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命
雲溪遠遠的瞧着一身淡藍的歲末像是即將綻放的花朵越發水靈嬌嫩,她嘴角勾着淡淡的笑,走到跟前親熱的挽着歲末的胳膊:“幾日不見妹妹越發好看,真是人比花嬌!”
歲末也笑着回應:“姐姐又何嘗不是越來越光芒四射,讓人不敢直視。”
這句話可真是說到了雲溪的心窩子,她面上光彩更勝了幾分,心裏也極其舒坦,看歲末就順眼了不少。
馬佳氏和雲溪的馬車先出了府,歲末和科本氏的馬車跟在後頭。
天氣不錯,也是個好日子,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想着即將要做的事情,雲溪的心情就好了不少,瞧見後頭的馬車因為被個乞丐撞了一下停頓了片刻,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大相國寺,這是一座有名古寺,香火鼎盛人來人往,在京城這種一塊磚頭下去就能拍到一個王爺的地方,她們這樣小門小戶的官宦人家根本沒法在這樣的大寺廟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有寺廟專門接待女眷的小沙彌迎了出來,恭敬又疏離,還帶着見慣了達官貴人的幾分傲氣。
但這樣的地方若發生了什麼事,宣傳效果往往也最好。
大家先去了大雄寶殿,上了香磕了頭,馬佳氏和科本氏還各自抽了簽,叫解簽的師父看了看,那老和尚先接過了馬佳氏手裏的,眯眼看了看:“夫人求的是什麼?”
“女兒的姻緣。”
老和尚眼也不睜,搖頭晃腦起來:“這簽也不錯,姻緣還好,只是有一句忠告,禍福相依,因果報應,多做善事。”
馬佳氏聽着心裏就不高興,站在一旁的雲溪也拉下了臉,但她隨即又笑起來:“額娘也別放在心上,人這命也不是一定的是,連天上的星辰都有變動,師父即說不錯,當然也差不了。”
馬佳氏拍了拍雲溪的手,只是微微頷首,大家就將目光都放在了科本氏的簽上,科本氏也說是給女兒求姻緣,歲末聽得就有趣起來,看向了那老和尚,老和尚卻忽然反常的睜開眼,打量了幾眼科本氏又打量了幾眼歲末:“這位格格不是夫人親生的?”
科本氏很驚訝,對老和尚就越發信任起來:“您真是老神仙,確實不是,是我過繼大伯家的女兒。”
雲溪眼裏閃着幾縷光芒:“是不是有什麼不對?您有什麼就只管說出來!”
這話聽着好像歲末的命有多不好一般,而雲溪似乎也急切的想將這不好的信息在這人頭攢動的大殿裏宣傳出去,要知道,尤其是皇家是很信這個的。
老和尚微微頷首,叫了歲末到跟前:“叫老衲看看格格的掌紋。”
歲末很感興趣的伸了出去,仔細的看着這老和尚的表情,和尚的眉頭皺了起來,侯在後面的人好像也都發現了異常,圍上來觀看,解簽的老和尚智清常來的人都見,還從沒見他這樣鄭重過。
老和尚緩緩的搖頭,又閉上了眼,說出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格格一生大富大貴,能逢凶化吉,子嗣豐茂,家庭和睦.....”好似還有很多話,他都盡數留下,閉上眼在不肯多說,一旁的小沙彌就喊了一聲:“下一位夫人。”
周圍的人在看歲末就帶了不明所以的眼光,雲溪的面色很僵硬,看着歲末眼裏只有冷光,連馬佳氏也一下子沒有了興緻,只有科本氏很高興,摸着歲末的肩膀:“瞧瞧,連師父也說你好,那就一定好!”
科本氏這樣高興,歲末也不願掃興,對身旁人各色的目光置若罔聞,笑着頷首:“是呀,我想也是這樣!”
她們一面說著話往殿外走去,並沒有看到,智清的離開,到了殿後,智清笑着向個青衣的年輕男子問禮:“四爺來了。”
胤禛微微頷首,對智清看上去很尊敬:“剛剛我瞧着師父那裏好熱鬧,圍了不少人。”
智清笑着道:“見了一個老衲生平所見最好的簽。”
“哦?如何是最好?”
“鳳命,便是她身旁之人也能因她沾上福氣,逢凶化吉。”
胤禛的眼眸垂下,遮住裏面淡漠的光,投下一片陰影:“不知道是哪家格格?”
智清皺眉想了想:“我聽小沙彌說應當是四品典儀,凌柱的女兒。”
有時候一句話的誤會就可以造成不可避免的損失,智清因為知道了歲末是凌柱的親生女兒所以這樣說,胤禛卻只知道,凌柱的女兒是雲溪。
他的眼裏就泛起了幾點光芒,漫不經心的微微頷首:“今日來是和師父論經的。”
智清說了聲請,和胤禛一起走向了僻靜處的禪房。
湊巧的是今天大相國寺的主持智躍禪師講經,馬佳氏和科本氏都很感興趣,想要去聽,雲溪就挽了歲末的胳膊:“聽那個多沒意思,聽說相國寺後面有成片的玉蘭花開的非常好,不如我們去看看!”
“都這個時候了沒想到還有玉蘭花。”歲末表現的很感興趣。
科本氏就笑着打發:“即這樣你姐妹兩就去吧,不用在這陪着我們!”
雲溪笑着和歲末給馬佳氏和科本氏行了禮,往後面的山地走去,那裏同樣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貴族少男少女,都是覺得前面無聊,特地過來遊玩,姐妹兩個一路上說說笑笑看起來非常親熱,到引得不少人看向了這兩個氣韻非凡的姊妹,投來探究的光芒,只不過她們誰也不會在意,這就越發顯得氣度沉穩,讓人刮目相看,可以說,雲溪如今雖然相貌還是一般,氣度上已經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
說是來看玉蘭花,其實都已經這個時節,哪裏來的花,只有成片的綠蔭,雲溪故作可惜:“我還聽人說有花可看,原來都是騙人!”雲溪本來想說她剛好想去官房,叫歲末在這等等,沒想到歲末卻開口打斷。
歲末笑的溫和,毫不在意:“我覺得即便沒花,玉蘭花樹也特別好看,不若我們分頭在這樹林裏轉轉,我往東,姐姐往西,一會在見,如何?”
真是自己要作死,擋都擋不住,雲溪眼裏閃爍着光芒,笑的愈加和藹可親,說起好話來都自然了不少:“妹妹真是善解人意,話都說到了人的心坎上,這樣正好!”
於是姐妹兩個分頭,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雲溪走了幾步回頭看,見歲末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樹林裏,挑着嘴角笑了起來,她對美玉吩咐:“就叫今天送信的那個乞丐去跟輕扇郡主報信,就說人在林子裏,要怎麼做就看她的了,若是不夠狠,八福晉的位子就是別人的了!”
美玉也笑的一臉陰沉:“奴婢明白,這就去辦。”
輕扇還是一身大紅,簪着大紅寶石的發誓,全身打扮富貴奢華,氣色卻大不如從前,就是目光也越發陰沉起來,在不似之前那樣輕快活潑,有個乞丐走了上來,她眼裏雖露着嫌棄和鄙夷,但還是耐着性子,聽乞丐說完:“叫我傳話的就是那個歲末格格的姐姐,鈕鈷祿雲溪,那鈕鈷祿格格說了,她妹妹就在林子的東邊,您要做什麼就只管去,要是不心狠,以後做八福晉的可就是別人!”
輕扇聽到這樣的話,面容都扭曲起來,喊了一聲滾,大步向前走去,進了林子發了瘋一樣四處走,她恨恨的想,今日要是不能叫歲末這個小賤人身敗名裂,她就不叫郭絡羅錦繡!
但歲末卻好像突然蒸發了一般,根本不能找見,輕扇又暴走向西邊,還是找不見歲末,卻遇上了正在西面休息的雲溪,雲溪看見輕扇眼睛裏的光澤一閃而過,主動上前行禮:“四品典儀凌柱之女,鈕鈷祿雲溪,見過郡主。”
輕扇的眼就暗了起來:“你就是鈕鈷祿雲溪?”
雲溪表現出一種寬容沉穩的長姐風範:“沒想到郡主竟然認識我,真是......”
話還沒有說完,輕扇的鞭子就甩了過去,一面打一面罵:“不要臉的賤人,本郡主你也敢耍,打不死你的妹妹,今天本郡主還治不了你?!”
雲溪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下子蒙住,被雲溪甩了幾鞭子,那單薄的衣裳就開了花,露出細嫩的肌膚。
美玉尖叫起來,撲上去保護雲溪,雲溪想躲,輕扇卻一直跟着:“叫你耍我!叫你耍我!”
雲溪試圖解釋,但輕扇根本不給機會,她身上火辣辣的疼,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讓她的恨全部爆發出來。
就在雲溪幾乎疼暈過去的時候,有人呵斥道:“住手!”
這聲音淡漠清冷又充滿陰霾,雲溪在清楚不過,這是胤禛來了!
她的眼裏就立刻含了淚,一種泫然欲泣卻又格外倔強不願服輸的清澈表情瞬間出現在她的臉上,她抬頭看向了胤禛,弱弱的叫了一聲:“四爺。”
胤禛好像被這表情深深的擊中,整個人怔了半響,他好似又看到了果興阿一般,大步走向了雲溪,一把將她扶了起來,扯住了甩過來的鞭子,將雲溪以一種絕對佔有的姿勢護在懷裏,陰沉的看着輕扇,淡淡的呵斥卻叫人覺得徹骨的冷:“夠了!”
輕扇冷笑起來:“連四哥也為了個女人為難我!”
胤禛不由分說一把扯過輕扇的鞭子摔在地上,那鞭子因為用力過猛,竟然成了兩半:“你要為難別人我不管,但她卻不行!”
輕扇氣的握緊了雙手,怒目而視:“四哥!”
什麼詞語都無法形容輕扇此刻的心情,狂喜,感動,傷心,幾乎什麼都有,以她的聰慧,她很快就看出來胤禛此刻對她有多在乎,多上心,前一世她費盡心思也沒得胤禛一個正眼,沒想到在活一世,竟然被胤禛如此看重,不自覺落下了淚,她輕扯了扯胤禛的衣袖,胤禛就看向了她,看着雲溪眼角晶瑩的淚,聽雲溪說話:“您不要為了我和輕扇郡主起衝突了,輕扇郡主應該只是一時誤會,並沒有什麼惡意,所以還是算了!”
輕扇卻冷笑起來:“你少在這裏假惺惺,你跟你那妹妹都不是好人!”
胤禛並沒有理會輕扇,而是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候果興阿也是這樣,什麼錯都在自己身上攬,那樣的善良美好,純粹的讓人心疼,讓他什麼時候都不忍反對,胤禛就好像在跟果興阿說話一般,抹掉了雲溪面頰上的淚,從蘇培盛手裏接過斗篷,披在了雲溪身上:“你說不計較就不計較,我帶你去上藥。”
雲溪幾乎興奮的走不穩,身上的疼都感覺不到,偎依着胤禛向前走去。
輕扇就這樣又一次被無視,孤零零的立在兩人身後,像是被遺棄在角落裏的破爛,恨天恨地,恨所有兩情相悅的人。
而歲末,正坐在禪房裏喝茶下棋,窗外的綠竹將清涼一直投進了紫檀木的小桌上,黑白棋子的顏色分明,對面的八阿哥穿着寶藍色的杭綢神情溫和沉靜,像一幅寫古的潑墨畫,帶着一種不能言明的氣韻和非凡的俊美:“你說丐幫的人給你送了信,你才知道輕扇今日要來,所以才脫身離開?”
歲末看上去專註於下棋,並不太想回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八阿哥眼裏就有了淺淺的笑,丐幫的人為什麼會認識歲末,歲末又做了些什麼,事情可不是這樣簡單,但歲末不說,他也不問:“看來我要問的事情,也不必問了那日裏少了一張回復,想來那鴿子是叫別人捉了去,才看破了我們的關係。”
明明都已經猜了出來,還說的這樣模稜兩可,歲末就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黑亮的眼眸里似乎有什麼控訴,鮮紅的嘴唇,微微撅起,是一副不屑的樣子。
八阿哥眼眸里藍色又鮮明起來,好像一塊獨特的寶石,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歲末撇過眼看向窗外蔥綠的竹子:“時候已經不早了,我該回了。”
她說著就站了起來,淡藍色的裙衫上盛開着牡丹,整個人猶如開在竹旁的梅花,相得益彰的美,八阿哥意猶未盡的跟着起來:“我送送你吧。”
歲末向前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看向了八阿哥,她的眼裏很專註,但八阿哥藉著光卻看清了她光潔的臉上細弱的絨毛,就好像窺見了歲末內心的脆弱一般,心也柔軟起來。
“我仔細想了很久,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還是願意嫁你的。”
八阿哥獨斷專行,做了那麼多,以為這輩子只要一心追求自己想要的,跟着自己的心走,對於別人怎樣想他不會太過在意,可是此刻歲末說出了願意這樣的話,讓他有一種特別值得的感覺,值得為歲末做了這些,值得娶這個女子進門,因為她同樣願意,他眼底的喜悅,就好像藤蔓上的花,漸漸爬滿了眼底,開出一片繁茂的燦爛,笑容如春光一般:“我知道了。”
歲末便也笑起來,輕快的出了禪房,就好像戴在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整個人都有了目標有了力氣,覺得天高雲闊,這個世界已經有很多事情發生了變化,誰又能說八阿哥的命運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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