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與天家之子
唐伯虎霍地站起來,剛想躍身跳出窗,身後卻響起一把聲音:“唐公子且慢。”
這把聲音何其熟悉,唐伯虎頓住身形,轉頭一看,果然是花子軒。花子軒信步走來,目光也一直落在對麵茶樓的雅間。
“我以性命擔保,華公子必定安然無恙。”他轉過頭看唐伯虎,笑了笑,“唐公子不如分些時間給花某人,靜心聽花某人一席話?”
唐伯虎皺起眉頭。
“不,該說是請唐公子聽花某傳達一番話。”花子軒悠悠然地坐下來,兀自倒了一盞涼茶,喝了一口,抬頭對唐伯虎挑了挑眉,儘是肆意。
唐伯虎沉着臉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話還沒醞釀成,花子軒卻已忍不住笑出聲:“唐公子啊唐公子,你現在這副模樣可比你平日在玉秋跟前差多了,簡直是雲泥之別,不知玉秋可曾看過?”
“有話快說。”
唐伯虎心裏正躁着呢,哪有心思陪他嬉皮周旋。
“好,我們來談正事。”花子軒一笑而過,“此次花某來,是代我家主人交代唐公子一件事?”
“不知花莊主所謂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唐公子是相識的,此乃他托我帶與你的信物。”花子軒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什放到他面前,“他說唐公子見到此物當想起他,他還托我跟唐公子說一句多年不見願君安樂。”
唐伯虎細細端詳桌上的嵌玉鏤空雕花金玲,這個他有印象,唐家大戶人丁繁多,唐伯虎自小就在女人堆長大,時常為了討哪個姐姐高興親手畫個花樣子讓人去打金雕玉的,這個金玲更是他琢磨出來的。外面一層鏤空雕花外殼,裏面一個細密鏤空的小金球,其內裝着有些香料,掛在腰間可充當香包。
他雖然畫得隨性隨意,但家裏人-大多稀罕,所以打成的金器玉器大多只有一套,是為獨一無二。
他畫過不少,而且近些年已少有動筆畫金玲的花樣子,這個金玲是何人所有,他卻沒半點頭緒。
“我想不起來。”唐伯虎直接搖頭。
花子軒原本一臉笑意地細看唐伯虎的表情,不料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愣住:“你想不起他來?你居然想不起他來?”
“我是真的想不起來,花莊主不要再打啞謎直接開門見山的好。”
花子軒一愣再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撐住額頭失笑一聲:“他道與你舊日情深,原來只是他一人刻骨。也罷,他就是這麼個痴人。”
唐伯虎微微皺眉,只見花子軒重新抬頭,正色道:“我家主人是誰,唐公子自有得知一天。現下我們便來開門見山——不瞞唐公子,我家主人希望唐家能夠歸還靈珏十二壁。”
歸還?
這字眼讓唐伯虎即時有了一番思量,“不巧的是,我也不知靈珏十二壁在何處。”
“靈珏十二壁乃唐公子先祖父唐大學士的遺物。”花子軒彷彿早已料到,只是頷首一笑。
“要我歸還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先讓我見過你家主人。”唐伯虎道。
“這是自然。待我家主人見過唐公子后,便將來龍去脈詳與唐公子說個明白。”花子笑着,替唐伯虎倒了一盞茶,“不知唐公子對鬼兵如何看?”
端茶的手頓了頓,“不過是鬼神之說。”
花子軒輕笑一聲:“如果是真的呢?”
唐伯虎皺起眉頭,看向對麵茶樓,那個房間已人去樓空,“那人到底什麼身份?”
花子軒隨他視線看去,淡道:“岐王朱佑棆。”
雖然料到這人-大有來頭非富則貴,可一下子升了天家之子這級別,唐伯虎就是有心理準備也難免吃了一驚。
“他費勁功夫要靈珏十二壁做什麼?”
“這個嘛,還是由我家主人來告訴你比較妥當。”花子軒笑了笑,“還有一事須得提醒一下唐公子,不日之後的書院比試請多加小心。”
唐伯虎微微皺眉,卻問:“我何時能夠見到你家主人?”
“自有機緣日,不會太久,唐公子無需擔憂。”花子軒笑了笑,起身微微躬身一抱拳,行的是江湖禮端的也有幾瀟洒,然後便離去了。
從花子軒說了提醒一句后,唐伯虎想了很多,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
花子軒,興獻王,祖父唐轅,能將他們連起來的只有一個聯繫點,那就是朝廷。一開始,唐伯虎便已猜出花子軒就是當今聖上,可他真的沒有任何頭緒——他居然和皇帝有過交情?
皇帝要自己歸還靈珏十二壁,岐王要搶靈珏十二壁——相同目的不同手段,那只有一個理由,兩者對立。
岐王為孝惠皇后之子,與天子再尊貴,也是臣子,還是身份尷尬微妙的臣子。皇帝與這樣的臣子對立,也只有一個理由。
謀朝篡位。
唐伯虎不禁咬牙。
卷進了這樣一場風波,安能獨善其身?
紅燭搖曳,透過抽絲綢帳,投下一片暗光。一隻玉白的手從帳中垂落,緊緊拽住綢帳,綢帳隨之一晃一動。
……
華玉秋感受着噴到耳邊不消的熾熱氣息,不由得問:“你有心事?”
唐伯虎伸手將他的頭攬到肩窩裏,深深嗅了一口發間冷香,低聲道:“我有事要回蘇州一趟。”
“何時?”
“或許是後天。”唐伯虎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只是小事,我快去快回。”
誰要靈珏十二壁便要去,唐伯虎巴不得趕緊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皇帝也好,岐王也罷,他是一點也不想扯上關係。
夜色未退,院中已有下人來來往往。
華玉秋幽幽醒轉,未及睜眼便下意識地蜷了蜷身子,卻發現所碰無一物。緩緩睜眼,卻發現床上只剩得他一人。
伸手摸摸身側的位置,泛出微微涼意。
自從唐伯虎與他共寢一室后,這種時候便變得十分難得,以往每次都是睜眼便見得那人眨巴着眼睛一個勁兒地看他。
時間尚早的話,他便會拉住自己不讓去洗漱,非得陪他賴着。有時候華玉秋都怕自己會被這個人慣出一身懶骨頭。
伸出的手摸着底下的提花,華玉秋想得出神。
而想的人,如今正在西廂小院。
唐伯虎瞄了一眼外邊的天色,回頭再看面前的兩人——祝枝山和文徵明。他也想懷香抱玉,可他白天走不開,更不想讓梓昕這個事兒媽操心,才趁夜來找這兩人。他還想着要在天明前回去繼續抱着他的華公子睡個甜甜的回籠覺。
“姽嫿閣何時跟岐王扯上關係的我怎麼不知道?師父向來不參與朝廷之事,我想不通他為什麼幫岐王。”
“或許因為師父本身就與靈珏十二壁有關。姽嫿閣的事情我們本來就沒有干涉,或許問問十八花容能問出什麼來。”文徵明看了一眼祝枝山。
後者抱着胳膊,一個瞪眼:“看我做什麼,我才不會去雲寺庭,前幾回被他纏得抽不開身,再被石榴看見了可不只是臭雞蛋這麼簡單。”
唐伯虎幽怨地踢他一腳:“這世上唯有美男計最可行。”
祝枝山連忙噎他:“那你怎麼不派你的梓昕去找師父。”
“這事讓他知道了,你來哄。”
“別鬧。”文徵明不由得扶額,“我明個兒去找師父,這事暫時不要讓梓昕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伯虎,你還是儘快將靈珏十二壁歸還的好。”
唐伯虎沉吟片刻:“說是祖父遺物,我也是從祖父的記案中看過。可其實在哪裏我也不知道。爹沒提起過陪葬物有這一項。”
“這種東西用來陪葬也只會擾了自己死後安寧。”文徵明嘆了一口氣。
唐伯虎原定後天就啟程趕回蘇州,然天公不作美,一件大事牽住了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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