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羈絆（二）
“將來會不會有一天……我連喬尼的名字和長相都不記得了呢？”在早晨的時候，凡妮莎為纏綿病榻的東方理那將早餐端到客房裏的時候，這位性格和相貌同樣溫婉的女性，忽然這樣開口問道。
現在理那的丈夫正在樓下向傑洛了解理那的病情，所以理那才敢流露出自己的擔憂。雖然在喬尼面前，她儘力表現出了樂觀和積極的情緒，但實際上理那非常害怕自己得上的怪病。她害怕有朝一日，已經忘記了很多事的自己，會把對丈夫的愛慕也一起忘記。
“喬尼和喬治對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吧。那麼……就算會忘記，他們也是排在最後的，現在的你還記得他們，下一刻也是，所以——”
“……但是，我已經不記得你的名字了。”理那有些難過地望着凡妮莎，“那位長發的先生也是，我知道你們對之前我來說一定也都是很重要的人，要不然喬尼也不會帶我來這裏……昨天的時候，我好像還能叫出你們的名字，但今天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就算你重新把名字告訴我，我也會很快忘記吧……”
“你會好起來的，理那。”在幫着身體僵化的理那用完了早餐之後，凡妮莎用水果刀在餐盤上將整隻的水果對半切開，瀰漫開的水果香氣頓時令人精神一振。可能是同樣的謊言已說過太多次的緣故，讓凡妮莎自己都相信了起來，“傑洛一定能治好你的。”
“……嗯。”東方理那輕輕點了點頭。
“來嘗嘗看餐后的水果吧。”在用刀把水果的果肉切成小塊又剜出來放到碗中之後，凡妮莎用牙籤將一小塊水果遞到了理那嘴邊，“這種水果我也沒有嘗過，是前些日子買回來的新品種，聽當地人說非常好吃。”
“……嗯，真的很好吃，嘗起來就像是膠狀的果凍，又很清甜……”理那在有些困難地咽下果肉之後，說著自己的感想，“雖然父親做着水果生意，但就連在他那裏我也從未看到過這樣的水果……好奇怪的外形，它的產地是哪裏？”
“澳洲。”因為就是凡妮莎帶回來的水果，所以她非常清楚。“名字似乎是黃金刺角瓜……應該是從它長滿刺的外殼來取名的。去澳洲辦事的時候，抱着嘗鮮的心態順帶買回來了一整株果樹，蘇格蘭的氣候應該養不活它吧，不過上面結出的果實已足夠我們品嘗它的味道了。”
在參加SteelBallRun大賽的時候，傑洛的Valkyrie就已經四歲了。按照馬匹與人類平均年齡的比例，今年的它已漸漸步入了中年，是時候成家了。Valkyrie是一匹澳洲斯托克馬，這個馬種在英國很少見，傑洛當初也是王室那裏得來的。出於各種各樣的考慮，凡妮莎乾脆去實地考察了一番，不止是為了Valkyrie的配種問題，也是為了替溫斯萊特家的馬場在尋覓優秀的改良馬種。
或許是聽聞了她的身家，出於想要大賺一筆的心態，當地的原住民找到了她，並極力向她推薦了這種水果。在他們口中，這種水果似乎無所不能。生了病的病人吃了它，疾病就會立刻痊癒。牙齒早就掉光的老人吃了它，立刻就能長出堅硬的牙齒。凡妮莎一點都不相信他們所說的話，常識告訴她水果是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的，但她對這種水果的外形和香氣十分感興趣，於是最終還是將它買了下來。
剛剛被凡妮莎切開的澳洲黃金刺角瓜有着一層十分堅硬的金黃-色表皮，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枚巨型的帶刺橄欖，摸起來十分扎手，但香氣卻十分明顯，未切開時的氣味就足夠使人身心愉悅。正是因為這一點，凡妮莎才會出錢買下它，並移植在自家庭院中。
在理那吃了幾口之後，凡妮莎也跟着嘗了一些。它的果肉是奇妙的綠色，肉質相當細膩，在吃過之後，口中仍會留下清甜的回味，感覺上有點像是香蕉、黃瓜和檸檬的混合味，但細究起來又不是非常像。
接下來，凡妮莎又坐在東方理那的床邊陪她聊了一會天，可能是錯覺吧，原本說話有些困難的東方理那在與她交談的過程中，聲音竟變得越來越流利了。過了一會兒，感到口渴的理那伸手想去拿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凡妮莎正要幫忙，卻看到理那臉上剝落了一大塊東西下來。
理那自己也感覺到了，她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僵在原處，“凡妮莎，我的臉……是不是變得更像岩石了？”
“不、不是的，你的臉……”凡妮莎仔細辨認着理那的臉，但不管怎麼看，她都覺得理那蛻皮剝落的地方是一塊完好近乎於常人的皮膚，看起來就很有皮膚柔韌的質感，而且還隱隱透出了紅潤血色。這不像是惡化，反而更像是……好轉！
“我去喊傑洛過來，我想可能是格雷高里的波紋在你身上起作用了吧。”匆匆忙忙起身的凡妮莎，甚至還把身後的椅子帶倒了，然後凡妮莎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注意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細節，“理那，你剛才叫了我的名字嗎？”
“……”理那怔了一下，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議，“是、是的……你叫凡妮莎，我能記起來……舊姓是溫斯萊特，不過現在是齊貝林……對嗎？”
凡妮莎還在愣神，喬尼就忽然推開門沖了進來，他是被椅子翻倒的聲音引來的，“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想你可以不用再傷心難過了，喬尼。”凡妮莎說。
“……”在理解了凡妮莎的話以後，喬尼立刻欣喜若狂地衝到理那的床邊。
凡妮莎還在為他們高興，手卻忽然被人輕輕牽住了，轉過頭之後，身旁是跟着喬尼一起進來的傑洛。
“讓他們兩個單獨待一會兒吧。”傑洛開口說道，凡妮莎本想把手抽出來，但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這麼做。她和傑洛在一起后從未吵過架，要說爭執和矛盾的話也只有從昨晚開始到現在的一段冷戰，凡妮莎本想態度堅決一些，卻還是沒辦法真的對傑洛擺出冷臉，她硬不下心這樣做。
在跟着傑洛走到外面以後，傑洛討好似地湊過來吻了她一下，然後輕聲道，“晚上的時候，我們談談吧，凡妮莎。”
凡妮莎當然不會有異議，她樂意看到傑洛對她說些什麼，於是很快點了點頭。
然後接下來的一整天，傑洛都在繼續研究東方理那的怪病，但令人沮喪的是，他都不知道鐵球在其中產生了什麼作用，理那就已經好轉地差不多了，彷彿明天就能痊癒。整件事就像是一場來得快去得更快的噩夢，不過現在喬尼總算是迎來了夢醒。
他認定這是齊貝林家族鐵球的功勞，和傑洛說話時激動地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好在喬尼很注意自己在妻兒面前的形象，不像SteelBallRun時情緒一波動就開始哭。凡妮莎和傑洛都在SteelBallRun中獲得了極大的成長，而喬尼……也同樣因此從男孩成長為了男人。
晚上的時候，在用過連日來氣氛最為輕鬆的一頓晚餐以後，傑洛和喬尼閑聊了一陣，又談了談彼此的近況，才回到他與凡妮莎的房間。這時凡妮莎早已經睡下了，不過傑洛知道，她肯定還沒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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