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場煙火表演
紐約。海邊。遊船。
這是一艘RIVA豪華遊艇,OpenType,甲板是露天的,非常寬敞。
夜色降臨時,李森看到郎天慎上船了,幾日不見,身影似乎更加瘦削了,他就這樣臨風玉樹般的來到李森面前:"為什麼選擇在船上見面?"
“因為除了這裏我想不起還有哪裏能安安靜靜地坐下說會兒話的,無論到哪裏,都有你的粉絲。”
“不要嫌我的粉絲多,他們是我的衣食父母。”郎天慎在李森對面坐下。
“那麼,她們是怎麼知道你的行蹤的,你在哪裏參加什麼活動,她們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並且早早的到現場去等着你的?”
“她們有自己的組織,叫'郎天慎粉絲會',有專門的人來管理,我的經紀人會與他們保持聯繫。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我也想加入!”李森很認真的說。
“為什麼?我就在這裏,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去加入什麼'粉絲會'?”
“打算以後加入!”
“以後?為什麼?”
是呀,為什麼,怎麼來回答他?
李森一邊起錨開船一邊反問郎天慎:“被這麼多粉絲崇拜是什麼心情?”
郎天慎也反問:“那麼,生下來就是有錢人是什麼心情?我想聽一下你的感受,因為,我現在正在演一個富家子。”
遊船緩緩地啟動,漸漸離岸。
“我生下來並不是有錢人,我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在一個小小的島嶼上給人家蓋房子的外公,會做各種玩偶的外婆,跳芭蕾的媽媽,還有溫暖的海水,還有會被衝上岸來的魚蝦,還有每當月圓之夜就會吹起的海上簫聲,這才是我的童年,不富裕,但很美好。”
“千葉島?”
“嗯,我的出生地!”
郎天慎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他想了想改口問:“我如果再問下去,你是不是又要躲了?”
李森轉身去啟動遊船:“也許會的。”
船離岸越來越遠,四周漸漸開闊,一輪圓月,照在空曠的海面上,郎天慎問:"我們要去哪裏?"
李森將船停了下來,然後回望岸邊,離岸有幾百米的距離了,在這個位置看這個燈火輝煌的城市,剛剛好。
"一會兒,會有一場精彩的演出,馬上就要上演了!"李森坐在郎天慎的身邊,和他並排坐在甲板上,面對着前方的一片輝煌。
"是什麼精彩的演出?"
"嗯,一場精彩的煙花表演!"李森手指着天空,"這就是舞台的佈景,我們這裏就是觀眾席。"
李森的話音剛落,就有一點亮光從面前的城區升起,升到半空中,然後,在暗藍色的夜幕之下,綻放出了一片花的海洋,瞬間照亮了整片天地!
這情境太美好,李森興奮極了,她搖晃着郎天慎的肩膀:"看,快看,這是孔雀開屏,這是天女散花——"一簇又一簇的繁花在他們眼前綻放又消失,李森抱着郎天慎的胳膊,"快看,馬上就到流星雨了!"
這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李森了,郎天慎伸出胳膊讓她抱着,讓她晃着。
這次,是一排亮亮的彈丸射向天空,然後,瞬間同時炸開,滿天星火,流光溢彩!
李森笑的像一朵盛開的花,郎天慎,正是那個賞花的人。
這畫面如此美好,煙花一次又一次的綻放,一次又一次的映現了李森難得一現的歡顏,但,輝煌總是如此短暫,點點星火逐漸熄滅,一片未燃盡的煙花碎片從空中翩翩飄落,郎天慎伸出手接住,淡紅色的紙片,邊緣被熏成了暗紅色,失去了天空,失去了神采.
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樣,暗黑的天空,幽深的海水,海上,飄浮着的一隻船,船上,依偎着的兩個人.
他想:她就在我身邊,從此刻!
她想:他就在我身邊,只有此刻!
許久,李森鬆開了郎天慎的胳膊,郎天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再多一會兒!就一會兒!”
但李森還是放手了:“剛才,太美好,我幾乎要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了,謝謝你,給了我如此美好的感覺!”
郎天慎還是把她的手握住了:“這都是真的,你為什麼不相信?”
但,他的手還是被推開了:“煙花結束了,我們要回了。”
李森起身去操縱船,船漸漸靠岸,岸上的一切漸漸清晰,夢境消失,這是人間。
但郎天慎心有不甘:"剛才的美好,我可以讓它持續,到永遠!"
李森低下頭,輕輕地說:"逝去的美好,就讓它逝去吧——天晚了,該回了!"
郎天慎於是俯下身來望着李森的眼睛,彷彿要把李森看穿了一樣:“怎麼越說聲音越小了?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的嗎?是不是因為言不由衷,所以底氣不足?”
李森躲閃開郎天慎的目光:“沒有言不由衷。”
“沒有言不由衷嗎?”
郎天慎目光如炬,這雙眼睛,無論盯着誰看,對方都會受不了吧,李森有一絲慌亂,但她馬上調整了一下自己:“其實今天約你來,是有話對你說。”
郎天慎坐正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李森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該怎麼樣來開頭,良久,她才艱難地開口:“你是演員,那麼,應該認識池一心了?”
郎天慎點頭。
國民女神池一心,早年因為在一部熱播劇《歸珍格格》中演一個小丫鬟而為人所知,之後,丫鬟偏偏小姐命,因為其硬朗性格而在娛樂圈風頭漸起,一句“我就是豪門”驚艷了世人,從此一躍而成為港城天後級別的影視巨星!
“她曾經做過李恩厚的產品代言人,所以我見過她一次。她那次對我說:你長成這個樣子,又生在這樣的人家,所以,必須學會一個本事才行,這就是拒絕男孩子的本事。然後她教了我很多拒絕的招數,”
終於艱難地開口談這個問題了,李森深吸一口氣:“她教了我很多拒絕的招數,針對不同的男孩子,針對不同的求愛方式。”
郎天慎當然聽明白了,他苦笑了:“那麼,今天,你打算用哪種方式拒絕我?”
李森卻無語凝咽了,她喃喃地說:“今天,我發現,她的這些招數,無論哪一招對你都不好用。”
海風漸起,郎天慎感覺有一股淡淡的悲涼由胸口瀰漫開來,他望向遠處,天邊一抹餘暉漸漸落下,留下幾朵紅霞,點綴着曠遠的天空。
然後他轉過頭來,正視着李森,認真地說:“這半年來,無論我走到哪裏,都能遇到你:我乘電梯去赴宴,你也乘同一部電梯,我們赴的是同一個宴會;我去拍外景時,去的就是你的島嶼;你在樹下聽海上簫聲時,我正好就路過那裏;我來美國拍戲,你就在這裏讀書;你去酒店看望你的爸爸時,我正好就在酒店門口等車——所以,即使你現在匆匆走掉了,我也並不擔心,因為我知道,我總會遇到你的,無論你在哪裏。”
李森凝望着郎天慎,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呢,大而清澈,纖塵不染,李森在他的眼睛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雙眼睛就這樣的逼視着自己,李森有一種無以遁形之感。
“剛才你說沒有言不由衷,但我知道,你也希望能夠見到我。至少,你對我,不是無動於衷的。”他的目光篤定,他的聲音從容.
“你怎麼——知道——”李森卻感覺難以招架了.
“我當然知道!從陪你去玉之島掃墓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除了你最親近的人,不會有誰去過那個島嶼吧?還有,那天在咖啡廳看到我時你為什麼跌落了咖啡杯?當時沒想到我會出現吧,當我突然出現時你是不是腦中一片空白?”
“——”李森想否認,但又無力否認.
“我知道你在突然看到我時的感覺,因為,每次偶遇你時,我都是這種感覺——腦中一片空白!”
李森現在確實感到腦中一片空白。
太陽已經完全落到海平面以下了,月亮漸漸升高,潮汐上來了,海水開始搖動,船也跟着搖動,兩個人在蒼茫的月夜下,一起隨着船輕輕搖動。
李森閉上眼睛,強抑制住自己慌亂的心緒,然後,她決定正面面對這件事情。
“你一直想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關於我的身世,你猜得沒錯,我小時候一直不知道我爸爸是誰,一直到六歲時,我媽媽去世了——你問過我是怎麼發現海上簫聲的,其實,是我六歲的那天晚上,在榕樹下坐着等我媽媽時發現的,但最終等來的,是她裹着白布的屍體。
“媽媽不在了,我才進入李家的。我的出現惹怒了李恩厚的太太陳美鳳,她離開了李家,但她又不能帶走李家的股份,所以,她現在對外一直還是李恩厚的太太,甚至還是我的母親,這是李家上上下下都在極力保守的一個秘密。"
"陳美鳳一直在用這個要挾李恩厚,我的身世一旦公開,她就徹底和李家絕裂,這對李恩厚將是巨大的打擊!"
李森將手伸進衣領,拉出一條項鏈,一顆尖尖的牙齒墜在項鏈上:"這是一顆鯊魚的牙齒,我曾經被綁架過,我被綁架時,因為這條鯊魚,而撿了一條命!"
“我身上除了這些還有很多的秘密,每一個秘密都象是一顆炸彈,只要一點兒火星就可以引爆,一旦引爆,後果將不可設想——所以,我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說到這裏,李森有些說不下去了,郎天慎用手支着額頭,眉頭緊蹙。
但李森決定說完,她將身子別了過去,望着遠處幽深的海水,不去看郎天慎:“我是個見不得光的人,而你又是公眾人物,時時刻刻都生活在公眾的視線當中,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這些秘密就無法保守了,所以,我們不可以!”
李森艱難地說完了,郎天慎抬起頭,看到李森背對着自己。他看不到李森的臉,只能看到她的一頭秀髮傾瀉而下,但他知道,她在流淚。
郎天慎走過去,坐在李森身邊,將她的臉扳過來,看到她眼含淚水。
郎天慎說:“還記得在千葉島上,你向我告別的時候嗎,你說用擁抱來告別吧,然後抱了我一下。你的擁抱非常不專業,抱得太敷衍了,專業的一抱而別是這樣的——”
郎天慎邊說邊把李森攬在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輕輕摩挲着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說:“不要哭,不要讓眼淚流下來。我要走了,再見!”然後放開李森,起身離去。
李森看到他下船,上車,然後車開走了!
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