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命懸一線 貴人憐愛
清晨,寒風打在枯枝上,芽頭的水滴落在地上,結成潔瑩剔透的冰珠,剛入十月,天異常的寒冷,隔夜的大雪宮人們通常要趁主子們未出行前處理乾淨,說來方法也甚是簡單,只要用棍子反覆的朝結冰的地上敲打,直至結冰的地面化作渾水。
景福宮是最後一處,這裏荒廢了很久,聽說這裏以前是死過人的,大家便覺得有些晦氣,自然連幹活的勁頭都懈怠了。
“哎呀,趕快弄一下就走吧,這裏太晦氣了!”一個宮女提着棍子走到門口,用棍子的一角支開宮門,身後的宮人們順勢捂住鼻喉,緊跟着她過門,迎面撲來的哪裏是什麼灰塵,不過是冬日紛飛的雪花罷了。
領頭的宮女指着身後幾個丫頭:“一人一角,趕快弄好”。
做了主管宮女,這些臟活累活自然是不用她親自效勞的,她則是提着棍子四處溜達,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亂敲,猛地一縮,棍子落在地上,她驚叫了一聲:“鬼...鬼啊!”。
其他幾個宮女聞聲跑過來,一個個膽小的躲在她身旁,只露了半面側臉瞧着地上的屍體,其中的一個宮女緊張兮兮的說道:“姐姐,大白天的哪來的什麼鬼啊!你肯定是看走眼了!”她指着說話的丫頭:“那你去看看到底是什麼”。
小丫頭剛進宮當差不久,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嚇得雙腿哆嗦的卻步而行:“我...我不敢!”領頭的宮女猛地一推,那丫頭一個踉蹌的被絆倒在地上,她膽怯的伸出腳踹了幾下屍體,鬆了一口長氣,說道:“姐姐!是人!不是鬼!”。
宮女走到季子棠身邊,用手搭在她鼻腔前,呼出的氣息有些薄弱,看着她的衣飾打扮,一時也難辨出是哪個宮裏的宮女,一狠心,轉頭和幾個丫頭說:“抬到亂葬崗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就是一個賤命的丫頭,就算上報給總管,也不會好心替她請個太醫,再者,說不定太醫來的時候無葯可治了呢。
“姐......姐姐!這...不好吧!我見她還活着呢!”幾個小宮女一副貪生怕事的樣子,領頭的宮女越發不耐煩,威脅着幾個人:“你們要是不把她抬走,今兒不但沒飯吃,還罰你們一個月工錢”小宮女們都是從貧苦地方來的,有的人一家十幾口就靠着微弱的月錢過活了,要是沒了這個月的工錢,全家老少生怕是會活活餓死的,幾個人硬着頭皮將季子棠抬起來,用一條白幔將其裹得嚴嚴實實,急促的從景福宮走出來。
懿妃一早就去壽康宮請安,太后抱病在榻不見客,恰逢今日大雪停落,本是要坐着轎攆回宮的,偏偏懿妃這會兒心生興緻,喚着宮婢去沁椿園。入了嚴冬以後,花房新栽種了幾株梅花,想來現在應該正直艷盛,趁着沒人時,還可以獨賞滿園。
從壽康宮出來,去往沁椿園的必經之路只有永巷,抬轎的奴才平穩的端着,遠處只見幾個宮女行色詭異,見前方是懿妃的轎攆,慌忙的改了方向掉頭走,懿妃統領內廷不久,平日裏待人溫和,下人們犯了錯但凡不涉及宗規制度,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她也是個眼裏不容沙子的主兒:“大膽!見到本宮竟不見禮!”。
領頭宮女推搡着幾個小丫頭,悄悄的說道:“還不趕快走”大概是心中作祟,幾個小宮女竟然不敢邁腿了,紛紛自露馬腳,她們慌張的跪在地上垂着頭不敢直視懿妃的目光。
懿妃指着布幔緊緊的包裹東西,問道:“你們拿的是什麼?”。
......沉寂許久,領頭的宮女才支支吾吾的解釋道:“回娘娘的話,是景福宮斷了的樹枝,奴婢讓她們拾走”。
宮女說話時神情異常,甚至是漏洞百出,一看就知道是做賊心虛,宮裏常有宮女們私偷寶物,前幾日縷縷有聞,正愁手中沒充足的證據定她們的罪,今兒終於逮了個正着,她一定得做出個樣子給內廷眾人看看,懿妃指了侍女春嬈去前面探個究竟。
春嬈掀開布幔的一角,只見季子棠面無血色的躺在地上,開始春嬈以為是自己看走眼,將整個布幔都掀開后驚呼道:“娘娘!是個宮女!”。
懿妃難抵心火,皇宮之中竟然有人斗膽使用私刑,一定是她平日裏太過平易近人了,今兒她必須得好好震一震威嚴,不然以後內廷之中,誰還能把她放在眼裏。從攆子上走下來,隔着一米的距離,只見季子棠氣息奄奄白的驚人,懿妃驚了神兒好在婢女扶的及時,她質問幾個宮女:“這是怎麼回事?”。
事情已經暴露,說到底也是死路一條,再多加隱瞞也毫無意義,領頭的宮女說道:“奴婢今日在景福宮內發現的,不知是哪宮的宮女,想必是犯了錯被扔出來的”。
“那你們是要把她送到哪裏去?”。
“她氣息已斷,奴婢差人送去亂葬崗”亂葬崗顧名思義,就是一個滿是不知名屍體堆放的地方,通常宮裏死了宮女或者太監都會被扔到那兒,很多奴才的宿命都是亂葬崗。
一般扔到那裏的宮女太監,宮裏都得給其家裏一個交代,無非就是染病而亡,在給些慰問的銀子,事情也便了卻。
“大膽!你們未免也太過草率了!好歹也是一條人命,你們豈能說殺就殺!你們視宮規為何物?”要說懿妃動怒,這還是頭一次,就連春嬈都心有餘悸。
“把她送承乾宮”懿妃又轉了語調,極為平和的與春嬈囑咐道:“傳劉太醫來為她診治”春嬈點頭記下了她說的話,心裏敬佩之意由起三分,自家主子果然心善,竟然用御用的太醫來診治一個宮女,自己當真是沒跟錯主子。
得了令春嬈急忙朝太醫院走去,念幾個宮女及時懸崖勒馬,也只是小懲而已:“每人十板子!罰一個月俸祿!”罰俸祿是小,但這十板子當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宮女們皮肉嬌嫩,十板子足夠要她們半條命,再者說,內務府平日本來就事情繁瑣,一個個宮女太監正愁沒地方撒氣泄火呢,碰見這幾個小蹄子,那還不狠狠教訓一頓才肯罷休。
懿妃第一個聯想到能將季子棠弄成這番模樣的就是榮嬪。當即,她就朝長春宮而去,殿外的宮女見懿妃獨身前來,似覺不妙,福身:“敬請懿妃娘娘福安”轉身宮女迅速的進殿通報:“稟主子,懿妃娘娘來了”。
榮嬪帶着一絲輕蔑,用鼻孔道:“請進來吧”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們二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一大早上跑來,不知葫蘆里揣着什麼葯,榮嬪倒也不擔心,畢竟長春宮是她的地方,就算懿妃能耐再大,還能掀了這裏不成?
一襲鵝黃色的華衣及濃妝艷抹使得榮嬪尤為媚氣,這種極為艷麗的顏色,後宮之中估計只有她能穿的起。若是其他人效仿,倒是有些難登大雅。
見到懿妃拖着長袍緩緩走入殿內,榮嬪從軟榻上起身,很快的對其展露笑顏,迎着她說:“敬請懿妃娘娘福安!今兒是吹的什麼風啊!竟把姐姐給請來了”說話時她禮已出。
長春宮內香氣十足,懿妃坐到軟榻上,也不急着請榮嬪起身,只是捧着手爐取暖,順勢表明了此次的來意:“本宮許久沒來妹妹的宮裏坐坐了,今日路過,便進來討杯茶喝”榮嬪笑而不語,她的長春宮是西三宮最遠的一處宮殿,早年榮嬪有孕時遷移過來的,而後雖小產,但皇上依然允她在此居住,長春宮除她之外,也再沒旁人同住,如此說來費盡周章,怎會只是一句“路過”這麼簡單。
“姐姐這話說的,若是念妾,叫人來傳話喚妾去承乾宮就是,怎能勞煩姐姐親自登門呢”。
“瞧本宮這記性!都忘了妹妹還拘着禮呢!”懿妃抬手免她的禮:“妹妹也是,怎麼不提醒本宮一下!”呦呵!榮嬪心裏嘀咕着:“這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啊!”端着身子久了,腿倒先麻了,搬來矮凳坐在其右下側:“春嬈,看茶!”。
懿妃掃了一眼殿內,問道:“昨兒個季家妹妹不是入宮了嗎?怎麼不見她身影呢?”。
“妾已差人送她回府了”此話一出,懿妃倒是覺得稀奇了,難道榮嬪不知道季子棠還在宮裏的事情?如果不是她,那會是誰把季子棠弄成那番模樣?
提起這事榮嬪心裏就百般不是滋味,要不是她在皇上耳邊吹着風,季子棠早就封了位階,哪還容她現在苦想下策。一下子榮嬪明白了,合著這是來看她笑話的吧,位分上已經挨她一頭了,氣勢上可絕不能再輸給她。
“你也好久沒見過娘家人了,妹妹好不容易進宮一次,你該留她小住的啊”。
“家妹落選了心中難免有些難過,妾也不好挽留她,便讓人送了回去”二人東扯西聊了好一會兒,長春宮裏的香氣越來越濃重,嗆的懿妃頻頻咳聲不斷,她實在難忍起身道:“本宮擾你久了,也該回宮去了!”既然她不知此事,也不好再繼續盤問,免得露出事端,在被榮嬪反扣“暗害”的罪名。
“妾恭送懿妃娘娘”懿妃剛一走出正殿,榮嬪立即叫人滅了香爐。
宮裏的女人想要活的久一些,單有皇上的寵愛遠遠是不夠的,起碼還要學做一個“笑面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左右逢其,這其中的真真假假自己心裏清楚就好,要不然哪天死了去閻王爺報道時,都說不清楚前世今生,倒真是白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