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7 章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走到病床邊用相當猶疑的語氣詢問,眼底有着些許不甘和無奈。
本想用力搖頭以資證明我一點事兒都沒有,可才剛有了動作就想起像他這樣在某個領域有着一席之地的醫生通常都相當自傲,若是此時我的反應太過於直接,傷到人家的自尊心不打緊,等會兒他隨便找了個理由將我推進實驗室那才危險。
於是,我壓下心裏急欲得到自由的衝動,很謹慎地抬起下巴示意他先把避免我在病發時劇烈掙扎咬斷舌頭的口塞拿走。
當在醫生的幫助下口腔里終於沒了那個讓我有口難言的玩意兒時,第一時間我就悲劇的被自己口中分泌的唾液給狠狠嗆了一下。
「咳……」尷尬的咳了幾聲,緩過氣來后我才勉強扯起嘴角回答。「不……不痛了,就是身體使不上力,其他的貌似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了。」
先說好,不是我要故意用虛弱沒有底器的聲音說話,而是已經十多天只靠着點滴輸打營養劑,在沒有正常進食卻每晚都得經過一夜的劇烈體能消耗的情況下,加上剛才又咳了幾聲,現在即使想要說話有些氣勢也做不到。
然而興許是我這虛弱無力的聲音恰巧撫平了眼前這位醫生驕傲的麟角,所以他只點點頭哼了哼表示明白,就沉默地按下床頭的呼叫鈴,環着手臂等待。
「再觀察兩天,如果確定沒有異狀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等我在他叫來的護士協助下重新換上病人服,並且乖乖在床上躺平后,他才推了推鏡框擺出一副專家的態度叮囑。「明天開始我會安排流質食物讓人送過來,你嘗試着多少吃一點,如果可以依靠自己進食的話就告訴護士,讓她們幫你把點滴撤掉。」
「知道了。」裝乖扮巧這點我可是熟練的很,所以當我安靜地讓護士替我拽好被子,並且配合的做了一系列基礎反射活動檢查后,主治醫生就很滿意的領著護士離開。
之後我終於睡了一個好覺……怎麼可能?我一整晚無法入睡,但這次並不是因為身體哪個零件又出了問題,而是太過興奮並且用了很多方法仍舊不能冷靜下來,只得眼睜睜瞪着天花板直到窗外透進魚肚白的晨曦,才終於擁抱了十多天下來第一次沒有任何負擔的睡眠。
我做了一個夢。
從出院回到窩裏的那天開始,每個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
夢境的一開始,都會有一整片蒼翠碧綠的草原在眼前展開。
蔚藍無雲的天空,蒼綠如碧波的草原,很美。
而我就站在畫面里,成為裏面的其中一員,然後不知不覺仰起頭閉上眼,享受在水泥叢林長大的我從沒感受過的那片刻寧靜。
微風帶起的草香還在鼻尖縈繞,可這樣令人心靈沉澱的幸福沒有持續很久,夢境總是在我措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畫面一跳,藍色的天被殷紅如血的火燒雲取代,溫柔的薰風成了乾燥熾熱的焚風,就連腳下青翠鮮嫩的草原,也在瞬間變成野火燎原后的大地。
乾枯、焦黑、死寂,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我會說這是一片已經死亡的土地。
先不提夢裏有沒有人類這個物種的存在,就連蹲在地上用手扒開土壤,也找不到理應存在於土壤之中,平常壓根兒不會去注意到但生命力卻相當頑強的昆蟲。
一隻也沒有,這點我在第二次做了相同的夢時就已經非常認真且嚴肅地確認過了。
接着,夢境的畫面就像是快轉影片般高速往前變換,枯黑的草原很快的就被滾滾黃沙取代,風也彷彿遺忘了這個世界,就連天空,也失去了雲彩這個妝點其間的美麗。
通常到這裏我就會醒來,而現實里的時間卻總是停留在凌晨三點左右,有時候會稍微早一點,但通常會在過了三點卻還不到三點半之間醒來。
曾經想過這會不會是在預告着什麼,可日子依舊平靜的過,電視裏那些磚家名嘴們依舊咬着"末日說"不斷刻意將天災*擴大渲染,信者依舊成天活的惶惶不安,不信者依舊朝九晚五埋頭幹活。
而我的身體也逐漸好轉,一來從小打下的底子過硬,二來本身就對於吃相當講究,所以離開醫院后不到一個禮拜的功夫,我就在霧隱那隻已經敲定了婚期的圓潤小子不滿的視線里回到住院前從不休息的規律生活。
那場病痛沒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唔……這麼說好像不太對,因為打從完全康復,體重也回到過去的標準后,我常常發現身邊有東西莫名其妙地消失,怎麼找都找不回來。
剛買回來擺在桌上打算喝個水再來整理的日常用品、因為興趣而買回來準備嘗試種植的菇類太空包、去果蔬市場幫霧隱這懶鬼買的種子,還有為了填充自己的種子收藏庫而上網購買的一些珍稀種實,雖然都是再買就有的東西,可當遺失的頻率變多的時候,是個人都無法說不介意。
然而事實上我一點也不介意,或者說的更白話些,這種東西莫名消失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某天霧隱為了給他那即將迎娶回家的老婆選購戒指,拖着我這個還沒答應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伴郎前去銀樓選購戒指的那天晚上被他發現的。
事情很簡單,我被霧隱拖進距離公司大約半小時車程的銀樓后,他是一頭熱的扎進去努力尋找心目中最適合他老婆配戴一生的戒指,而我則是閒着坐在櫃枱邊的高腳椅上,手支著下巴時不時在他將看上眼的飾品推到我面前來讓我評鑒時哼個兩聲。
很正常,尤其整個過程里碰到那些飾品的人只有霧隱和那名負責招待我們的店員,而我的姿勢和動作從頭到尾也沒變過一次,就算有也就點頭與搖頭兩個選項,這點倒是讓站在我後面防賊似的一直盯着我怕出差錯的兩名保全相當鬱悶。
要知道他們本來認為我跟霧隱可能是想模仿新聞曾經播報過的搶銀樓大盜才故意一個裝作興奮不已,另一個則是冷漠以對,藉此來騙取店員的信賴然後再進行偷竊的目的。
然而一直到霧隱終於敲定並且購買了一條樣式典雅但不失大方的純金項鍊,以及一對樣式簡單,由一條玫瑰金與黃k金交織而成,代表着愛情與忠誠的婚戒,並且阿莎力的一次掏錢買下后,他們始終沒等到幻想中的警匪追逐或是抽刀搶劫的橋段。
可當我們準備要離開時,店員卻臉色黑如鍋底的叫住了我們。
原因是他發現剛才他收起來的那些裝着金飾的盒子裏,有幾套我當時點頭覺得還算不錯的飾品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然,之後在警方調閱出監視器以及那兩名保全人員的保證下,我跟霧隱不但毫髮無傷的離開警局,甚至還分別得到銀樓老闆的賠罪禮-誰讓店裏足足八支監視器都證明了我從頭到尾都沒動過一根手指頭,而且其中有幾支監視器的角度還拍到那些失蹤的金飾的確是由店員親手收進盒子裏並且放回柜子中鎖好。
事情到了這裏我跟他兩個都是一頭霧水,誰也不明白為什麼難得一趟為了他的人生大事逛一次銀樓都能遇上這種被誤會的鳥事。
當晚為了去去霉氣,我又被他以倒霉就要去人多的地方熱鬧一下這個沒有任何證明的理由拖出門,然後不等我抗議,就高喊着"打烊撿便宜"的口號,拉着我跑到常去的果蔬超市和那些每天為了一塊錢都要斤斤計較的大媽們搶奪特價時段的新鮮蔬果。
一開始都很正常,畢竟負責在前面開路的是霧隱這體積比我龐大的傢伙,而我則是心不在焉的跟在後面出一雙手幫他搶。
可只要在特價時段去過超市的主婦煮夫們都知道,這時段能夠讓那些平日裏和藹可親笑臉迎人的大媽們化身成聖戰士,所以擠著擠着我的火氣也上來了,雖然依舊面不改色,但下手的速度越發凌厲,同時不需要霧隱開口,我就已經自發性地拉着他在結束一區的戰鬥后迅速前往下一個特價地點。
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搶奪大業上的我直到結了帳離開戰爭區后,才被不知道為什麼一臉鐵青的霧隱拖到男廁隔間裏,然後沒頭沒腦的扔了個讓我一頭霧水的問題。
「我說琰琰,怎麼只要你看上后碰過的東西都會憑空不見?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變魔術?」
看,這都已經過了三天,對於不重要的事情總是轉頭就忘記的我到現在還清楚記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那驚訝惶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