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金母雞
書房裏的空氣漸漸凝窒了起來，楊澄心漸漸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也算是見過一些場面的，在年輕一輩中也是難得修練到寵辱不驚氣定神閑的一個，可面對冷下臉殺氣愈來愈重的舅爺爺，他感覺到了緊張，悄悄吞了一口口水……
舅爺爺忽然又笑了，“瞧我，年紀越大越控制不住脾氣了。”
他的笑容讓楊澄心更加的緊張了，“您一向是極和謁的。”
“是啊。”舅爺爺點了點頭，“人走茶涼樹倒狐猻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我只是沒想到最先逃命棄我，棄楊家而去的人是你。”
“人走茶涼的是我父親，他去了……很多事也應該隨着他一起去了。”
“你不怕我讓巨星消失？哦，你是希望巨星消失的，你像你爺爺，恨不得這些事都離你遠遠的，別耽擱了你清高自守自認高貴……可你的錦衣玉食是哪裏來的？這屋子裏的紅木傢俱、古董字畫又是哪裏來的？你一個人四五個人伺候，身邊的狗都比外面的人高貴些，是誰給你的？吃着佔着嫌棄着……翅膀真是硬了是吧？”
“舅爺，您言重了。”
“你和你的那些同學，仗着祖萌仗着遺產，滿世界的投資你們看得順眼的項目，大把大把的賺美元，這裏面的啟動資金有多少是楊家的，你說得清楚嗎？你當然可以把這些全還上，可你身上的血至少有楊家一半，你是姓楊的，怎麼還？”
“……”
“我知道你不想扛家族責任，你甚至不想姓楊，可是現實如此，你不扛你媳婦也得扛起來。”
“您是找我攤牌？”
“我不光找你攤了牌，對別人我也攤了牌，年齡越大越沒耐心去磨，誰知道今天我脫了鞋躺床上明天有沒有命穿鞋起床，你別說什麼你外公的財產，你外公當初託人跟我聯繫上的時候，在香港和海外的產業已經是空殼子了，不出兩年必然破產，空落個太平紳士的虛名，是我家和楊家救了他，是大陸救了他，這天下沒有享了好處又不肯回報的好事。”
“您想讓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什麼也不做，你父親既然把公司給了你媳婦，就讓你媳婦繼續管着吧，你也不用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說了我已經跟該攤牌的人都攤牌了，你這裏是最後一站，總之我退二線有幾種退法，大家一團和氣才能和氣生財。”
“明白了。”舅爺爺終究還是力挽狂瀾了，可是舅爺爺去了，爺爺早就故去了，剩下這些人都是紙老虎，眼下還能嚇唬人，再過十年八年……頹勢將不可抵擋。
哦……這就是舅爺爺一定要留住巨星的原因，巨星是會生金蛋的母雞，前三十年是他們養巨星順便吃蛋，現在要巨星不停生蛋供養他和他們的後代……
“舅爺爺您深謀遠慮。”
“我要是真深謀遠慮，現在就應該滅了你媳婦，她那個王熙鳳的性子，發現他們成了累贅，分分鐘甩了他們……可惜那個時候我墳頭上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全都顧不得了。”
“您活到一百二十歲絕對沒有問題。”
“你也不用幸災樂禍，你覺得你沒有利用價值她不會甩你嗎？真沒見過這麼心狠的女人，心是什麼做的呢……”舅爺爺搖搖頭，“幸虧現在不是封建帝制，她沒法子進宮，否則活脫脫就是一個武則天。”
“您過獎了。”
“呵，她是武則天，你要做李治，我倒要看看你們倆個誰能斗過誰。”舅爺爺說完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該低頭時且低頭，能放手時且放手，我不如你爺爺，我不能超脫，你家我家，這些家……我哪個也放不開……終究連累了自己……你沒有子女，不能明白這樣的心思……算了，我走了，我也該歇歇了。”
“您慢走。”楊澄心知道，在這書房裏爺爺留下的那些遺願終究沒能成，他被困住了，舅爺爺又何嘗沒有被困住，紙老虎……虎死餘威在，舅爺爺看現在的情形還能至少再活十年，死了他的牌子還能管用十年，二十年後……哪管洪水滔天。
他敗了……一個成功的投資人應該懂得再敗的時候快速收拾心情接受失敗，重新開始另一項投資……可是……他從口袋裏拿出驗血報告，蘇潤確實懷孕了……他愛的女人和他生命中第一個孩子……他怎麼認賠離場？
蘇潤有五成的把握葉家會繼續談判，沒想到的是談判一直談到下午三點鐘，葉大嫂接到了一個短訊忽然笑了，“巨星太好，齊大非偶，銀河還是離巨星遠一些的好，我們不談了。”
她首先站起身，帶着一頭霧水的葉三跟更迷惑的律師團走了，蘇潤嘆了口氣，她這次還是賭輸了，不過……輸有輸的法子，巨星艱難些，一樣站得穩穩的。
“走吧，收拾東西。”蘇潤站了起來，卻只揣起了桌上酒店提供的筆，她率先走了出去，楊澄心靠着牆站在走廊里，看見她出來笑了。
“我以為你會在裏面多呆一會兒。”
“累了。”蘇潤打了個哈欠，“消息走漏了？”
“我舅爺應該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蘇潤一愣，是啊，為上位者心思不知道比他們這些人深沉多少倍，他們扯心扯肺的這點心機手段，讓他老人家看笑話了吧。
“沒人會碰巨星了。”
“哦。”他們搭上了感情搭上了婚姻搭上了孩子……最後還是為別人做嫁衣裳，一切恢復了原狀，誰讓他們放不開呢，“你什麼時候走？”蘇潤沒想到自己對楊澄心會有一絲的留戀，第一次懷孕……對孩子的父親總有點依賴吧。
“我不走，也許會因為外面的生意出差，但老婆孩子都在帝都，我往哪兒走。”
“……呵……”蘇潤忽地冷笑，扭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我從始至終都是想娶你和你在一起的。”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小女孩，如果楊澄心是假裝的根本騙不了她，正是因為他的感情是真的，他才更不可原諒。
“你呢，你就沒錯嗎？你知道了我在騙你！你還是同意了結婚！我至少是因為愛情結婚，你呢？你因為什麼？錢還是權？”楊澄心忍不住吼道。
“錢啊！”蘇潤轉過身，“愛情看不見摸不着，卻讓人生讓人死，騙人一生一世做傻瓜，錢多好，錢能生錢，實實在在，連小數點都不會騙人，我信錢！”
她走得更快了，只是借錢嗎？在他求婚的時候她是信他的，如果她願意承認她甚至是愛他的，結果呢？她只不過在發現被騙之後比一般的女人理智罷了，沒有大吵大鬧要解釋，而是利用形勢將計就計。
如果這些是男人做的，男人就是一代梟雄，如果是女人做的女人就只能是“婊/子”了，“婊”就“婊”她不在乎！
巨星差點和銀河合併的消息僅限於有限的小圈子耳語，就算是有人發在網上過也如清風過耳無人在意，狗仔們正忙着追拍從歐洲旅遊回來的韓誠和費雪，主要議題是他們倆個有沒有秘密結婚費雪有沒有懷孕。
央視輕描淡寫的一條新聞更沒人在乎，這條新聞在播的時候有些人轉檯去看網劇，有些人在忙着哄孫子，有些人……總之在意的人早就知道，絕大多數人覺得是浪費時間的噪音。
蘇潤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她開始穿介於孕婦裝和娃娃服之間的寬鬆衣裳，巨星幾乎完全被她掌握在手裏，巨星投資的電影開始大量收割票房，股價穩步上升，韓誠和費雪隔一周就會佔據話題榜首位，餘下的一周首位是于敏行，巨星可以說是執掌娛樂圈的半邊江山。
在這個時候銀河推出了由合拍片線人，馮力出演一名因為吸毒被捕，被迫成為警方的線人後發生的種種故事，他各種被虐各種苦各種悔悟，加上之前他不間斷的更新戒毒日記，不間斷的參加公益活動宣傳禁毒，更將片酬全部捐獻給各地戒毒機構，他回頭浪子的身份深入人心。
除了有限的圈內人沒人知道這是蘇潤一手操作的結果，本來已經是死棋的馮力，竟然活了過來，這部小投資在大陸只有網絡播映權的電影竟然火了，火到馮力擊敗於敏行拿到了金馬獎，于敏行只拿到了最佳新人獎。
銀河當然是各種開心各種高興，葉三在馮力最慘的時候逼馮力續約簽的賣身契跟包身工的合同差不多，銀河實力賺翻，巨星本來就有馮力的公關合同，他賺的十塊錢就有兩塊是巨星的，巨星當然一樣高興，更何況這麼牛叉的洗地水平，公關合同拿到手軟。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有人開始跟着韓誠叫蘇潤女王蜂……
蘇潤並不在乎自己又多了一個綽號，同樣不在乎外面在傳自己的新寵是于敏行，不在乎人家說楊澄心又在跟哪個女明星攪和在一起，不在乎人家說他們倆個已經離婚，不在乎……
“不招人嫉是庸才……”跑來照顧懷孕女兒的蘇媽說道，現在是網絡時代，老人家有個智能機一樣上網，一樣什麼都知道，一開始她也愛搜女兒的新聞，後來乾脆不搜了，他們說的那個人不是她女兒，是他們編排出來的蘇潤。
“是啊。”蘇潤頭也不抬地看着雜誌。
“你沒看網上的新聞？”
“又有什麼新聞了？”
“沒看就沒看吧，都是假的。”
“嗯。”無非是在傳楊澄心又跟一個叫美佳的新人搞在了一起，還有人傳他們已經分居，她正在和于敏行同居。
“你的小侄子長得真不錯，不過我瞧着沒有曼曼小時候好看……”
“嗯。”
“月嫂終歸是月嫂，還得親家母看着才行……”
“嗯。”
“你到時候可別亂請月嫂，我看梅姐就行……請外人不放心。”
“嗯。”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姑爺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們倆個吵歸吵，這樣分居算什麼回事啊？”
“他是去美國出差，下個月我預產期他准回來。”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在吵架……吵什麼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你這麼辛苦又替他們楊家懷孕又替他們楊家管公司，他跟你賭氣真不爺們……”
有些分歧真不是賭氣兩個字能形容的，說不清的事又何必說呢，“媽，孩子是我自己的，公司也是我自己的，別說了。”
“你這孩子……”蘇媽瞪了她一眼，“我去看湯煲好了沒……”
蘇潤的手機提示音響起，香港的狗仔拍到了楊澄心和一個金髮碧眼女子出入酒店的照片，另一張配圖是上個月偷拍的她大肚出席某活動照片。
儘管照片逆光拍得效果一般，但蘇潤還是認出了這個女人是——楊澄心的前女友Li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