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錯身
其森把車開的飛快。城市擁擠熱鬧,嘩啦啦的潮水般的人流四處涌動,卻只不過是色彩斑斕多姿多彩的流動沙畫,他的眼裏心裏此刻想的都是以尋。他要見到她,立刻,馬上,現在,一直溫溫雅雅的以尋,有着最溫柔的笑,有着最善良的心,也有過孩子氣笑容的以尋,像一朵花漸漸綻放在他心澗,美麗而芬芳,獨立而倔強……
前面擁堵不堪,他焦急,扶額,多久了,他沒有這麼不耐過。他閉了閉目,車子終於發動,螞蟻般的蠕動了幾步。而後繼續緩速前行。
邵易桓,讓他去吧,他和以尋無法選擇過去,卻能從容選擇未來。對着陽光相擁而立,還是躲在陰影里背道而馳,他嘴角露出柔柔的笑,他信自己,也信以尋,因為以尋不是她。
相較於他們似是而非的過去,以尋的痛,他應該更了解才是……
而他之前只是氣她以那樣的條件換取他想要的答案,他也氣她對他不信任,現在思及此,他又何嘗給她十足的信任,她有她自己的夢想與天地,他應該支持她,不是嗎。她像一個囚禁的鳥,難道是他樂意所見?只是,他……嫉妒像一個魔鬼,隨時在他腦海翻江倒海。
“我在痛苦到極致無法自制的時候,便會不自覺地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別人,以此迷惑自己安慰自己……轉移自己的痛苦……”頓了頓,女人心酸的笑:“其實誰都知道那是自欺欺人。過了會,你便可以發現,痛苦它一直在。”
其森閉了閉目,深吸一口氣。
“呵,我為什麼有這個照片?如果你愛的男人在要閉目的最後一刻,他的手裏還揣着一個女人的照片,難道你不好奇那個女人是誰?”
女人當時的聲音幽幽,眨着楚楚可憐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卻又是詭異的一閃而過的笑靨,她說完便扭腰轉身走了。搖曳生姿,如果不是見過以尋穿着禮服的曼妙窈窕背影,他根本不會把女人的背影與以尋重疊,眼前晃動的交疊的都是以尋或活色生香的背影或清麗婉約的側影。
原來,真的,邵易桓真的……每個人心中都藏着不為人知不願為人道的痛,可是,他知道只想要現在。
可是上帝永遠無聊喜歡扭轉人行走的軌跡,看着世人顛倒,以此為趣,其森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因為看到以尋風情萬種搖曳生姿的背影,而改變他們人生的行駛方向。
撤離擁堵漩渦,車速終於加快,像一道黑色流光從繁華擁擠的城市裏飛去,在透明的空氣中,劃下一道透明的裂痕,灑下五彩碎光。
然而,在這幅旖旎綺景未勾勒完全的時候,另一條道上的寶馬從街道的十字路口突然轉出來,只一瞥,他便見到以尋冷着一張素白小臉,十分冷靜嫻熟的開着那輛他送給她的寶馬,像是這車早與她靈魂統一,而不是兩周前才釀造一幕慘劇。她專註冷酷的望着前方,那樣的面容竟然讓人驚艷之極,像是她在T台上孤傲行走睥睨眾生的女王。
其實,只有以尋自己知道,她只是故作堅強,故作冷靜,她其實心裏害怕的想尖叫。
其森面有動容,情急之下,大聲喚她。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以尋只朝他的方向冷冷一瞥。
世界再也沒有聲音。
她的樣子就像一片素白世界漸漸開出的大團大團如同煙霞的燦爛紅梅。萬千世界中只剩她的顧盼流芳。
其森心內最後一道冰,卡擦一聲裂開。似有溫熱的泉水汩汩冒出來,暖遍全身。
然而,他們擦肩而過,寶馬的影子已經隱沒在車流中。
其森終於啞然失笑,也暗笑自己,拿起手機,他打給她,手機響了好久沒有人接聽。
他迅速在前方掉頭,變道行駛,從茫茫車流中尋找那抹白色車影,像是從萬千人海中,尋找他心中的唯一的白色麗影,就好像她會停留下來,轉身,對他像往常一樣溫婉柔美的笑。
漸漸的,白色的寶馬在前方若隱若現,其森嘴角不自覺露出微笑,一顆懸着的心落下,安祥美好,像個調皮的孩子,靜靜地跟隨,看着寶貝的她,不打擾,看着她就好。
只是他也沒想到,以後的某天以後,他也像今天這樣靜靜看着她,看着她安好,不打擾。
直到發覺寶馬向何處行去的時候,他才收斂笑容,微咪眼,看到她小心把車停好,車裏走出她的麗影,白色的大衣襯托她的身姿更加清麗出塵,像一顆楚楚的白梅。她面無表情,但她低頭垂眸的樣子,分明嬌羞溫柔,而她的手裏,捧着的是--
一大束白色的馬蹄蓮,纖麗出塵,純潔美好。
其森心有點慌亂,他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握着方向盤,然後他看了看天,最後的晚霞在天邊綻放流光,從橫斜豎杈的縫隙灑落,他想起那一天--
雪天後,同樣的梧桐樹下,她對他說過流雲的事,他讓她過來,拉過她的小手把它放在他大衣口袋……她偎在他胸口,嬌羞甜蜜的笑。
以尋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診門口。
其森的車隨後也消失在醫院門口。
以尋懷着複雜的心情,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邵易桓的病房前,他包裹的像個粽子,閉目睡的很平靜,像個孩子,她把花擱好。安靜的看了她一會。
她想起不久前她進醫院,他來看她,不過幾日,便完全顛倒,受傷的人成了他,而換作她來看他。她看了看四周,跟她上次的房間簡直一摸一樣,堆滿了馬蹄蓮,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到處流動花香。
她心一驚,思起往日種種,她苦笑:邵易桓,謝謝你,謝謝你……也許設計大賽你不參加也好。那樣我會覺得你真的因為看不慣我,而對我大動干戈。我想我也會難為情呢。
她又靜靜地發了會呆。便轉身離開。卻不妨他醒了,睜着深邃的眸子,看到她一驚,轉而對她露齒一笑,懶懶地說:“要走啊,又是怕我?”
以尋尷尬的一笑,難得他還會開玩笑,他們簡單問候彼此,說了一下工作的事情,都默契的不提過去不提曾經也不提現在,更不會涉及未來。
最後離開時,以尋轉身,終於面有動容:“謝謝你,邵易桓,謝謝你救過我兩次。”
身後沒有任何聲音,以尋好奇回頭,邵易桓嘴裏不知道何時銜着一根未點燃的煙,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袖,似乎覺得他現在這樣子實在有礙觀瞻,臉上有着一絲不滿,而後他拿掉煙,對以尋笑了一下,深不可測又似有無奈:“多大事啊,難道要我見死不救?”
他似乎不在意,似乎很輕鬆,只是他眉宇間有她不願意去深究的沉痛。是啊,是有多大事?值得他冒生命危險,救她兩次,第一次,她滾入桃花譚中,他毫不猶豫跳下去,也許是他的品性如此,那麼第二次呢……
以尋深呼吸,不再多想,抬頭挺胸頭也不回離去。
是的,以前他不叫邵易桓,他現在叫邵易桓。
以前他還是一個稚嫩的少年,他現在是一個成熟的魅力男人。
以尋抬眼看了看天邊燃燒的最後一縷煙霞,恬淡的臉上掛着從容,不復之前的冷漠,她這才注意到其森給她掛了電話,她終究因為這個電話,心裏柔軟起來,原來在愛的人面前,有時候真的無法做到真正的生氣與決絕。
她回了過去,他卻未接,她便不再打,冷風吹起她的鬢角的發,她按上車窗,默了默,看着人來人往,車去車來,拋開心緒,再次輕裝上陣。
其森不在家,以尋有些失落。家裏突顯空蕩蕩,寂寞孤獨充斥混着香氣撲鼻的房間。
李珍與陸翔天出席宴席,今日不回來吃飯。以尋出院后,又聘了一個大廚,掌管西餐,給李珍換口味,因李珍極愛法國菜,所以聘請的這位大廚也是米其林三星級的,順便自己也可以跟着大廚免費學習。李珍對以尋自是更加滿意,這幾日聽蘇凝萱回美國后就杳無音訊,便又放下心來。
只是今日以尋未見其森,也沒打通電話,她心緒紛亂。也無興緻學習廚藝。對着晚霞發了呆,一個人守在桌子旁,吃美味的牛扒,更覺偌大的房間裏,靜寂孤悶的撩人,吃着吃着,她似乎覺得少了什麼,便起身沿着長廊走去,張媽問她:“太太,你要拿什麼,讓我們下人去拿吧。”
太太,這一聲似乎又驚嚇到了她,但她也不復之前慌亂模樣,淡淡搖頭,“不用了。對了,酒窖的鑰匙給我。”
她旋轉鑰匙開門,酒香撲鼻而來。她拾級而下,對着琳琅滿目的紅酒,踟躕良久,便隨意拎了一瓶上樓,她覺得很滿足,紅酒牛排……香燭玫瑰。唯一缺的,獨自斟飲,廖無情趣。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偷覷她的張媽終於忍不住開口:“太太,你少喝些。”
她睨她一眼,繼續往肚子裏倒酒,冰冷的酒液順着喉嚨滑到胃裏,刺激的疼痛,她不愛喝酒,哪怕是紅酒,也是一杯就醉的,她曾說過永遠不會在人前失態,但是今天要破例了,這個人還是其森,她想對他一直保持着好形象的人。
張媽剛說一句:“太太,不是我多嘴,其森他不喜歡喝醉的女人……”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連她都看出來,這些日子,是她一直一直討好着其森嗎?
是啊,其森哪裏都比她強啊,不是她巴着他嗎?就算是他要娶她,她也心甘情願巴着他吧,甚至勾引他上/床。
以尋喝醉了,頭腦很亂,有點自我厭悲,又喝了一杯酒,搖頭失笑。轉頭,嘴巴微張,卻說不出話。
等她反應過來。張媽已經在其森的示意下離開了,其森面無表情的走到她身邊坐下,拿過她的杯子,倒滿,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看向她,淡淡的說:“要喝嗎?”
以尋不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看着面前其森模糊的影子,頭頂的燈光像碎銀似得砸過來,她突然咯咯咯的笑:“其森,你跟我玩魔術嗎,怎麼會有兩個其森。可是如果有兩個其森的話,一定有一個也會極愛我的吧。”
後面的話說的很小聲,其森聽的不是很分明,但看她酡紅嬌媚的臉蛋,微醺惑人的眼神,嬌艷欲滴的紅唇一張一翕,有着極致的誘惑,如果這又是她玩的把戲……
其森心內一驚,壓下這念頭,眼神又冰冷了起來,他喝了一口酒,然後湊近以尋,突然吻住了她,壓着她的舌頭,把酒給餵了下去,他的舌頭更是恣意與她交纏,以尋只覺得虛軟無力,靠在他身上,想渴望更多,他很好吃的樣子,便也瘋狂啃了起來。
再也忍受不了更多,其森抱着她上樓,她兩腿環在他腰上,使勁兒吻着他,雙手拉的死死的,不知道是害怕掉下來,還是害怕他離開……突然消失不見。
這一夜,他們纏綿了許久,比以往更瘋狂更痴迷也更歡樂。
然而,跟這樣極致歡愉的夜晚對比的是,卻是另一種人生的開始。像一幕諷刺的戲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