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綠光

第一章:綠光

在卡加拉地區,混亂是永恆不變的旋律。

眼神兇惡的暴民出沒在街頭巷尾,腦門上血管鼓脹,手中揮舞鐵管,恨不得將一切都砸爛。如果空蕩蕩的街道見不到人,他們自己都會停下腳步互毆起來,在夜幕降臨之前丟下一兩具屍體轟然散去。

唯一能讓卡加拉的暴民們消停點的時間只有冬季……可怕的、漫長的冬季。

這裏的冬天不僅寒冷刺骨,由於地處極北,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屬於永夜。沉黑的夜空連一絲星光也看不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偶爾從極高遠處的天空中傳來翼翅振動的聲響和令人毛骨悚人的啼叫。

據說還有人曾在夜空中看到雙目空洞的巨大面孔和手持長矛的魔鬼光影,這些恐怖的說法一直在燈光昏沉的街邊和骯髒的酒桌上流傳。

從北方冰原刮來的寒流連石頭都能凍裂,早在初冬時分,冰雪就封住了進入卡加拉的路,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在每戶人家地窖里儲存的食物、酒和水成了活命的關鍵。

暴民們在這個時候反而有了秩序,不是因為體內的暴力因子被低溫凍結,而是每當這時,許多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會出現在街頭。

黑制服板著臉,慢慢的踱步或者一動不動的站在陰影里,暴民中最兇惡的傢伙看到他們也會老實起來,不敢造次。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城裏已沒有了燈光,圍繞着卡加拉坑坑窪窪的土牆並不如何高大,卻足夠厚實,給人安心的感覺。

城外是一條彎曲寬闊的凍河,此時連湖底的淤泥都成為了冰塊的一部分。向更遠處看去,大片的黑色是無邊無際的荒野,從初冬時分就開始落下的冰雪將它包裹成一片死寂的世界。

伊娜今年剛滿十四歲,個頭卻比同齡的男孩子高出許多。她有着一雙大得出奇的琥珀色眸子,和提前發育的鼓鼓囊囊的胸脯,一頭亞麻色的長發隨意的挽了一個髻。

雖然厚實的棉衣裹緊身體,仍能顯出凹凸有致的腰身,偶爾從圍巾里露出的一絲膚色的潔白足以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上面停留。

她一個人坐在城牆哨塔的窗口守夜,在黯淡無光的夜裏,擁有‘微光視覺’的她是少數能承擔守夜任務的人。

‘微光視覺’是伊娜最初覺醒的能力,雖然它是“能力”星級中最弱的一星,未來也沒有什麼進步的餘地,卻非常實用,在輔助能力中屬於非常受歡迎的一種。

在她的視野中,黑暗並不是一整塊漆黑的潭水,它有着自己的形狀和規則。白天看到的景象和現在眼前模糊的色塊重疊起來,就能清楚的知道這怕人的黑暗中到底有些什麼。

顏色稍亮一些的大片平滑的坡體是覆蓋著冰雪的草原,群山則是模糊的暗色斑塊,扭曲的黑線大多是被風吹折的枯樹。

禁止的東西不會讓女孩感到害怕,可是那些活物就不一樣了。能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中活動的東西,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伊娜裹緊毛氈,火爐里熱氣滾動,架在上面的水壺噴出絲絲蒸汽。厚實的石頭牆壁將寒冷擋在外面。

這座巨石壘成的哨所矗立在城牆的上沿,從歷史有據可考的時代它就已經存在,足以見證卡加拉地區的古老,圍繞着城市有三百多個這樣的哨所,拱衛着城市的安全。

玻璃上的冰晶被熱氣烤化,細流蜿蜒而下,透過狹小的窗孔,她開始檢視着自己負責的區域。

遠處是寸草不生的低矮丘陵,隱約可以看見大塊黑色花崗岩散落其中,勁風撕扯開冰雪,使它們露出鋒利的石棱,在視野里反射出特別的光芒。大片雪霰從地面上掀起,那些細碎的冰晶,漫空飛舞着,形成無數光點,讓她在枯燥的守夜工作中精神一振。

到了後半夜時分,女孩非但沒有困頓下去,精神反而更加集中,臉色略微緊張,那些夜行生物,這個時候開始躁動不安了。

零下幾十度的荒野,連毛皮厚實的熊和雪兔也不會出來搜尋並不存在的食物,這個時候唯一有活動能力的只有從遠方大地的裂隙中爬出來的魔物。那些千丈長的裂隙從深處泛出妖艷的紅光,在天空中投射出一條條絢麗的光帶。

她逐一檢查視野中的景物,幾乎兩三分鐘就要重新掃過一遍,超負荷的使用能力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雙眼疲憊酸痛,或許過幾年,她就會失去這個能力,視力嚴重受損。不過相比別的工作,這點代價還算是輕的。

和往常一樣,黑暗中沒有什麼異常,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就當她以為一切如常之時,忽然一個黑影翻上了山坡!

這是一個小小的、緩慢蠕動的黑影,它持續不斷的朝着城牆爬行,速度越來越慢。

這是什麼?!

伊娜雙手微微顫抖,她的‘微光視覺’只能看到物體模糊的輪廓,但黑影的形狀讓她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猜測,難道這是一個人?或許是某個倒霉蛋沒趕在黃昏前回來。

她拉開抽屜,翻出一根遠光手電。

………………

如果人活着必將遭受痛苦的折磨,也許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但是對於不想死的人來說,這就是一種煎熬了。

張楊不想解脫,也不想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他用力翻過丘陵的頂點,在積雪中奮力蠕動掙扎,稍微呼一口氣便是滿口冰渣,四肢卻在漸漸失去知覺。他心裏清楚,再過幾分鐘,自己就會徹底變成一塊凍肉,就像冰庫里的死豬一樣。

遠處是龐大的城市虛影,似乎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像一頭巨獸在無聲的盤踞。四周是讓人絕望的黑,傷痛、飢餓、冰冷、一切都拉扯着他向死亡的深淵裏墜落。

不甘心啊!用這樣可憐又愚蠢的方式死在這裏,等天亮被人發現自己僵硬的屍體,估計還要被嘲笑一句:“嘿!這裏死了個可憐的傻瓜!”

“我好氣啊!”張楊剛想喊出聲,卻被冰雪堵住了他的嘴巴。

動彈不得,意識漸漸模糊之際,眼前忽然亮起一道明亮的綠光!

那綠光從遙遠的地方射來,強勁有力的光柱穿透了重重風雪和迷霧,一時間,似乎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刺目的光芒撐開了夜色,周圍飄散的冰晶折射出一團碧色光幕,隨即,他便昏了過去。

………………

伊娜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背着這個少年回到家裏。只記得少年的身體冰冷僵硬,單薄得好像沒有重量。

剛進城門的時候,幾個眼睛血紅,鬍子拉碴的暴民圍住她,渾身上下血和腐肉的氣味讓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好一塊肉,分我們一些吧!”

為首的那個暴民是個黑人,個頭足足有兩米,胳膊畸形般的粗壯,手裏握着一把鐵鐮,上面爬滿了分不清是血跡還是銹色的暗紅。

她渾身發顫,緊緊護住背上的少年。

一直矗立在牆角的黑衣人將目光投過來,在冰天雪地中他依舊穿着單薄的黑制服,無論是落雪還是寒風都無法讓他的嶄新的制服和漆皮鞋粘上點什麼,與骯髒破爛的城區格格不入。

“他還沒死。”黑衣人乾澀的嗓音從黑暗中飄出來。

暴民們默契的轉身離去,不再糾纏。

將少年推進放滿溫水的木桶里,伊娜像被抽空全身的力氣般癱倒在地。

壁爐里的木柴燒得很歡,一隻發黑的小鐵鍋架在龜裂的大塊炭火上,肉湯的香氣吱吱的從鍋頂小孔里噴出來。

小木屋裏溫暖如春,厲嘯的風聲在屋外盤桓,偶爾扯動屋頂的油布,發出旌旗招展的聲響。

伊娜端詳水中的少年,她根本不理解自己的為什麼要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在極寒的夜晚,要去危機四伏的城外救一個人回來。

或許可以當做沒看見,也可以告訴自己,我並沒有能力去做點什麼,這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指責,況且在卡加拉地區,為別人做點什麼本身就是一種奢侈的行為。

少年長了一張東方人的面孔,亂糟糟的黑髮和黑色睫毛,仍然昏迷着,身上滿是划痕和凍傷。脫去衣服,就看到深陷的肋骨,長途跋涉消磨了他的強壯,也帶走了他的健康。

他從何而來?為什麼會出現在深夜的城外?伊娜皺着眉頭,希望這不是一個危險的人,等他醒了就讓他趕緊離開吧!

八歲那年,伊娜的父母死於街頭械鬥,從那以後,她一直一個人生活,除了守夜這份穩定的工作,生活里就沒有了其他東西,她不喜歡喧囂,陌生的東西讓她感到害怕。

等到凌晨時分,風雪停息,伊娜匆匆出了門。

少年身上的傷口家裏醫藥箱沒辦法處理,只有去一次藥店。

一想到藥店,她心裏忐忑不安起來,像卡加拉這種混亂又貧瘠的地方,外傷敷用的葯十分昂貴,針劑更是天價。

果然,再次回家的時候,積蓄已經用了一半。

好在伊娜對錢向來沒什麼概念,不會心疼。幫少年包紮之後,他的狀況穩定了很多。

可是到了第二天,他發起了高燒,身體燙得像一團火,依舊昏迷不醒。

伊娜沒有錢買一根退燒的針劑,只能用草藥替代,這時候家裏已經沒有一個銅板了,連食物和水都難以為繼。

………………

即便是在夢中,想起那道綠光張楊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醒過來的時候,渾身的傷痛和疲憊感一起湧出,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自己終究還是活過來了,睜開眼,就看到了頭頂上木板的紋理,環顧四周,發現這是間陳設簡陋的木屋,身上蓋着洗得發白的薄被,枕邊的小櫃有很明顯的蛀孔和修補過的痕迹,右手邊是書架,幾本小冊子和一些報紙,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半個玻璃瓶里種着水仙。

張楊迅速的檢查了自己身體的狀況,沒有什麼問題,傷口基本癒合,沒有發生感染,房間的門關着,但是門外的客廳里似乎有細微的聲音,是一個人。

是那個人救自己回來了?那就是恩人了。

張楊整理了一下語言,忽然想到自己身無分文,心裏慚愧又生氣。

“太慚愧了,不知道怎樣報答那人才好。”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想慢慢走出房間。忽然,猛烈的敲門聲從最外面的門傳來!

“是誰啊?”客廳里響起一個纖細女聲。

是個女孩子。張楊楞了一下,外面的敲門聲來勢洶洶,讓他不禁皺起眉頭。

麻煩來了。

伊娜剛開門,一個高大的男子就擠了進來,一手扶住門框,他穿着舊皮衣,腰間系了七八個鼓鼓囊囊的鹿皮袋子。

“我來收這個禮拜的利息,一百五十個索爾。”他伸出一隻手,對女孩勾了勾。

“一百五十……能不能寬限幾天?”伊娜懇求道。

“如果每個該死的傢伙都寬限幾天,我們紅狼獵隊的生意就沒法做了,快點交錢!”高大男子慢慢握緊拳頭,佈滿青筋的手臂上刺着一隻紅色狼頭。

“寬限兩三天就行,威爾遜,你知道的,我馬上就能拿到這個月的薪水了,求求你了!”伊娜合著掌懇求道。

“我知道什麼?!”這個叫做威爾遜的男人幾乎咆哮起來,“你一個月的薪水才兩百索爾,你拿什麼還?”

“我……”伊娜一時語塞,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幾乎要哭出來。

“我知道你還不起,你明白我為什麼還要放貸給你嗎?”威爾遜壓低了聲音,一把捏住伊娜的肩,寬闊的身子幾乎壓上去,“因為你這小妮子太讓人上火了!”

感受到野獸般的喘息帶着隔夜的酒味噴到自己臉上,伊娜奮力掙紮起來。

“讓我上一次,一百五十索爾,怎麼樣?要知道那些碼頭區的妓女上一次才十個索爾,你可以拿到整整一百五十個!否則你欠債不還的話,我們紅狼小隊會把你的小屋拆成平地,這樣你和你在屋子裏養的那個小男人都會被活活凍死在街頭!”威爾遜喘着粗氣,壓住伊娜的雙手,在她臉上亂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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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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