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遇神仙哥哥
再走了個四五天的路,四人終於進了杭州城。杭州果然不愧是與蘇州齊名的好地方,風景秀麗不說,繁榮度一點也不比蘇州差。經過西湖時,他們都不由得驚嘆出聲。
小雨淡霧景朦朧,遊船輕入西湖中。碧波方圓五公里,滿湖詩句惹秋風。
如此美景,當真誘人,古人誠不欺我也!
只見堤旁的楊柳絲毫不懼深秋寒,翠綠依然,在風中飄浮着柔軟的枝條。近岸的湖面鋪了枯葉殘荷,水綠如玉,透着涼意,卻無一絲蕭瑟冷清之意。遊人泛舟閒遊,反倒填了幾分情致雅趣。
不知道這時會不會如古人所說,有美妙如仙樂的天籟之音從遠處飄然而來?
四人都在忘我地看着此等美景。
小竹子倚着窗戶,多情的桃花眼蓄了幾分笑意,微微勾起的嘴角露出了難得的舒心笑容。
小蚊子放目遠觀,神情平淡,然而深邃的黑眸此刻卻廣闊悠遠得似乎能容入整片天下。
小白粥明眸淺笑,大眼睛此刻更是閃亮,似乎揉碎的星辰都被融進了這雙剪剪水瞳中。
只有唐小虎突然跳下了馬車,其餘三人不知所措。小竹子和小蚊子對視一眼后,小竹子便隨着跳下了馬車,追隨而去。
老實說,小竹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唐小虎。
一直被唐小虎調侃為沒心沒肺,其實小竹子私以為,唐小虎才是最沒心沒肺的那個。
三人當中,最不受拘束的就是他。
小蚊子家有嚴父,從小嚴謹端正。
小竹子雖然一直和唐小虎到處混,絲毫不顧所謂的書香世家名號,但他在家中始終有顧忌。
而唐小虎,生於富商之家,從小錦衣玉食,讀書考科舉不行也還有一份豐厚的家業,足夠他安穩過一生。
所以唐小虎對什麼都是三分熱度,因為他的心總在搖擺,沒有一個方向。
他突然記起想做的事情,可以立即拋下手裏的一切去做。
他突然記起要做的事情,可以聳聳肩地再把其拋於腦後。
這就是唐小虎這二十五年來的生活。
然而如今,這樣的唐小虎卻不依不舍地追趕着一個人。
小竹子突然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看來秋香便是唐小虎這一輩子都逃不出的一場煙羅了。
唐小虎突然暴走是有原因的,那就是湖面的上殘荷。他不是一個愛傷春悲秋的人,但看着那等景色,他卻想起了秋香。
那個暖春夜時,她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獨倚鳳凰竹,飲酒飲得酣暢淋漓,俯仰生姿。
在路上問了幾個路人,唐小虎順利地找到了華府。不愧是朝廷重臣的府邸,華麗氣派,連守門的家丁也是健壯有力,目光炯炯。
“我就知道你想來這裏。”
背後傳來小竹子調笑的聲音,不用回頭去看已經能想像得到那人悠悠地抱着胳膊站在身後一臉等着看好戲的神情。
唐小虎咬了咬牙,決定把私人恩怨放下,邁步就走向大門。守門的家丁立即攔住他,沉聲問:“來者何人?”
“秋香是在府上嗎?我想找她。”
家丁對視一眼,繼續道:“她並沒有預先告知有人來訪,那你是何人?”
“我是唐伯虎,蘇州第一才子。”
唐小虎以為自報家名,亮亮知名度會輕鬆通過,豈知……他想不到的是杭州有多少才子,每日又有多少才子上門求見秋香,美名其曰邀約,其實就是勾搭。
秋香在府里人氣何其高,將她視為夢中神女的家丁們怎會任由這些實為花花-公子的才子上門騷擾?
所以當唐小虎成竹在胸地說完這話時,一根大木棍橫劈而來。
家丁面容猙獰,大吼一句:“關門,放阿福——”
阿福是什麼?
阿福是被一個家丁牽上來的大狼狗。
唐小虎當下就傻了,心裏感嘆一句:難道如今的才子地位已經變得這麼低了嗎?
阿福張着血盆大口對他狂吠,吠得他耳膜都快穿了。
後面的小竹子平生什麼都不怕就怕狗,尤其是這般高大威猛凶神惡煞的狼狗。他立即熊抱住唐小虎,瑟瑟發抖:“我靠,我們是發現了什麼黑幕嗎?”
唐小虎抖了抖身子,努力平靜下來道:“各位英雄好漢,我只是想見秋香一面,一面就好了。”
“要見秋香姐,先過了我們四大掌門人這一關!”
小竹子吞了一口唾沫,眼都發白了:“我只是路過而已,求不被滅口。”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唐小虎鐵定會一路打進去。不過這裏是華太師府,華太師是朝廷元老,權威甚重,公然冒犯會有什麼後果他還是清楚的。
唐小虎雖然胡鬧慣了,但勝在聰明絕頂,輕重還是懂得分清的。不過前面說了,胡鬧慣了的唐小虎又怎能這麼容易放棄?
他雄赳赳地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我是讀書人不與你們糾纏。我只是想見秋香,跟她說說話而已!”
“秋香姐不會見你的!”
“她會見的!”唐小虎自覺對着這群家丁說話完全是對牛彈琴白費力氣,於是就伸長了脖子對着門內大喊,“秋香!秋香!我想見你一面!”
唐小虎是公然挑釁,家丁們氣得腦袋冒煙:“快走,再不走我們就要動手趕人了!”
“秋香,秋香!我是蘇州的唐伯虎啊,我來見你了!”
這時,一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定睛一看,見是一個長得丰神俊逸的書生在大喊大叫,便疑惑地張大了眼睛。
“這處是發生何事了?”小丫頭問。
“這個人上門求見秋香姐,我見他賊眉鼠眼定不是什麼好人,於是把他攔在外面了。沒想到他竟然在門外撒潑。”
賊眉鼠眼?
唐小虎從小就被贊星目劍眉,人中龍鳳,何時被這麼詆毀過了?心中滿是怒氣時,卻感覺到身旁的小竹子笑得渾身發抖。
損友啊損友。
小丫頭道:“秋公子在院子裏聽得了門外有人在大喊,喊的還是秋香姐的名字,特叫我過來瞧瞧,還叫我將他帶去見秋公子。”
“秋公子?”家丁神情有些莫名,似是驚訝,又似是害怕。
小丫頭上前來說:“你就是方才叫嚷着要見秋香姐的人?跟我來罷,秋公子要見見你。”
“可我要見的是秋香,不是他。”
唐小虎撇撇嘴。
小丫頭突然笑了,眉目間流轉着幾分靈氣:“若你只是慕名而來想見見秋香姐的話,見誰都一樣。”
那時,唐小虎還沒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麼含義。
“那秋公子好像很大的來頭,伯虎你要小心些。”小竹子忍不住提醒。
唐小虎點點頭。
跟着小丫頭走進了華府,穿過一個折廊,院中精緻非常,小橋流水,秋菊如火似荼地開着,悠遠淡雅。
不過一盞茶的時候,他們便來到了小院的亭子前。從走過方才的小橋之後,這裏便沒有秋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開得艷麗的山茶花,明明是該蕭瑟清冷的秋,菊是秋的點綴,然而這山茶花卻是鮮活得讓如同活在了春天。
亭中,一襲白衣斜倚着圓柱坐在美人靠上,雙腿隔着一把七弦古琴,玉指落在琴弦上,明明看來是柔弱無力,卻能若有若無地撩撥到靈動的琴音。
唐小虎瞪大眼睛,如遭雷劈。
耳邊響起那丫頭所說的見誰都一樣……見誰都一樣,的確如此!
這人竟和秋香長了同一張臉?
那一襲暈了淡色墨竹的白衣纖塵不染,鋪落下來,明明是如此蒼白的顏色,卻被周圍的艷麗山茶花弄得鮮活明亮起來。
“神……”
唐小虎想叫出口,但真正開口了,他卻發現自己叫不出口。
那人轉過頭去正視他,勾唇一笑,只有這時才能看得清楚他微翹的眼角。
“就是你這人在門外嚷嚷着要見秋香?給我說說看,你為何要見她?”
唐小虎吞了吞口水,平時的舌燦生花什麼都不見了,成了個啞巴。小竹子這才驚訝中回過神來,瞅了一眼還在神遊當中的唐小虎,頓時明白過來,心裏暗暗叫了聲不好。
不好,唐小虎真是要栽了。
從前聽得說書人講故事,便知道了有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命定良緣這一些。這三樣東西配得好了,就是所謂在對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幸福美滿一生。
可此刻唐小虎才知道,原來還有命運弄人這一話可說的。
唐小虎現在的遭遇就是,月黑風高,男男相遇,命運弄人。這三樣東西配在一起,就是所謂的晴天霹靂,劈得人肉熟皮焦,欲哭無淚。
那人站起來,悠悠地走過來,眉宇間透着幾分狡黠:“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有哪處好,好得非得秋香出來見你一面?才子么,又是一個酸腐的書獃子。”
唐小虎死死地盯着他:“你記得我嗎?我們在竹林飲過酒的。”
唐小虎是試探,是自欺,明明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那人愣了愣,瞥了一眼旁邊的小丫頭,隨即挑起眉,微微揚起下頜道:“你胡說什麼,我從來不飲酒的。”
唐小虎又呆住了。小竹子及時上前,挑眉道:“我們要見的是秋香,不知公子與秋香何關係?竟然這般處處過問。”
那人眯眼笑了笑,翹起來的眼角更加明顯了:“這問題問得好。我是秋香的哥哥,不知此關係有沒有資格過問呢?”
小竹子突然後腦勺發疼。
轉眼看向唐小虎,見他一臉僵硬,便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們冒昧打擾了,下次我們定會帶禮上門拜請,告辭了。”
說罷,便拉起傻愣傻愣的唐小虎快步走掉了。
唐小虎估計以為自己是做夢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