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態

師父這些年生活確實潦倒，家中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屋頂已有好幾屢陽光射下，僅有的幾件衣服已難蔽體，而桌子上的幾隻碗都有很多缺口。也許，他唯一的寶貝就是那副棋吧。我好象被大唐強盛的假象迷惑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與師傅類似，師傅至少有餬口的技藝，而其他人呢？

師傅見我臉上沒有露出鄙夷，點了下頭：“小子，你準備在這住幾天，我可沒有什麼東西招呼你。”“師傅，弟子行程還未定下，住幾日都無妨。弟子家中還算寬裕，師傅以後不用出去擺擂了，由弟子照顧師傅起居。”

他走到床邊，把唯一一條床被卷到角落，坐下道：“小子，你先坐，看來你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坐我邊上來。”待我走過去坐下后，他直視着我道：“我的棋藝每高一品就多了一層對人生的感悟。你閱歷尚淺，一生少有磨難，若想成就大業，還得多觀察多遊歷啊。下棋本身就是我喜好，這些年來，在杭州我已少有敵手，第一自然我因為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棋道，第二就因為我不斷與他人切磋，學到不少本事，而本身經驗也不斷積累，懂了吧。”

“多謝師傅指點，只是弟子還有一處不明。以師傅棋藝完全可輕鬆獲勝，為何為何，，，，，”我盯着他的眼睛，猶豫地沒有開口。

他會意地笑着對我道：“小子，你說的是我為何裝腔作勢吧。你不要忘記我下棋最大的目的，我是為了贏，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我現在就把經常用的手段告知於你。第一，天時，人一般最倦怠時應是午時過後，我會睡到午時前，精神飽滿后再與人對弈。第二，地理與人和我總結為外物。選熱鬧人多地方他人輸了有不少人旁觀就不好狡辯，而人多嘴雜，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就可混淆對手思路。我不斷示弱做勢就可減對手警惕之心，當然這樣對手輸了肯定不服會要求繼續，那就更在我所料。輸一句后已被我奪其勢，心中過多後悔而不能保平常心。我已佔盡三勢，若無國手，怎會敗。

果然是職業棋手，可謂一語道破天機。業餘人士都是興緻而下，哪有如此多講究。對方身理與心理都被算計，就算雙方棋藝相當，贏面也不大啊。

我起身行了下大禮，道：“聽師傅一席話，讓弟子茅塞頓開。以後還要請師傅繼續提點。”

“你不恥我做法就好。閱歷你日後可慢慢積累，等心態進入一個境界棋力應可提升。經驗倒是方便多了，以後每天擺擂回來與我對弈三句，其中優劣你思索後晚上我再與你詳談。還有，你身上銀子不可拿出來使用，也與我一樣到外面去擺擂，靠一天所獲生活。只有有了必勝之心，勝利機會才大。”

當天下午，師傅與我下了好幾盤，但只下開句幾十手。師傅說我開局不夠塌實，等鞏固后就可放手施展了。

第二天中午，我也買了副棋，到其他客棧門前擺擂。本來自信滿滿，可一下午結果卻是輸了三兩。雖然我已經有輸的心態，可還是萬份沮喪。職業棋手和業餘棋手完全不在一個層次，我以前接觸的全部都是文人，也全部是業餘，而且他們心態閱歷都不及職業者，坐井觀天啊。雖然輸了。可終於引起我的雄心。

剛回到師傅家中，就聽到他聲音傳來：“小子，今天收穫如何？以我估計不會太理想，畢竟我已擺了很多年了，對杭州棋手還是有個了解的。”

“師傅，弟子今天終於知道天外有天。本以為如師傅這等人物很難遇上，原來我一直高估了自己，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地方了。”

師傅大聲的笑道：“小子，你可要早點成長啊。這大唐第一國手的位子可在等着你啊。今天你既然輸了，那就沒飯吃。明天輸了也一樣。當然我也不會看着你餓死，若實在情況嚴重的時候我會破例，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昨天晚上聞着邊上物品發霉味，屋外的風不斷吹入，還有一張僅夠一人睡的床，勉強遮擋身體的被，根本就沒睡好，可今天晚上不但加上這些因素，還有肚子的叫喚聲更讓我難受，只能半夜經常爬起來喝水充饑。從小到大從未如此悲苦過，心中不由想起母親的熱湯，父親的嘮叨。

片刻后，師傅翻身靠到牆邊，斜依在牆上，看到我臉色難看，發出了一聲嘆息，道：“徒兒，為師知你難受，也早說過你閱歷不夠，這就是為了讓你親身體會啊。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可知為何才氣再高的學子，詩詞卻都不如那些潦倒的官員。有些官員曾經默默無聞，被貶后卻顯示出大智慧。意境差異太大了，只有親身體會過後，才能到達及至啊。為師一片苦心，你可一定要堅持啊。”

聽完后，我跪地道：“師傅，弟子懂了，弟子一定會堅持下去。”隨後又喝了幾大碗水，就安靜的睡下了。

第二天開始師傅就在我不遠處擺擂，他說怕我心志不堅要在我邊上觀察。

隨後三天情況基本與第一天相似，還是不斷的喝水，人馬上瘦了一圈，體力與腦力消耗太大了。曾經想過乘師傅不注意時向人乞討，想過與邊上的狗去爭食，想過搶劫老人錢財，想過把碗裏的錢藏起來偷偷買東西吃，也想過就此逃走。心中不斷的安慰自己，明天會好的，明天我會贏的，就這樣被我堅持了四天。

直到第五天，收攤時數錢后發現竟然沒有輸贏。我激動的流下了眼淚，衝到師傅身邊大喊道：“師傅，我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說完后意識就迷糊了，昏倒在地。

晚上師傅親自為我熬了些稀粥，此時我才知道原來粥是這樣的暖，這樣的香。“小子，我是看你身體不行了，而且今天你也有進步，才給點你食物，明天一定要贏啊。”

從那天後，我基本可以保持不輸，而且難得有贏餘。與師傅的切磋讓三子后也有輸有贏，。自信心越來越強，體力也因有食物越來越充沛。

就這樣一個月後，我終於有一天贏滿了十兩，而與師傅的差距也縮減到只能讓一子。

師傅再次拉我到上次那個酒樓，同樣的雅間，同樣的情形，可我已有不同的心。“徒兒，一個月來你與我同吃同住，其中苦處我也明了，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現在的你與當初我見你時完全兩樣了。你當初給我的感覺是想避世，可世間哪有真正桃園。而你現在已然入世，為師的東西已被你淘光了，以後就全要靠你自己了。”

當時我是很想遠離所有人，而現在我是珍惜所有人。磨練真的能給人無數財富啊。“師傅，弟子也知離開師傅日子不遠。師傅教給弟子的是人生而不是棋藝，弟子從此不怕任何困難，所有的都是師傅恩賜。師傅沒其他去處，不如就住到弟子家中，家人定會歡迎。”

“我老了，不想隨便走動。而且我也喜歡現在的日子。你不用勸我，以後有空來看看我就是。還有三年後你回來一趟，我與人十年前就約好一戰，到時候你替我出戰。一定要記的。傅不要任何回報，這是我多年棋道心得，當初不給你是怕你同樣走我的路，而現在你已自辟一路，更讓我安慰。喝完這次酒後你就上路吧。”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手本，跪地流着淚道：“弟子謹記師傅教誨，三年後必然前來。師傅已知我家住處，若有任何難處一定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