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6 章
如果沒鎖的話,從這裏上去會比較近。
念頭剛從腦海中閃過,我的手也同時施力往下壓。
開了。
唔……看樣子那傢伙是上樓去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和我一樣倒霉的踩到東西?
眼前滑過一名有着剛毅臉孔挺拔身材的男人因為一時不察,踩到釘子后落的和我一樣從樓梯上滾下來的畫面,我忍不住瞇起眼笑得跟只偷了腥的貓一樣。
真可惜,沒看見現場直播。
將大門從內部上了鎖,我站在門內抖落一身的灰塵砂土,直到確定身上足夠乾淨不會弄髒地板后,才走到樓梯口彎腰脫下鞋子,拎着鞋一晃一晃悠閒地往上爬。
在經過第一個轉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那個刺到腳底的玩意兒,正要抬起來繼續往上走的動作頓了頓,轉而伸手擰亮樓梯上的電燈。
雖然對於很多事我都很無所謂,但偶爾還是會好心的替其他人着想的。不過奇怪……
蹲□仔細地打量著光潔如新的地板,我不解地皺起眉。
很乾凈啊,連根頭髮絲都沒找著,莫非那個人也踩到,然後順手撿起來扔掉了?嗯……這可能性很高啊。
沒找到釘子並不是件多大的事情,畢竟剛才在這裏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聳聳肩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起身關掉樓梯間的燈,然後重新爬回七樓,繼續將尚未處理好的工作翻出來校對。
日子過得飛快,距離腳踩到東西從樓梯上滾下來的那天已經過了十七天,換算就是半個月又多三天。
之所以會將時間算的那麼仔細,是因為我一直忘不了那天的事情。
嗯?你說我之前提過自己已經將那件事拋到腦後去了?是啊,正常來說是的。
但如果從那天開始,每個晚上腳底板都會痛得彷彿童話中被迫穿上燒紅鐵鞋的壞皇后,偏生跑了醫院找不出原因,吞止痛藥也沒見半點效果的話,有誰又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事?
說得更白的,那天我之後因為專註於工作上,本來的確是忘記了那件事,晚上和平常一樣直接回家,洗過澡后隨便弄了點沙拉就打發掉一餐。
到這裏一切都和平常沒有兩樣,再之後就是打開筆記型電腦看了下隔天的天氣預報、收發電子信件、查看手裏負責的案子進度是否跟上,接着刷完牙鑽進被子裏準時在晚上十點半睡覺。
可是沒多久,就在我迷迷蹬蹬將要入睡時,踩到釘子的左腳腳底板突然彷彿就像有誰拿着火對着烤似的,鑽心的疼。
就連抓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叫救護車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讓我幾度失去意識,可天一亮,那活炙人肉的痛楚就彷彿從沒出現過般消失得乾乾淨淨,剩下躺在病床上滿身大汗的我與找不到原因眉心打了數千個結的主治醫生相對無言。
當天在醫生的要求下打電話將情況跟頂頭上司說了一聲,對方二話不說就從我累積了九年,足足有七百零九天的各種休息日裏撥出一個禮拜,還特別要我把電話交給醫生,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可以讓我這個工作狂在收假前離開醫院,於是我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在醫院裏住了下來。
很羨慕我有個這麼大方的上司?屁!那是因為我的假累積太多,如果哪天我要拍拍屁股走人,那些有薪假照公司規定可是要換算成現金的!可那又怎樣?誰能料到我這一住就住了大半個月,整個人從標準偏瘦的體型迅速爆瘦到只剩下骨架子,原本還算的上是不錯的五官現在完全就跟標本室里的骷髏沒兩樣,還愁白了醫院一幹什麼權威什麼專家!
每晚準時十一點開始發作,過於劇烈的疼痛導致肢體不由自主地抽搐,最後醫院方面不得不用綁縛精神病患者的束縛服和固定繩將我牢牢固定在病床上。
止痛藥都已經照着足以致人於死的兩倍劑量投放,可別說心跳停止,就連疼痛都沒減少一分,剛開始我還能安慰自己,只要忍個幾天讓醫生找出問題來就不會有事,可到現在,天色一暗身體就本能地開始僵硬,即使醫院請來心理治療師也無法讓我放鬆下來。
由於晚上無法入睡,所以現在我的睡眠完全晝夜顛倒,白天任憑醫生如何搗弄檢查我都醒不來,就連霧隱來探了好幾次病都沒知覺,還是等傍晚醒來后聽照顧我的護士轉述我才知道他曾經來過。
生不如死,好像也不過就是這樣。
靠坐在病床上,我雙眼發直的看着正前方的雪白牆面發獃。
很無聊,在我充實的三十一年人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有那麼多時間放空腦袋,所以即使床邊的柜子上擺了幾本文學雜誌,我也沒拿起來掃幾眼的*。
「蒼先生,今天身體的情況如何?」就在我差點連呼吸都遺忘掉的時候,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穿着大白掛的熟悉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時間還沒到,好到不能再好。」我朝他齜了齜牙,彎起一雙現在看起來顯得過份突兀的眼睛做了個鬼臉。
許焜,我的主治醫生。
唔,說實話我不太想介紹他,畢竟提到他都是不愉快的回憶。
「你現在看起來很輕鬆,這樣很好。」無視於我齜牙示威的舉動,他皺著眉習慣性推了推鼻樑上掛着的眼鏡,拿起床角的醫療紀錄翻看。「今天又沒進食?你這樣情況實在說不上好,蒼先生。」
「我也想吃,可是醒來到發作之間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還不想到時候吐得滿床滿地都是。」收回那孩子氣的表情,我無奈地聳聳肩。
「你的體重掉得太快,最起碼我希望你能夠進食一些容易消化的湯水。」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認同”三個大字的醫生瞪了我一眼,確定我沒有想要搭話的念頭后才抬起手瞄了一眼腕錶。「十點五十分,需要我現在幫你做準備嗎?」
莫非我一個人就能把自己塞進束縛服中,然後在手腳都無法移動的情況下將自己綑在床上?不過話說第一件事就已經做不到了,更何況是第二件?
我尷尬的抽了抽嘴角,接着吃吃笑了。
「您老來巡房不就為了這件事?來吧,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配合的將手網前伸展,我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待會兒就要開始受病痛之苦的病人,而是像個站在旁邊觀看的路人甲。
興許是我的表現太過配合,許醫生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然後在尷尬的假咳中拿起早就掛在一旁的束縛服替我穿上。
十點五十八分,僅僅八分鐘過後,我就已經完全像顆綁在床上的人肉粽子,除了眼睛還能勉強動彈以外,就連嘴也被那醫用口塞堵得死死-話說這醫用口塞味道實在不好,一股子藥水和橡膠的怪味道,就是不知那些用在情人床第間的口塞是不是也同個樣兒。
眼神迷離的放空了腦袋,我安靜等待疼痛的到來。
……
「……咦?」當我快睡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呼。
幹嘛?又怎麼了?
疑惑的重新聚攏四散飄溢的思緒,我定了定神後用眼神詢問滿臉驚愕的主治醫生。
好吧,我得承認雖然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位據稱是神經科專家,現在因為某個攸關於他自身驕傲的問題而毅然決然接下我這個燙手山芋的主治醫生在我面前失去往日的驕傲,像個看見什麼新奇玩具的孩子般興緻勃勃的模樣,但我絕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他臉上找到相當壓抑的憤怒。
問題是我打從住進醫院來后就壓根兒沒有心情去招惹哪位披着大白掛的救世主,而且剛才我還非常之配合,讓他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就把我綑在床上。
興許是我眼神里的疑惑太過明顯,他皺著眉看了我好一會,才將視線挪向掛在病床右手邊牆上,顯示著"十一點零五分"的電子鐘。
嗯?十一點零五分了?那很好……誒?等等。
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的我不解的皺起眉,可剛準備將視線挪開的時候猛然想起一件讓我覺得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十一點過了,但一直到昨天,持續了整整十六個夜晚將我枉死里折騰的莫名疼痛卻沒有出現。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這場來的莫名其妙的疾病走的也莫名其妙,而因為這怪病休息了整整十六天的我終於可以回到過去那規律穩定的生活,不需要繼續待在這裏生不如死的等着可能將要到來的結局!
嘿,這下我可激動了,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