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二女
一番唇槍舌戰,施耘山對高麗王子。
花羞冷眼旁觀,爬梳剔抉過往的一切,彷彿此刻自己才通透起來,有關施耘山,有關高麗王子,還有施耘天。
施耘山想她死,為的不單單是給妻子殷氏爭取個掌家夫人的位子,還想施耘天因她的死而看破紅塵,於此,侯爵的位子順延下來承襲者就是施耘山。
多麼精密的計劃,施耘山文采不如施耘海武功不如施耘莽威名不如施耘天,在兄弟中出類拔萃,大概就是靠這種“足智多謀”才讓太夫人歡喜。
而高麗王子,花羞已然明白他所謂綁架自己謀取贖金,其實是為了交換巫毅,可是,花羞不明白的是,以他的功夫巫毅不一定斗得過,何必綁架自己弄個堂堂王子使用下三濫手段的臭名。
忽而想起他說這次綁架是為了做給自己看,看什麼?
那就繼續看吧。
對於施耘山的計劃,高麗王子滿心狐疑:“你既然不肯救大夫人,為何來赴約?”
是啊,多此一舉,花羞覺得。
施耘山道:“我不過是來看看家嫂是否真在你手裏,我不會和你交換,你可以手起刀落給家嫂來個痛快。”
一霎,花羞感覺有陰風從自己脖子后襲過,盛夏時節竟然冷的發抖,施耘山不過一文官,當初在別院刺殺高麗王子不成,翻窗逃跑時何等笨拙,此時說“手起刀落”卻是這樣的痛快。
佛言五鈍使的貪、嗔、痴、慢、疑是人之根本煩惱。貪被放在首位,可見貪慾多麼厲害,施耘山為了侯爵之位,不惜骨肉相殘,殺她花羞亦是殺嫡親哥哥的心頭肉,於心何忍?
有烏雲漸漸漫上花羞的心頭,是那種久陰不晴的感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縱使施耘天深愛自己,那個家有如此兩個叔叔。此後該怎麼面對?
直到此時。花羞還不想施耘山出意外,她不是菩薩,無有胸襟憐惜施耘山,只怕施耘天會難過。畢竟血濃於水。他們是手足。施耘山可以不仁,施耘天一定不會不義,花羞相信。
高麗王子踏踏踏踏後退。恰到好處的停在花羞站立之處,彷彿後腦長了眼睛,偏頭看看花羞道:“明白了吧?”
明白什麼?花羞水眸在稀稀疏疏的夜色里閃亮,不輸天上的星星。
高麗王子指着施耘山道:“施家如此待你,你還想回去么?”
原來如此,花羞就像那個走出山洞的武陵人,面前的一切都豁然開朗,高麗王子讓自己看的這齣戲,用意不在戲上,而在情上,雖然他表達的九曲十八彎,聰慧如花羞,依然懂得,不知從何時起自己被他喜歡上,然而,高麗王子不是自己的世外桃源,施耘天才是最終歸屬,於是道:“一個施耘山代表不了施家,就像稷谷里混着一顆莠,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何況人。”
高麗王子應該是氣炸了肺,看不太清楚,但感覺得到他粗重的呼吸,沉默、沉默……花羞把腦袋別到一邊,因為,這含情脈脈的目光不是她這個有夫之婦該承受的。
最後,高麗王子吩咐崔秀如:“回去。”
簡單兩個字,崔秀如即明白主子的意思,抓着花羞的胳膊就往山上走。
施耘山果然沒有來救她,花羞也不掙扎,更不關心身後兩方面拚命的廝殺,誰輸誰贏誰活誰死,都是他們的宿命,而自己不是主宰,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帶走娥眉和老董。
回了行院之後,崔秀如寸步不離她左右,花羞曉得自己武打不過她文也不一定斗得過她,能夠隨王子殿下千里迢迢來大齊,可見她能力超凡,所以,花羞不打算和她碰硬或是智取,只老實告訴她:“我要回府。”
崔秀如躬身致歉:“恕奴婢不能放您走。”
一抬頭,還是笑意融融,花羞猜想,是不是她在殺人的時候都是笑如春風,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可怕,一味笑着的人只怕可更怕。
花羞緩緩的拉起她的手,崔秀如顫了顫,想掙脫最後由着花羞攥住。
花羞脈脈道:“你我都是女子,你說此身此生已屬王子,而我,此身此生已屬侯爺,我久久不歸,他會擔心,就像你若出事王子亦是擔心一般。”
她想將心比心的來說動對方。
崔秀如望了望她,隨即垂下眼帘,低語彷彿夢囈:“殿下才不會擔心我。”
仍舊是笑着,只是笑的有些凄楚。
分明是酸溜溜,轉而又笑着解釋:“我懂功夫,不像夫人您弱不禁風,不過,好像弱不禁風的女子會讓男人喜歡。”
聲音漸弱,分明是中氣過剩底氣不足。
花羞看穿了她的心思,常年追隨一個男人,朝昔相處難免暗生情愫,更何況高麗王子儀錶堂堂,一介武夫卻有着細膩的情懷,而與生俱來的貴族氣度更讓他平添了些許風采。
忽然想起娥眉,感情如此雷同,不同的是,崔秀如因為喜歡主子而自卑,娥眉因為喜歡主子的丈夫而自責。
想起娥眉,靈機如電光石火,突然找到了順利離開行院的辦法,花羞心下狂喜,對崔秀如道:“崔姑娘忠於王子殿下沒什麼不對,國有良臣家有忠僕,何其幸哉,既然姑娘不肯放我走,我去看看我的婢女,她是為了救我才受此重傷,她和你,是一樣。”
娥眉的房間就在隔壁,近在咫尺,料花羞也逃不出去,是以崔秀如也不攔着,於是點頭答應。
花羞見她想跟隨自己,便道:“我想與婢女說些體己話,姑娘不知,有個開香料鋪子的少東看上了我這婢女,誰知她竟然還不同意,此時她身受重傷,人從鬼門關走一趟,想是應該明白了人生無常,嫁給傾慕自己的男子,受他百般疼愛,比嫁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好。”
既然是有關姑娘家的感情之事,有外人在確實不便宜,崔秀如好性情的點頭:“夫人自便。”
花羞莞爾一笑算是感謝。
只兩三步便到了隔壁,娥眉已經清醒,見她來想起身,花羞忙奔過去按住:“莫動,傷口還未癒合。”
娥眉歉疚道:“讓夫人挂念,奴婢罪該萬死。”
花羞嗔道:“何故咒自己,你是為了救我,若我肯聽侯爺的話不去梧桐里,哪有這一樁發生,牽累你和老董,是我罪該萬死才對。”
娥眉反手抓住她,急道:“夫人切莫如此說,都是舅太太多事,還有那個青杏,定不饒她。”
花羞點頭:“這是自然,只是苦了你。”
娥眉無力的笑道:“換了是翠黛,她亦會如此,奴婢不能忘了十年前,母親故去之後,繼父便把我帶到街頭去賣,有個樣貌兇殘的傢伙付了十兩銀子買下我,而我拚命的哭不肯跟他走,剛好此時夫人隨着伯爺和咱家老夫人經過,您就拉着伯爺的手要我,最後,伯爺多花了十兩銀子把我從那個男人手中買了過來,從此跟着您,十年間,您雖為主子,卻從不薄待我,所以,奴婢甘願為您付出這條命。”
花羞緊握她的手,又理了理她額前的亂髮,道:“別說太多,會累。”
娥眉搖頭:“夫人聽我說完,倘或我過不了這個關,就再也沒有說的機會。”
花羞安慰她:“雖然你傷的不輕,但已無性命之憂,且有我呢,我是神醫溫老夫子的不記名弟子啊。”
後面這句有玩笑的意思,不過是為了讓氣氛更輕鬆些。
果然,娥眉笑了,道:“可是,凡事都有萬一,所以夫人還是讓我說吧,此事憋在我心裏太久。”
花羞預感到她想說的或許與施耘天有關,於是頷首答應。
娥眉遲疑了下,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突然溢出兩行淚來,啞聲道:“侯爺是英雄,傾慕他的不止我一個,然而他只是我做的一個夢,不真實的,而夫人您,卻是我實實在在的觸手可及的性命,性命之於人,何等重要,而夢,總是要醒來的。”
花羞拭去她的眼淚,並沒有打斷她的話。
娥眉繼續道:“假如有人拿着刀橫在我脖子上,問我你與侯爺之間只能留下一個,我一定會留下您,夢可以繼續做,可是性命卻不能沒有,夫人恕罪,奴婢這個比擬不恰當,但我的話您懂么?”
花羞使勁點頭:“懂啊,怎麼會不懂。”
她是真的懂,夢只是一個青春少艾偶爾的情結,倏忽來倏忽去,可擁有可放棄,娥眉的意思不過是,她曾經傾慕過施耘天不假,卻不是非擁有不可,但花羞對於她,卻是非擁有不可如性命。
娥眉笑了,笑的非常輕鬆,像卸下千斤重擔。
或許,真正卸下重負的是花羞,哪個女人不在意自己的丈夫被別個女子偷偷喜歡呢。
四顧房間僅有她和娥眉,伺候娥眉的高麗侍女不在,花羞把身子俯下去,嘴巴貼進娥眉的耳朵悄悄道:“等下我要按你的風池穴,那是死穴……”
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娥眉聽着都費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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