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情與痴
“郎君旁側的娘子可是貴夫人?”
此時一若黃鶯宛轉的好聽聲音傳來,素心轉頭望向來源處,見一女子騎在一雪白的馬兒上正好奇地凝視着自己。
女子明眸皓齒,潤白的鵝蛋臉上露着紅艷燦爛的笑容,她穿着一身靚麗的大紅窄袖胡服,而那緊貼肌膚的胡服完美地襯出她窈窕柔軟的身軀以及她修長白皙的脖頸。
好一個明媚耀眼的女子,她的笑容很美,很溫暖,就像是夏日一樣溫暖人心。
“我……”
素心也朝着她友好地一笑,準備解釋一二,而這時她身邊的泉凡卻忽然牽住她的小手。
一陣陌生的氣息襲向她,彷彿是美麗安靜的睡蓮初生,洗凈鉛華的清新與乾淨撲面而來。
“是,她是我的夫人。”
泉凡緊緊握住她的柔荑,冷月般的眸子映出她詫異的模樣,他望着她,狹長幽深的眼裏浮現出濃濃的情意,動聽憂鬱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阿心,你不要怪我了,我再也不會娶其他女子,此生我只愛你一人。”
素心先是不安地想要掙脫他的手,聽到他的話后,才知道他是把自己當成擋箭牌,她看了一眼周圍,見眾女子都露出一副極為惋惜的神色。
她漸漸平靜下來,也望向身邊的泉三郎,想着,也許他已經有心愛的女子,這樣做是不想耽誤別人吧……
明媚女子深深嘆一口氣,她坐在馬上,搖了搖頭,對周圍悄悄掀起冪籬,正偷望着泉凡的女子勸道,“娘子們,趕快走吧,佳人有嬌妻,哪裏輪得到我們?再多看一眼,也只能徒生惘然。”
說完,她馬鞭利落地一揚,極其瀟洒自然地騎馬離開了。
四周女子見此,即使心裏極其失望悵惘,一顧三回頭,也紛紛放下冪籬往城門前往。
素心也抽出自己的手,而泉凡則好笑看着她,又玩笑般地說,“夫人還在生為夫的氣?”
不過幾息,他見她臉色變了,便趕緊道,“還望娘子勿要生氣,我這樣是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娘子不知,我生於寒族,很多事是不能自己決定的。”
他的話語裏帶着憂傷與無可奈何。
素心被他的話觸動了,她深深懂得一個人事不由己的痛苦,以及那種痛苦能令人多麼絕望。
“我知道……我不怪你。”
同是天涯淪落人,她看着他恍若天人般俊美的容顏,不禁感嘆,即使是這樣不似凡塵之中的人物也會有自己的無奈。
她本就是一個溫柔和婉的女子,此時對泉凡也就多了一分格外的諒解與惺惺相惜。
他們二人繼續往洛陽城中走去,卻像是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走到東市外,市集裏人群紛攘,喧囂不絕,泉凡停住腳步,他對素心一禮,笑着道,“娘子,就此別過了。”
素心意識到,多半是泉三郎到了地方,她沒有問他即將要去之地為何,只是回之一笑,“就此別過。”
他清顏俊骨,又絕美地一笑,眼裏忽然流露出明顯的多情與不舍,對着素心說,“這次能遇見娘子,實是緣分,不知娘子是哪家的女兒?”
淡淡的愁緒籠罩她,素心嘴角生出一絲惘然,她未曾回答他的問題,“下次若是能遇見三郎,我們再敘。”
她對他最後一禮,便逕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素心的身子挺得筆直,她煙柳般柔弱動人的腰肢慢搖,淺白色的裙擺若一朵清美純凈的荷花,隨着她輕巧的腳步,那白菏漸漸消失在那一彎冷月里。
泉凡佇立在原地,他眼神中浮現出別樣的意味,這時一妖嬈女子從坊街里走出來,她靠近他的身旁,臉上帶着動人迷離的笑,這勾人嫵媚的女子走近他,忽然收斂笑容,對泉凡極其恭敬道,“閣主,素心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她好似全然不知已經發生的事。”
彷彿天山上的雪水融化,一切冰凌一切堅硬都隨着她的聲音漸漸消逝不見。
而凡泉聽着她的聲音,驀地露出一抹笑容,他轉身凝視着她,模糊的情意浮現,“紅頤,你與赫蓮一樣,面容與性子總是大相逕庭。”
紅頤聽聞,天生妖嬈嫵媚的面容上露出羞赧,她水汪汪的大眼微眯,粉頰現着不符合自身容顏的乾淨可愛,“只有閣主才能真正懂得世間每一個人。”
他唇角的笑容掠過一縷淡逸,凡泉望着素心離開的方向,絕美的眼裏映出洛陽城繁華的景色,“她這樣單純,可惜命中注定要染上複雜……”
“那屬下是否要監視着她?”
紅頤恢復了妖嬈的風姿,她淡淡說著,一字一句透着無盡的纏綿悱惻。
“你不是秦子楚的對手,若是監視她,只會暴露我們的目標,”凡泉的臉色變得漠然,彷彿是山雨欲來,寧靜之下的動蕩欲蓋彌彰,他微帶憂鬱沙啞的聲音緩緩傳出,“這次,就由我親自出手。”
素心走在熱鬧的街上,她看着人流涌動的坊街,突然,瞧見右邊有幾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從坊里跑出來,他們臉上帶着快樂的笑容,正嬉鬧大笑着。
“阿雲,你今日沒去學堂,老師還點名說要告知你阿娘呢!”
一個着黃衣的小女孩對她身側的男孩說著,而那長得濃眉大眼的男孩聽到這句話,馬上露出一副泄氣的神情,他微帶稚氣地說,“我實在不想去學堂,那裏多無聊,一點也沒有家裏好玩。”
女孩驀地開心大笑起來,“我逗你玩呢!今日不上學,你忘了?前日老師說過呢,你真是,前日老師說的時候你在做何事?是不是又見周公去了?”
周圍的小孩們也起鬨笑了起來,那個濃眉大眼的男孩才反應過來,他追着小女孩,一邊笑一邊跑,“讓你再騙我!”
素心也露出微笑,此時天空陽光溫暖,她仰臉望向前方,過了幾息,又忽然變得有些落寞。
她加快腳步,轉過這條熱鬧的大街,然後走到一條僻靜的坊街里。
前面有一家醫館,那幾個懸壺濟世的大字,此刻在她的眼裏,竟顯得分外刺眼。她在醫館外猶豫不決,可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出來時,她感覺手裏拎着的藥草格外沉重,那藥草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是為了墮胎或是防止女子懷孕的紅花。
素心從秦府後門回到杏園,杏園裏的杏花開得正好,有些枝幹上粉色的花朵已成簇的結在一起,綠葉映襯下,顯得更加幽靜清秀。
她走到院門時,就見到韻琦一臉溫婉的笑容正等着她,韻琦對素心一禮,“娘子回來了。”
而杏園裏的韻枝聽聞聲音,也歡喜地跑出來,她靈動地笑着,“娘子可回來了,奴與韻琦還在等着娘子吃晚飯呢。”
素心朝她們淡淡一笑,她臉色有些蒼白,逕自走進院子裏,又對韻琦問道,“他回來了嗎?”
“郎主還未曾回來。”
一旁的韻枝卻開口回答了,她臉上還露着笑意,沒有意識到素心的異常。
韻琦見素心臉色不好,便有些擔憂地問道,“娘子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無事,”她淡淡地回答着,又忽然伸出手,將手裏的藥草遞給韻琦,吩咐着,“把這個拿去熬了,煎好后立即端來給我喝。”
說完,她略顯落寞的身影就出現在韻琦的眼裏,她有些踉蹌的腳步更透露出她此刻複雜的心緒。
“韻琦,娘子拿的什麼?”
在素心走後,韻枝好奇地問,而韻琦也詫異地望了望韻枝,她拿起藥草,聞到一股清淡中帶着濃郁的香氣。
她眼裏立即浮現出驚異,韻枝沒有聞出來,又接着問韻琦,“到底是什麼?”
韻琦聽聞,愣了幾息,她也變了臉色,對韻枝呵斥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主子的事,我們做下人的是不能管的!你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