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一）

莫瑞郡的每個人都知道溫斯萊特家在哪裏，這並不是凡妮莎在對喬尼誇大其詞，所以實際上，當地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凡妮莎去參加了SteelBallRun，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人一直都關注着凡妮莎的表現。假如凡妮莎回來的時間足夠湊巧，她應該能受到相當熱烈的歡迎和注目，尤其是……她身邊還帶着一個明顯來自外國的男人。不過幸運的是，凡妮莎回家時是在一天之中的上午，慢節奏的小鎮生活讓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她因此避過了風頭。

傑洛不是很了解凡妮莎的家庭狀況，只能從凡妮莎偶然提起的幾次中猜想一下大概。總之，他認為凡妮莎的居住環境應該不會很糟糕，畢竟家裏經營着馬場和農場，又能拿出錢給女兒提供好的教育，家境應該算得上是富裕的，可能會是蘇格蘭的中產階級吧……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凡妮莎的家庭狀況竟然遠遠超出了富裕這個詞所能形容的範圍。

溫斯萊特家有一座完整的莊園，來給他們開門的角色不知道是管家還是僕人，正門前的庭院寬闊地能讓十輛馬車并行，修剪得異常整齊平滑的草坪上，清晨的露水還沒有褪去，這讓草地看起來光滑如鏡。遠處種植着一些花卉和樹木，傑洛從中辨認出了一些相當名貴的品種。

整座莊園讓傑洛一眼望過去竟沒辦法立刻準確地估算出佔地面積，這不禁讓他覺得凡妮莎可能忘記了要告訴他某些非常重要的事。

在Valkyrie和Diana被僕人分別牽走以後，傑洛跟在凡妮莎身後繞過了庭院正中的噴泉，門前正有一位金髮的婦人等候着他們。傑洛覺得那應該就是凡妮莎的母親了，雖然這座莊園看起來就耗資不菲，但這裏的女主人身上卻幾乎找不出丁點首飾。這位金髮的中年女性看起來相當幹練、雷厲風行，這倒與傑洛想像中的差別不大。

“媽媽。”凡妮莎相當高興地迎了上去，和自己闊別已久的親人進行了擁抱，凡妮莎和她的母親接下來又用傑洛聽不懂的語言交流了一陣，他在微微一怔后才意識到這應該是蘇格蘭語……他想他可能又要像學習英語一樣從頭開始學習一門語言了。

在放開自己的女兒以後，凡妮莎的母親仔細地看了一陣傑洛，然後用英語表達了疑問，“你是……？”

傑洛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略微欠身，“冒昧登門，請原諒我的叨擾，夫人。”

“他就是我在信里和你提起過的，他是我的——”凡妮莎試圖替傑洛回答母親的問題，但卻被立刻打斷了。

“——朋友，對嗎？”凡妮莎的母親在擅自下了定論之後，從傑洛身上收回了目光，“進來吧，你們到的時間有點尷尬，不過還能用一頓早茶。你的父親剛好在餐室，你一開始沒出現在終點時他擔心壞了。你該去安慰一下他，凡妮莎。”

傑洛立刻意識到凡妮莎的母親並不喜歡他。這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在來蘇格蘭的路上，他一度想剃掉鬍子把自己收拾地更符合一般人的審美標準，但凡妮莎阻止了他，說是鬍子剃了以後她反而會不習慣，不過……雖然凡妮莎喜歡，但凡妮莎的家人顯然並不喜歡這怪模怪樣的鬍子。

傑洛意識到的事凡妮莎也立刻意識到了，在用早茶的時候她有數次想為傑洛說些什麼，但母親要麼是沒聽進去，要麼是輕描淡寫地就打斷了她的話。父親倒是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他向來沉默寡言，但卻在最後忽然提議說讓傑洛和他一起出門去釣魚。

凡妮莎立刻發表了異議，“冬天去釣魚？父親，我覺得——”

“——你先坐下，我等下還有事要和你談談呢，凡妮莎。”母親立刻把她按回到了座位上。

“我看不出有什麼可談的，我先回房間去安置行李，媽媽。”凡妮莎在傑洛和父親離開以後，立刻放下了盛滿了薊花茶的茶杯，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對自己的父母感到有些生氣了，她很重視父母的意見和看法，她很願意和他們坐下來談談有關於傑洛的問題，但他們卻二話不說就把她喜愛的東西給否定了。

凡妮莎覺得在這件事上，父親和母親不該這樣專-制，他們明明不是這樣的父母。

“凡妮莎，我知道我讓你不開心了。”母親立刻跟進了她的房間，“但那個男人真的不大適合你，我之前在電視裏就注意到他了，他一看就像是個落魄牛仔。雖然衣着光鮮，但口袋裏多半掏不出一分錢，然後就到處欺騙像你這樣的蠢姑娘。他多大了？三十歲？還是四十歲？”

“我才不是蠢姑娘。”凡妮莎忍不住道，“傑洛也不是牛仔，他在參加SteelBallRun以前的職業是醫生，而且他才剛到二十五……媽媽你都看電視了為什麼不聽聽解說員對他的介紹？”

“真的？醫生？”凡妮莎的母親狐疑道，“那聽起來倒是還不錯，不過他的舉止也太輕浮了……等等，你們應該還沒有做出什麼荒唐事吧？”

“……什麼？”凡妮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紅着臉結結巴巴地回答道，“當、當然沒有，媽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喔，那他在這點上倒是表現地還不錯。”凡妮莎的母親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會說謊，“不過我還是要聽聽你父親對他的看法，他看得出一個人的品性是否端正……冬天釣魚，也真虧他想得出這種借口，也不怕在年輕人面前丟人，他明明在夏天都釣不上幾條魚。”

凡妮莎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父母原來也有自己的考量。於是在思索了一陣后，她決定再說一些傑洛身上會令別人產生好感的特質和經歷，扭轉母親對他的印象，“其實他是為了一個小男孩才會去參加SteelBallRun的……”

凡妮莎大致說了一下這段故事，不過沒有提及齊貝林家族世代都要為王族處刑犯人，畢竟這聽起來有些血腥，然後她又說起了傑洛的家庭，“他出身在一個意大利家庭。對了，他的母親很喜歡我們蘇格蘭，然後他的父親是王國的第一法務官……”

“等等，凡妮莎。”她的母親感覺不對勁，“意大利可不是王制國家吧？我記得那好像是個共和制國家，似乎剛剛鬧完革命……”

“是的。”凡妮莎只能又多費了一番唇舌解釋了一下那不勒斯王國的故事，“總之，傑洛出生在一個很正派的家庭，畢竟齊貝林家族在那不勒斯王國覆滅之前也算是貴族……”

“貴族？”凡妮莎的母親永遠沒耐心聽她說完一個完整的句子，“什麼階層的貴族？子爵嗎？”

“我……不知道。”凡妮莎被問住了，“我從沒問過他這個……這有關係嗎？媽媽——媽媽，你去哪裏？”

凡妮莎追出去試圖叫住自己忽然起身離開的母親。

“我去看看午餐準備地怎麼樣了。”母親的聲音從樓梯下面傳來，“你在房間裏休息一會兒吧，等他回來我會叫你下來的。”

他？

母親是在指父親……還是在指傑洛？

凡妮莎被母親莫名其妙的態度變化弄的一頭霧水，不過她隱隱也感覺到了……事情好像正在朝她期望看見的方向發展。

接近午餐時間的時候，父親帶回來一大桶魚。明明他平時半條魚都釣不上來，但這次卻似乎釣上來很多的樣子，只是那些魚帶回來也吃不完，於是其中一些就被重新放生回了湖裏。凡妮莎不知道是不是父親在她離家的這段時間苦練了釣魚技術，但她直覺這件事和傑洛有些關係，因為父親出門前還板著臉，現在卻與傑洛相談甚歡。

家裏的廚師根本來不及料理這麼多魚，好在現在是冬天，就算放到晚上再吃也來得及。

席間凡妮莎的母親相當直白地問起了傑洛的出身。

“……是的，夫人，齊貝林家族是貴族。因為是由梵蒂岡親自授予的貴族頭銜，所以在整片歐洲大陸都通用……不過在王國覆滅以後，家族的領地立刻就被共和國回收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有王室向齊貝林家族分發年金，所以這個貴族名號已經名存實亡了。”傑洛回答地相當有條理。說實話……這樣正經的傑洛讓凡妮莎很不適應。她都已經習慣他的冷笑話了，但她現在才意識到原來身為醫生和法務官的傑洛是這樣的做派，而出現在她和喬尼面前的傑洛才是傑洛平常不為人所知的一面。

“喔……”凡妮莎的母親好像並不在意傑洛的後半段話，只是一味追問某些奇怪的細節，“那麼……你們家族接受這個貴族頭銜有多久了？這個世紀得到的嗎？”

“不，是從中世紀開始的，迄今已經有三百八十年了。”

凡妮莎的母親眼睛一亮，正欲開口，但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咳嗽了一聲，變得矜持了起來，“那麼誰能從你父親那裏繼承到這個頭銜？我知道你們這樣的家庭一般都會有很多孩子……”

“當然是我，我是家裏的長子……這裏面有什麼問題嗎？”傑洛已經開始對凡妮莎母親關注的重點感到困惑了。

“沒有、沒有問題。”凡妮莎的母親一本正經道，“我只是覺得，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是從正派家庭里出來的優秀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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