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二）

“我知道媽媽一直對貴族題材的電影很着迷，但從沒想過她會對貴族……這麼嚮往。”

“我倒是很高興看到這一點……要不然我大概沒那麼容易過關吧。”傑洛忍不住回想起了昨天剛見面時凡妮莎母親對他的態度，“要讓她答應把你交給我應該還需要很長時間，不過就目前來看我已經算成功了。”

傑洛在凡妮莎家住了下來，不過他被安排在了距離凡妮莎卧室極遠的客房裏，兩人晚餐過後就沒法見面了，而且白天也要顧忌父親和母親不能過分親近……這種種限制不禁讓凡妮莎開始懷念兩人還在參加比賽的時候，不過至少現在她還能打着要帶傑洛四處參觀的名義，把他帶到自己卧室里悄悄聊一會兒天。

傑洛的話讓凡妮莎略微有些耳熱，她試圖岔開話題，“我母親的想法一直很多變，她一開始還說絕不會讓一個頭髮比我還長的男人把我帶走……什麼的……”

“那我可真是冤枉。”傑洛傾過身，湊到凡妮莎耳邊輕聲道，“明明是你什麼都沒對我說啊，溫斯萊特小姐。”

昨天他已經充分見識了溫斯萊特家的富有，馬場的生意姑且不論，光田地和農場就有好幾百畝，凡妮莎的父親就是把他帶去那裏釣魚的。凡妮莎還說因為無心打理的關係，田地大半都出租給了佃戶，每年頂多只能進項一兩百萬英鎊，遠遠不能和交易馬匹所賺取的錢財相比。最令傑洛感到震驚的是，溫斯萊特家最值錢的東西不是堆砌在庄園裏的雕像和名畫，也不是田地和湖泊，而是……Diana那匹暴躁到隨時能製造出命案的蠢馬。

據說是曾有美國凱子向凡妮莎的父親開過價，想要帶走這匹珍稀的白色阿拉伯馬，他們開出的價格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千萬美金。

照理說，這麼富有的家庭應該想辦法搬去大城市才是，但凡妮莎的父母始終還是更喜歡鄉鎮生活，所以完全不願意搬離莫瑞郡，寧願留在這裏大力投資教育和道路建設，使這裏變得更好。

凡妮莎忍不住笑起來，“我們兩個好像剛好是愛情電影裏經常會出現的組合，落魄貴族和暴發戶什麼的……只不過性別不太對。”

“現在這種另類的片子反而更容易大紅大紫啦。”傑洛說，然後他忽然道，“……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你的性格和剛認識的時候相比，變化了很多啊。”

“我想是因為……我血液里一直流有叛逆的因子吧。實際上，我早在亞利桑那沙漠裏就喜歡上你了，奧耶哥摩巴的事，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傑洛顯然很清楚凡妮莎在說什麼，他笑起來，“看來我當初插-進手背里的那枚撞針，還真是價值千金啊。”

就因為傑洛在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果決，凡妮莎無可救藥地對他產生了好感。

凡妮莎正想說些什麼，樓下卻忽然傳來了母親的呼喚，“凡妮莎，你在房間裏嗎？”

她起身拉開門回應道，“有什麼事嗎？媽媽？”

“卡里克家的小子來找你了，快把他打發走，我看見他就討厭。”凡妮莎的母親在樓下高聲回應道。

凡妮莎想了想道，“卡里克？是湯姆·卡里克嗎？媽媽你上次不是還叫他湯米嗎？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

“噢，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但後來我偶爾撞見他對別人說他覺得你長得非常難看，真是見他的鬼！快點，他就在門廳那等着，好像是他媽媽打發他上門的，我與他母親倒是相處地很好……”

凡妮莎沒再聽母親的絮叨，而是把門掩上回身對傑洛解釋道，“那是鎮上的一個男孩，他媽媽人很好，但他很討厭。從小時候開始就總是作弄我，我每次去馬場工作他都會在路上堵住我，然後對我評頭論足……”

“能讓你說出討厭這個詞的人，看來他是真的很討厭啊……”傑洛做出了中肯的評價，“需要我陪你一起下去嗎？”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覺得凡妮莎非常難看，凡妮莎以前說她不受歡迎，傑洛對此總有些半信半疑，卻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嗯？”凡妮莎想了想道，“當然可以。”

算上來去北美大陸的路程，凡妮莎離家差不多已有半年了，但湯姆·卡里克其人卻還是和從前一樣討厭。在見到凡妮莎以後，他相當粗魯地把一個籃子塞進了凡妮莎的懷裏，“這是我媽媽烤的曲奇。先說好，可不是我想來看你的，是媽媽強迫我來的。”

“……謝謝。”出於禮貌，凡妮莎相當無奈地向卡里克道了謝。

卡里克在盯着凡妮莎看了一陣后，忽然詭異地紅了臉，然後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凡妮莎，你還好嗎？我是說……那個比賽看起來就很危險，你身體還好嗎？呃……你最好別誤會，這是我媽媽讓我問的。”

“非常好，你可以替我轉告她，我十分感謝她的關心。”

“……喔。”卡里克低頭嘟囔着一些凡妮莎聽不懂的句子，他看起來像是沒什麼事了，但卻遲遲不肯離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鼓起勇氣道，“凡妮莎，其實我——”

卡里克又卡了殼，因為才一抬頭，他就看見了傑洛。

在凡妮莎家中出現的陌生男人讓他一下子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麼，“凡妮莎，他是誰？”

“我想他應該是——”凡妮莎回頭看了傑洛一眼，十分大膽地回答道，“我的未婚夫吧……傑洛，這是卡里克，鎮上的鄰居。”

這個回答讓卡里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蒼白，“我……溫斯萊特夫人知道這件事嗎？我認得他，他不是那個美國大賽的優勝候選人之一嗎？凡妮莎，你的母親會同意你和一個牛仔來往嗎？”

“傑洛現在住在我家裏。”凡妮莎委婉地提醒道，“感謝你的曲奇，卡里克。”

在卡里克失魂落魄地離開以後，一直都沒說話的傑洛忽然出聲道，“……真蠢。”

“什麼？”凡妮莎沒有聽清。

“沒什麼……”傑洛牽起凡妮莎的手往回走，“你的母親在喊我們了，她好像親自下廚做了魚湯。”

傑洛當然是覺得這些小鎮上的男孩很蠢，明明喜歡一個女孩子卻只會用欺負的方式來引起注意。在那不勒斯王國，就算是四歲的孩子都不會用這麼蠢的辦法。凡妮莎之前說從來沒有人來約她出去玩，傑洛覺得這多半是因為大家都喜歡她，所以反而沒人敢先下手了。結果從頭到尾凡妮莎都不知道他們喜歡過她，看來聰明的人，果然還是只有他傑洛·齊貝林啊。

傑洛的心中不禁有了這樣得意的感慨。

在用過午餐以後，下午的時候，凡妮莎帶傑洛去了約瑟夫的家。

“我覺得你應該是第一的。”在見到凡妮莎以後，那個因為長期癱瘓在床而皮膚蒼白的小子相當激動地開口，“如果最後一關沒出岔子，你離奪冠已經很接近了啊，凡妮莎。那個黑人波克洛克……還有布蘭多什麼的……積分明明都沒有你高啊！”

約瑟夫的精神頭讓凡妮莎對他的身體狀況放下了心，她一邊拜託傑洛為約瑟夫檢查身體，一邊安撫着約瑟夫的情緒，“可是我就是失敗了啊……在8thStage我不小心墜下了馬，所以最後只能讓傑洛把我帶去終點。”

凡妮莎在這裏小小地說了個謊，有關於他們與大總統之間的故事，顯然不是能對一般人說起的。

“唉……”約瑟夫只能接受了這一事實，“能出現在終點就很了不起啦……聽說能夠抵達終點的人只有百分之一呢。”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傑洛忽然對凡妮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凡妮莎立刻有些欣喜。齊貝林一族以鐵球治癒疾病的技術是獨一無二的，這讓凡妮莎忍不住期望起了傑洛能用鐵球將約瑟夫的雙腿治好，不過傑洛並未立刻答應下來，說是要在查看過情況后才能確定有沒有治癒的希望，畢竟鐵球也不是萬能的。

現在檢查出來的結果應該還是不錯的，不然傑洛也不會點頭了。

兩人的眼神交流很快被約瑟夫注意到了，他對着傑洛皺起眉，“我認得你，你就是幫了凡妮莎姐姐的那個選手……以後要替我好好照顧姐姐喔，不過等到我長大的時候，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等到你長大……”傑洛伸出手摸了摸約瑟夫的腦袋，但很快就被約瑟夫躲開了。凡妮莎本來還以為傑洛會對約瑟夫說些鼓勵的話，但誰知道他卻說了一句，“等到你長大，凡妮莎也還是我的。別做白日夢了，臭小子。”

“先來吃點水果吧。”約瑟夫的母親端着水果走進來向他們招呼道，兒子雖然遭遇了不幸，但這個家庭並沒有被擊潰。他們正在積極尋找醫生，約瑟夫也一直都在努力復健，等到傑洛醫好他的雙腿時，這個家應該會變得更好，“凡妮莎，你回來的前幾天，鎮上剛剛遷來一戶新人家呢。”

凡妮莎有點意外，“他們為人好嗎？”

“不知道，我還沒去拜訪過……不過那戶人家裏的男主人好像是個醫術精湛的醫師，我想將他也請來看看約瑟夫的腿。”約瑟夫的母親思索着，然後她忽然又道，“對了，那家人姓齊貝林……要我說，這個姓可真是少見。凡妮莎，你覺得呢？”

正在用牙籤把蘋果放進嘴裏的傑洛噎住了，在把蘋果塊咽下去以後，他轉頭和凡妮莎對視了一眼。

“……我想這次你應該能親眼見到我那個古怪的父親了。”過了很久，傑洛開口道。

以前也有說過，傑洛的母親一直對蘇格蘭充滿嚮往，但即便如此，這件事也實在太過湊巧了，只能說是……命運對他們開了個善意的玩笑。

凡妮莎微笑起來，“我很期待。”

房間裏因為要保持空氣暢通的關係，窗子被打開了一條小縫，微涼的冬日清風因此略微吹拂起了窗邊的白色紗簾。這個季節沒有鮮花，但約瑟夫的母親折下了青翠的松針插在床頭的水瓶里作為補償。透過玻璃照進來的和煦陽光，相較起其他時節的光線要溫和許多。

所有的故事，都應該有一個結局。

那麼，將有關於SteelBallRun大賽的故事，停止在這裏作為結局，無疑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

她與傑洛的故事，似乎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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