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紀妙隨玄衣男子趕到廊洲的時候,七月天,正值晌午,和許多年前的一天很像。
那年那天,她還未及笄,經常鬧着哥哥不許他午睡,要他陪她頂着烈日出去摘棗子,大多時候都是他受累,最後又吃不到幾顆棗。
眼下有人拿他們兄妹曾經的過往來尋她,若是謝玉一黨,她定要血洗江左盟。
“姑娘累了吧,馬上就到了。”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眼見林渺沒有一絲累意,甄平問道。在他的記憶里,以前對林渺就算不熟悉,也知道是個被父兄嬌養的小姑娘,後來跟隨宗主那麼多年,每每宗主提起胞妹的時候都說那是個冬天連一陣大風都抵不住的嬌小姐,現在連着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還能繼續撐着,想必這六年她也過得不甚安穩。
紀妙點點頭,不做聲的繼續向前。
甄平將紀妙引入江左盟中,來回走動的人似乎都知道紀妙的身份,有些人停下手中的活兒站定了看她,也有人偷偷以手拭淚。
院內景觀別緻,些許細節像極了出自哥哥之手佈置的林府院子,紀妙的心中的不安又深幾分了。
紀妙隨着甄平走到內院時,一個月白衣衫,容顏清俊的青年站在屋檐下,眼中含着許多紀妙看不懂的感情看向她,窗戶旁掛了一隻兔子造型的小燈籠,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微微泛黃。
紀妙彎了唇角,朝男子走去,只見男子眼中的笑意更深,她卻在離他一米開外的地方抽出腰側的行雲劍直直指向男子的胸口。
“你是謝玉的人。”紀妙幾乎可以肯定知道她和哥哥和景琰那麼多事情的人,還存活在這個世上的人,會藉此事來尋紀妙的人,除了蒞陽姑姑的夫君謝玉一眾,不會再有別人了。
梅長蘇怎麼也沒想過,他的親生妹妹會拿着劍指向他,他苦笑,正欲開口。
從左側屋檐上突然急竄出一藍衫子少年,模樣極俊朗,年歲尚小,出手極快,飛身到紀妙身前以手擋住指向梅長蘇的劍。
紀妙一驚,急急後退劍花一轉刺向少年,兩人交手間紀妙很快落了下風。
“飛流住手。”梅長蘇早就得知妹妹自梅嶺一戰後拜了東海高手習得武藝,可是早知是早知,親眼所見的衝擊力還是讓他心酸不已,若不是他中了火寒之毒,他怎麼會那麼晚才去找妹妹,若是早一些將她接到身邊照顧,她也不會變成這樣了,他們兄妹二人,和過去的模樣真的天差地別了。
少年愣住,手下生生收了勢,紀妙手中劍來不及收回,劍氣劃破少年的衣衫。
“衣服!”少年跺腳,撅嘴朝梅長蘇抱怨。
“飛流去找吉嬸,讓吉嬸給你縫一下。快點去。”梅長蘇安撫少年。
渺渺快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哥哥帶你出去玩,快點去。
渺渺快點回去,哥哥在家裏給你放了好玩的東西,快點去。
渺渺快點去吧,早一些回來,快點去。
語帶寵溺,像極了她的哥哥,六年前在梅嶺喪生的兄長林殊。
紀妙看向青年,“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哥哥,渺渺,我是你哥哥。”梅長蘇嘆氣,他的臉現在變成這樣,又該如何向妹妹交代。
“你胡說什麼,我哥哥早就……”紀妙說到一半便哽住,衛大哥都能逃出來,為什麼她的哥哥不可能,可是,眼前這人……
“是不是哥哥變醜了。”梅長蘇輕笑,他最怕的就是這張臉,這幅身子不被妹妹接受。
“你到底是誰。”紀妙眨眨眼睛,努力把冒出的淚珠吞回去。
“我是你哥哥,你的哥哥。”梅長蘇重複道。
紀妙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梅長蘇身前,仰頭看他,半響后,撲進梅長蘇的懷裏,用頭頂着他的胸口,像是要鑽進他的身體裏一般,聲音嘶啞,“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啊!你怎麼那麼晚才來找我!!林殊你個混蛋你怎麼……那麼晚才來找我。”
到底是兄妹,林殊和林渺之間,總是有一些心意相通。
眼前的病弱青年,就是她在梅嶺隨父親隨七萬赤焰軍一同喪生的哥哥,玄衣青年為何如此熟悉,也一定是曾經在赤焰軍她見過他,那些見到她偷偷拭淚的人,也一定是赤焰舊人。
洶湧而出的淚水濡濕梅長蘇胸前的衣衫,夏日的衫子極薄,梅長蘇只覺得胸口一片濕潤,無言的伸手抱住妹妹,除了妹妹剛出生時候他守在產房外聽到的那一聲啼哭,他再也沒有聽過,此刻在他胸口放聲大哭的林渺,剛剛舞的一手好劍的林渺,眉目清冷帶着些微殺意的林渺,他的妹妹林渺,此刻就伏在他胸前大哭。
“不要哭了,一會兒眼睛該腫了。”梅長蘇伸手摸摸妹妹的頭,“你這樣哭,哥哥都要心碎了,病剛好呢。”
紀妙聞言連忙收住了眼淚,抽的一搭一搭的,小鼻子通紅,一雙杏眼濕潤。
“你病好了么。真的好了么,你不要騙我。”紀妙小手揪住哥哥的衣服。
她的哥哥,怎麼會在這烈日當頭的情況下,手指冰涼,一副病弱的身軀她怎麼也無法和記憶里的哥哥聯繫到一起。
“好了,都好了,哥哥是不是變醜了。”
紀妙搖頭,“不醜,比以前還好看…你為什麼那麼晚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
梅長蘇連忙打斷妹妹的話,他從小最怕的就是妹妹一直揪着一個事兒,“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哥哥有哥哥苦衷,你別怪哥哥好么?”
“你還會離開我么。”紀妙心中不安,總有種哥哥隨時會離開的感覺。
“不會了,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在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