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消息自然是韓琦派人送來的。

話說能在杭州府衙大牢之中殺死人犯,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壓根就是做夢。

韓琦在跑去巡撫衙門報信兒之前,已然審問了一眾下屬以及牢頭們,很快便知道了是誰下的手——但這個“幕後黑手”,也就是他的副手杭州府丞,並不是他能處置得了的,於是他立即出門找上峰求助,實際上就是告狀,卻沒想到到了巡撫衙門那兒還有更大的事兒等着他。

孫二老爺自己跑了,跟他勾結多年,拿了不知多少黑心錢乃至身上都背了人命的官吏,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又當如何自處?

這個時候會束手就擒的……未必是多數。明知必死,自然要搏上一回了。實際上,回過味兒來的姜巡撫以及林海幾人都覺得六皇子匆匆帶人出海,有點……欠考慮。

不過見到二皇子,且聽了二皇子的一番開導,都指揮使大人立即恢復了幹勁兒:能給聖上做親兵,絕不白給。

他從巡撫衙門出來,快馬回到自己的地盤,立即命人擊鼓點兵。

他站在檯子上,在一眾精神振奮,身子挺得筆直的兒郎們身上掃過一圈,才大聲道,“孫二跑了,他那些親朋相好可跑不了!在杭州做了這麼多年的孽,輪到咱們回敬了!”

圍困和查抄這些犯了案的人家,足夠都指揮使司上上下下賺個盆滿缽滿了。

都指揮使看着身前面露喜色的兄弟們,又肅然道,“對付那些人家不用留手,但要是讓我知道誰動了百姓和那些與孫家無涉的人家,我親手取他人頭!”

“是!”軍士呼聲震天。

當然他的手下出動之前,得先給杭州知府韓琦打個招呼——雖然他已然得了欽差之命,但程序必不可少。

作為聖上曾經的親兵,這位都指揮使並不桀驁,反而在浙江為將多年一直小心謹慎,可也正是因為他這番小心謹慎,導致孫二老爺一直沒怎麼把他看在眼裏。孫二的親信們也把這位都指揮使當成了泥捏的,行事都不怎麼避諱他。

因此他收集證據不要太容易!他也不嫌“麻煩”,每一筆賬都記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如今太子的小舅舅孫二他還是收拾不到,但那些蝦兵蟹將可悉數都落在他手裏了!出不出氣另說,好歹能化憋屈為金銀,也很不賴。

杭州城中百姓居住的幾個城區,全由杭州府的差役巡視,而權貴富商雲集的北城,則由都指揮使悄然接手。

孫二老爺跑了,再遲鈍的人家也在都指揮使司的軍士全部出動的時候回過味兒來了。

沒了孫二這尊“靠山”,情知自己犯下的罪過雖死難贖的時候,有點擔當的男人都上吊或者吃藥了斷了——好歹別拖累家人。

這樣的人家都指揮使聽說也就派了三五個人盯着點大門後門就是,並沒有再為難。

但那些有腦子一熱,非要奮起一搏的……他也沒客氣:兄弟們發財的時機到了!

於是一夜之間,杭州城內外徹底安生了——若非第二日見到街上行走的差役們臉上連個笑模樣都沒有,百姓根本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一天林海安心睡了個好覺,用過早飯也不匆忙,跟平時一樣去衙門了。

賈敏揉了會兒剛醒來的兩個兒子,再把珝哥兒見到眼前——臭小子越大越皮,前幾天杭州城裏局勢不明,他可是在家悶壞了。

今兒老爺出門前還特地囑咐,為了安一安百姓之心,讓珠哥兒帶着黛玉和珝哥兒一起出門逛逛。

賈敏先捏著兒子的小肩膀,仔細囑咐了一通:出門聽你姐姐的,不要亂跑,別讓你師傅們離你超過五步。

林海給兒女請來的騎射師傅和如今看家護院的家丁,全是見過血的老兵,自然值得信賴。

賈敏平時不大限制兒子,但是她難得的幾句囑咐要是兒子不肯聽,那晚上這臭小子就得等着親爹的大巴掌了。珝哥兒吃過一兩次虧,現在很是聽話。

等她話說完,正好紅紋撩起帘子:賈珠和黛玉一起來了。

賈敏一手女兒一手兒子,笑眯眯地跟侄子說話,“珠哥兒帶妹妹弟弟們出去逛一逛,且留心多瞧一瞧市面上的情形。”

賈珠應道:“姑媽放心,侄兒正好邀請一二友人喝茶閑聊。”

姑父已然透出過口風:這回對孫家毫不姑息,於是那些在科場之中也撈了不少銀子的人家也不能倖免脫罪。

賈珠也正好“順路”打聽一番,他倒不是去這些人家的門口盯梢,而是見見自己朋友,尤其是消息靈通的朋友,聽聽這些家有恆產又有點見識的讀書人怎麼說,回來好跟姑父姑媽轉述。

黛玉見母親點頭,她便問,“能把妙玉姐姐也叫上嗎?”

賈敏笑道:“當然。”

黛玉便衝著賈珠道:“珠大哥哥,咱們先去接妙玉姐姐。”

片刻后,黛玉挽着她珠大哥哥,珝哥兒抱着他姐姐的胳膊,一大一中一小三個人一起出了門。

看自家太太一臉欣慰的模樣,紅紋幾個大丫頭也來湊趣,“珠大爺倒向咱們姑娘的親哥哥呢。”

誰不知道太太跟娘家二嫂處不來?但太太從沒遷怒過侄兒侄女。

賈敏道:“人跟人都是處出來的,何況這陣子也是離不得珠哥兒。”

過些日子珠哥兒回京參加元春的婚禮,賈敏正有東西讓他親自帶回去,有些話也得他親口捎回去才讓人放心。

卻說昨日二皇子親臨巡撫衙門,與姜巡撫林海幾人開誠佈公地談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定計: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他和六弟都把這些擔下了,而涉及考場舞弊之人一個都不必放過,空出的位子大家再……按照功勞分一分。

二皇子這番話擲地有聲,林海他們也終於能輕鬆地回家休息。

實際上,以前連續兩任的學政在讓孫二老爺收買之後,作弊也都做得比較小心:會收受那些中不中兩可的童生銀錢,也會調整名次,比如把中游的往前提一提……總體而言,他們做過這些,放榜后卻不會有太大爭議,真正的年少成名的小才子他們也不敢做得過分。

因此這麼多年下來,士子之間偶有議論,但卻沒鬧出什麼大事。

只是孫二與兩位學政勾結的十餘年裏,那些通過“後門”得中的秀才,自有人更進一步中得舉人,這些人再做了官,哪怕官職不高,也藉此編織了一個碩大的網絡……

於是孫家在江南的勢力人脈也從士紳真正走到了官員這一步。

林海和周勵拿出個數年舞弊的證據也正是因此而生——不得不說做壞事壓力大。

不光是舞弊還有~結~黨之嫌,事發一定掉腦袋的大案……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之人大有人在。

這十來年裏有好幾個人,就是為了留條退路而仔細記賬,每次收受銀錢都記賬。

幾人的賬目匯總一下,就拼湊出了這舞弊大致的規模,再加上按察使也不是吃白飯的,這些年也收集了孫家許多把柄,雖然未必能致孫家於何地,但也足夠嚇一嚇人了。

於是這些證據一起擺在了二皇子眼前,花了大半夜,終於仔細讀完這幾本薄薄的小冊子,饒是二皇子見多識廣,都……心驚肉跳:先是驚后是喜。

父皇寬容孫家這麼多年,養出的絕不是什麼蛀蟲,沒準都算得上蟠龍了!讓孫家尋個好機會是不是還有裂土封王之勢?

再想想孫家的商隊,據六弟打發回來的親信說,拋開兵員的水準,單論船隻~大~炮不比看守兩江海域的都督府差上什麼!

父皇您看到這些,該作何感想?

此番孫家自取滅亡,還省得我羅織罪名的力氣。

二皇子多少有點只等大仇得報的揚眉吐氣之感,誰知他還沒得意足足半天……就起風了,一刻鐘之後便成了狂風大作……

六弟還在海上呢!

二皇子好歹還有點理智,知道這時候他這身板絕對是拖後腿的,只能青着臉命人出門去傳令。等都指揮使趕來的時候外面已是瓢潑大雨……

都指揮使也是在戰場上搏過幾次命的一員猛將,可這會兒他雙腿都有點軟:就這天氣,萬一運氣不好……六皇子有個好歹……還不如讓孫二牽連一下呢!

這時候抱怨一點用都沒有,二皇子只能吩咐都指揮使帶人去碼頭等消息。誰知他命令剛下,都指揮使剛剛告退,一聲炸雷便震得他耳朵都嗡嗡作響,數息后他回了神,濕了肩膀的管家已然躬身站在他身前。

“肅王回來了。”

這一句話真是比什麼都管用!二皇子瞬間就精神了起來。

六皇子此時大步邁入房中,也不跟親哥哥客氣,把大氅一脫,帽子一丟,沖哥哥拱了拱手,便逕自坐下道,“腿都麻了,跟凍得似的。”

縱然是暴雨傾盆,杭州依舊算不得冷。六皇子只是在船上遭遇風浪,雙腿雙臂吃勁太久,導致四肢僵硬又酸痛。

趁着弟弟抬頭,二皇子才在他額頭上瞧見了幾道擦痕,他還來不及關切幾句,就聽弟弟抱怨道,“孫二運道可真好!”

二皇子拍拍弟弟的肩膀,誠懇道,“你能平安歸來,運道比他更強。”說著趕緊又派人傳令都指揮使:不必麻煩,六皇子安然歸來。

六皇子等二哥吩咐完,才道,“罷了,也是我貪功了。隔行如隔山,以後我得在水軍這兒再用用心。”

二皇子道,“你且去歇歇吧。”頓了頓又笑道,“容家在海上也有幾條船,孫二你若真是抓到了,反而不好處置。”

二哥說得是。萬一抓到孫二,太子哥哥來信讓他滅口或者放人,聽或者不聽都很棘手。

六皇子點了點頭,便起身道別,“不瞞二哥,弟弟也是累壞了。”

卻說回到自己的院子,六皇子忙着泡澡更衣,之後召見留手的幕僚的說話,總之這一晚沒去找也沒去召寶釵伺候。

直到鶯兒來報,說王爺房裏的燈已然暗了下去,寶釵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望。

她白天收到了父親寫來的家信:家長里短足足寫了好幾頁,最後一頁卻忽然一反常態,反覆提及她陪房的名字。

寶釵把陪房叫到跟前問話,這陪房跪在地上,聲音極輕,“舅老爺做官,孫家出了力。太太幾年裏往舅老爺那兒送的銀子,至少有六成都進了孫二老爺的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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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賈敏齊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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