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嚇了舞沂一跳。

是曦昭,昏暗之中隱隱可以辨認出他的輪廓來,他剛才不在這裏,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看見他,舞沂頓時覺得周身一股安全感涌了上來,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了,只想同他一起趕緊從這裏出去。

舞沂點點頭:“你沒事嗎?”

“你還是先關心好你自己吧。”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聲音還像是在北辰宮泡茶一般,舞沂倒是佩服他這處變不驚的好定力。

在這裏講話,周圍都是一陣迴音,想來這裏也不是個狹窄擁擠的小地方,前方定然還有一段路。

“我們這是……在蒼偕山的山裏面?”

“是,應是在山腹之中。”曦昭道。

“山腹之中?原以為山腹之中全是泥土,原來蒼偕山山腹竟是這副模樣。”舞沂往頭上看了看,上面全是凝固的泥土,還有一些枯藤纏繞,已經完全掩埋了自己掉下來的地方,連個洞都沒有留,所以若是不藉助那蜈蚣精的力量,想要從原路返回怕是不可能。

“這地方,出得去嗎?”舞沂覺得周圍有些冷,搓了搓雙手。

“我怎麼知道?現下只有往前走看看。”曦昭說罷,便朝着前方昏暗的地方走過去。

“你慢點!等等我!”舞沂朝着曦昭跑過去,不想洞中光線不足看不清路,才一跑就被腳下一塊凸出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倒在了曦昭的背上。

“哎喲!”舞沂整個人砸上去的時候,曦昭晃了一晃,舞沂感到他的玄色衣袍之上一股濕熱,伸手一摸,發現他的袍子後面全部濕了,但是溫熱溫熱的,不像是這洞中的積水。

曦昭像是條件反射一樣閃開了身子,伸手一把扶住了舞沂:“都說了,你先顧好你自己再說。”

舞沂在原地獃獃地站着,手掌粘上的液體散發出一陣刺鼻的血腥味來。

“你受傷了?”

曦昭在黑暗之中好久沒說話,但是舞沂卻察覺到他的氣息亂了一些。

“沒有,那估計是蘇遣河或者是那妖物的血。”曦昭依舊是不動聲色地說著,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這段路其實不長,走到盡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大而空曠的山洞,這個山洞比方才那條路要亮一些,因為四周有一些發光的石頭,長在崖壁之上,像是會發光的水晶,山洞中還有一汪泉水,泉水旁邊是青石桌椅,地下還是濕漉漉的一片,可惜就算這裏空間大,迴音都能傳上好久,卻依舊沒有出去的路。

老蘇手中緊握着修羅刃,不省人事地躺在了泉水的邊上,蜈蚣精就在他的旁邊。

“啊!那個是老蘇!”舞沂遠遠看見,叫了一聲,山洞之中立時響起了陣陣迴音。

“你去看看吧,我歇會兒。”曦昭不顧那石凳子潮濕,坐在了上面。

舞沂跑了過去,見老蘇倒在那裏,旁邊的蜈蚣精已經是一動不動,血肉模糊,老蘇身上沾到了蜈蚣精血液的地方,都開始化膿潰爛,尤其是臉上甚是明顯,修羅刃緊緊握在老蘇的手中,應該是老蘇在掉到了這裏之後,用盡了力氣□□的。

她用力叫了幾聲老蘇的名字,洞中太安靜,導致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大,然而老蘇依舊是沒什麼反應,他的嘴皮在洞裏看起來是黑色的,全身上下都在潰爛膿腫。

喊了幾聲沒反應之後,舞沂覺得渾身發麻,伸手一摸,老蘇的身上依然變得冰涼。

她走回曦昭所在的地方,這裏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曦昭趴在桌子上面,衣袖全部被桌上的積水浸濕了,他也沒在意,就這樣趴着,像是在睡覺一樣。

“曦昭,老蘇好像死了……”舞沂小聲說道,但是在這寂靜的山洞之中,聽起來還是很大聲。

“老蘇好像死了……”

曦昭依舊趴着,沒有回答舞沂,舞沂忽然發現,曦昭銀白的的髮絲上,似是染了黑色的血跡。

她再伸手觸摸曦昭的後背,袍子上的血越來越多,把頭髮都染濕了,沒有一點要乾的跡象,這絕對不是老蘇或是那蜈蚣精的血,難道……

“曦昭,曦昭……”舞沂開始着急起來,聲音越喊越大,腦子裏面一片紛亂。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受的傷?舞沂開始想他會不會是無意中被那蜈蚣精所傷,但是像曦昭這樣厲害的神仙,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被那種遲鈍的妖物傷到的,而且雖然曦昭受了傷,但是袍子卻完好無損,就算要用利器傷人,總得把衣服一併給劃開了吧。

“曦昭,你醒醒啊!你別死!”舞沂越來越急,乾脆直接拉開曦昭的袍子,他穿的玄色衣袍,染了血就像是浸了水一樣,完全看不出來,此時他的長袍上面,一半是血,一半是這洞中積水,一半是溫熱暖人,一半冰冷得刺骨。

舞沂把曦昭扶起來,藉著崖壁之上那些石頭散發出的光芒,把他的袍子解開,發現他裏頭穿的襯服全部都染成了血色,血太多,鮮血匯聚的地方已經成了黑色的。

舞沂的手開始顫抖,眼淚也不知怎地就滴滴答答掉了下來,幾次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頭,她解開曦昭的衣服,發現曦昭的後背之上,被劃開了一大道口子,從肩膀到腰身之上,這一道傷痕一直不住地冒着血,舞沂觸摸這傷口,只感覺到溫熱的鮮血一直在往外涌,止都止不住。

這傷口,絕不是掉下來的時候傷到的,更像是類似修羅刃這樣的利器所傷。

她從自己的衣裳上扯下一截布,幫曦昭纏在傷口處,曦昭一直沒醒過來,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溫熱的淡香,像是洛水邊上的蘭藉草,舞沂將撕扯下來的布一圈圈裹在曦昭的身上,感到眼圈已經哭得發腫,手卻沒有方才那樣抖了,但是她依舊覺得,自己此時萬分的害怕,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她怕就這樣,像失去老蘇這個朋友一樣,失去這個自己一直深愛的人。

就在舞沂替曦昭拉起他的長袍的時候,她聽見了腳步聲。

有人來了。

那人走到了離舞沂和曦昭不遠的地方,看了看曦昭,又看看舞沂,舞沂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這個人舞沂之前沒有見過,他一身黑衣黑袍,手中拿着一柄利刃,走路的聲音很輕,就算是在這山洞之中聽起來,依舊是輕若揚風,靜若絕塵。

“你是誰?”舞沂本以為是來救自己和曦昭的,但是面前的人渾身上下一股肅殺之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竟如同這山洞寒泉之中的清水一般,舞沂頓時覺得不對勁兒。

那人身形一閃,手中的利刃劃出一道銀光,速度就像是一條敏捷的小蛇忽然吐出了芯子,舞沂忙退了一步,那劍光就擦着舞沂的喉嚨過去,翩然而過,像是鳥羽倏然擦過一般,若是舞沂不退那麼一步,估計現在早就去見了白澤一族的祖先了。

得知了對方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那便馬虎不得。

那人也移了兩步,反手拿着利刃,那是一柄類似短劍的武器,每一個職業殺手的標配。

舞沂手中一道紫光一閃,映着這山洞之中發光的石頭,劍影凌厲,立時,幽光劍頓時已經握在了手上。

“不管你是誰,若是傷了我身後這人,我定是饒不得你!”

舞沂手中幽光劍一揮,揮出一道流轉的紫色光芒,劍光疏倏忽閃過,直逼着那黑衣人胸口,黑衣人身子一側便輕鬆避開了舞沂的那一劍,那劍光直向他身後的崖壁橫劈過去。

舞沂始終護在曦昭的身邊,若是自己不幸死了,也一定要跟曦昭死在一起,黑衣人身手極快,腳下卻始終不動,他反手一刃,來得輕快且迅猛,舞沂只能招招擋着他的招式,黑暗中兵刃交接的聲音甚是冰寒徹骨。

黑衣人腳下雖不懂,但是手上的功夫也甚是了得,那短小的刀刃襯着崖壁上石頭髮出的光芒,一揮舞像是萬千隻蝴蝶驀地從雲端之中飛涌而出,刀身雖短,刀刀致命,虧得舞沂手快眼力好,一招招擋回,那刀光像是只有影子,沒有實體,倏忽之間,刀法千變萬化,舞沂只得儘力擋着,不往後退一步,也不往前攻。

那黑衣人見久久攻不下,一手拿着那快若驚鴻的短刃,一邊忽然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三枚短針,舞沂一見不好,可那短針卻是比刀刃快得多,頃刻之間,化作三道不甚明晰的黑影劃過,刺在了舞沂的肩上,一陣刺痛立時像一隻爬得極快的螞蟻,竄過了全身。

舞沂悶哼一聲,一口血忽然吐了出來。

短針有毒!

她依舊不放下手中的幽光劍,往曦昭那裏靠了一靠,拿劍的那隻手卻是越發地麻木,眼前是那黑衣人的刀光劍影,快得連影子都看不到,自己執劍的那隻手被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立時湧出,染到了幽光劍之上。

“就算我死,你也別想傷我身後這人……”舞沂的袖子被鮮血染紅,幽光劍上也滴着自己的血,那黑衣人聽了舞沂這句話,手中的動作頓了一頓,似是猶疑了一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空檔,舞沂的身後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握住舞沂執劍的那隻手,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依舊還溫熱有力,就像那個時候在東海灣上斬殺那隻妖蛇的時候。

黑衣人的短刃霍然劃出一道銀光來,舞沂的幽光劍一挑,一纏,速度飛快地破了他這攻擊,不留半分空檔,幽光劍直直向黑衣人逼過去,好似蛟龍出鞘一般,一道紫光瞬間化為了千萬道劍影,比那黑衣人的短刃還要快上好幾十分!

此劍一出,不見劍身,只見由劍身化成的萬道劍影,皆不見實質,皆是虛幻迷光,一閃而過,刺向了那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腳下一直不動,見這一劍過來,有如迅雷疾風之勢,腳下一偏,幽光劍的千道劍影全部凝作一處,那黑衣人一閃,雖是沒有直接刺中心口,卻也將皮肉劃開了一道血紅的口子。

黑衣人終是退了一退,伸手摸了摸胸口處的傷痕,在黑暗之處本是看不見這殷紅的,然而有那壁上奇石發出的光芒,血抹在了手上,色澤卻是鮮亮耀眼。

他眼神之中寒意一閃,忽然將銀白色的刀刃收進了袖口之中,足下轟然騰風而起,朝着山中泉水上方一處漆黑的山壁之上躍了上去,登時便不見了蹤影。

“別追……”曦昭在身後小聲地說。

舞沂收起了幽光劍,紫光一閃過,幽光劍又化作了玉佩。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舞沂坐在了地上,靠着曦昭的膝蓋,一下子悶聲哭道:“剛才我以為你都要死了……”

“呵……本尊神怎會那麼容易死,你以為我是你認識的那些凡人吶?”曦昭的聲音很輕,幾乎發不出實質的聲音來。

“你怎麼會受傷的?還是那麼重的傷!”舞沂聲音顫抖着:“你為什麼都不說,還陪我走了那麼長一段路,還幫我打跑剛才那個人,還……”

話還沒說完,舞沂忽然覺得口中一股血腥氣味湧上來,登時便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曦昭也從石凳子上下來,一同坐來了青石地上,一隻拍着舞沂的背:“你中的這個不是什麼劇毒,只是發作的時候猛烈,短時間內可令人動彈不得,吐幾口血毒素便逼出來了。”

一口血吐出來,舞沂只覺得猛一陣頭暈。

忽然,曦昭伸手,在舞沂的肩膀處,拔下那三根針,舞沂全身都抽動了一下,這下子才感覺到,全身都在疼,尤其是方才執劍那隻手被那黑衣蒙面人的短刃劃了一道傷痕的地方,鮮血已經染紅了整個袖口。

自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幸好還是同曦昭一起。

曦昭扯下一段他玄色的袍子,包裹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曦昭動作輕柔緩慢,絲毫沒有弄疼自己,舞沂聲音卻依舊在顫抖着,問道:“你的傷口怎麼來的,疼嗎?”

“……不疼,現在應該是你比較疼吧。”曦昭的聲音依然輕,就連山洞裏面的水滴滴下來,都比他的聲音聽起來更要有力一些。

舞沂一陣眼淚涌了出來:“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我沒見你受傷啊!”

曦昭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拂去了舞沂臉上的淚珠子,道:“我有些累,靠着你睡一下。”

舞沂還沒說話,曦昭的頭便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方才那陣濕熱的香味又撲了過來,他銀白色的頭髮很是柔軟,只有方才沾到血跡的地方黏糊糊的,他整個人都靠在舞沂的身上,就像是那天擁抱舞沂一樣溫暖。

舞沂伸手摟着他,仍是止不住哭泣,現在她根本沒什麼心思去想那黑衣人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只是抱着曦昭,然後毫無緣由地哭得昏天黑地。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靠在自己身上的曦昭發出微弱的聲音,眼睛依舊緊閉着,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什麼?”

“你說,你會保護我……”

其實,像曦昭這樣厲害的神仙,若不是受了傷,何消自己來保護?他一向是不向任何邪-惡勢力示弱,時常板着一張冰塊臉,今日第一次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真的,我是認真的……”舞沂的聲音也小了一些,依舊是在顫抖着。

“我還沒死,你犯不着如此傷心……”曦昭低聲喃道。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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