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捕頭潘盼濫竽充數蓋被子俠士笑傲春風
翌日,潘盼起個透早。打着哈欠洗漱一番,攬鏡自照,一雙無敵熊貓眼光輝燦爛。
“唉。”心疼不已,她低聲嘆息着將□□小心粘上,對着鏡子又發了一會兒愣,心道:何時能尋到那珠子再穿回去呢?要是能回去,順便將這前世相貌一併捎帶走,該有多好……
剛踏進東跨院,便迎面撞上一急行而來的大漢。誰這麼不長眼吶?潘盼抽氣皺眉,揉着腦門定睛細瞧:眼前這中年漢子身形高大,一身快班服色,腰挎雁翎鋼刀,氣勢凜凜。
這不是快班的頭目唐風,又會是誰?被刑偵隊長撞上,還能有啥想法?人家級別高,還拎着刀……潘盼頓感矮了半截,強打精神招呼道:“唐捕頭,您忙啊?”
“嗯。”唐風神情嚴肅地點頭,“才將班內弟兄來報,城西東營弄有人滋事毆鬥,正趕着過去。”
“噢。”潘盼趕緊閃至一側,殷勤道,“您先請!”
“慢着!”唐風甫又出聲。
潘盼吃驚轉過身,四下望望,偌大的堂院只她與唐風二人而已。心思疑惑望向他,探詢口氣道:“唐捕頭與在下說話?”
唐風點頭,審視的目光朝着潘盼上下打量,看得她心頭陣陣發虛。
“唐捕頭找小的有事?”潘盼小心翼翼問。
“這樣,潘盼。咱班內近來短人手,你來頂個幾日,回頭我跟你們張班打聲招呼。”
潘盼聞言大驚,忙推諉道:“這……這怎麼成呢,唐捕頭。小的初入三班,資質淺薄,只怕去了幫不上忙,還壞您事兒。您說,那樣多不好……”
只見唐風唇線越抿越緊,臉色沉得比下山的太陽還快,掌中攥着的快刀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手勁大了,刀環發出“噌噌”脆響,直嚇得某人是聲漸式微,小腿得瑟,剛燃起的一點反動小火花,宣告全線熄滅。
未等二人開口,廊下一道聲音響起:“唐捕頭,聽匡師爺說快班人手緊,這月小周就借於你們巡街便是。”大踏步過來的正是張喜,身後還跟着一名瘦弱衙役,卻是中牟縣皂班有名的老病號,值守登聞鼓的周小刀。
“哎?潘盼,你攔着唐捕頭作啥?還不快做事去!”張喜先是好奇,緊接着又是喝斥道。
“張班頭……”
潘盼剛招呼一聲,隨即便被唐風打斷:“張班好意,唐風先謝了。不過巡街是個體力活兒,小周怕是有些不合適。我看潘盼手腳長、身量高,想讓他在快班呆上幾日……不知張班,意下如何?”
張喜愣了愣,咧開嘴滿口應承道:“行行行!小潘這幾日也閑,正準備讓他去守義莊呢,既然唐捕頭看上了,跟你們巡街去便是。”
唐風輕瞟身旁呆若木雞的潘盼,略帶幾分得意,轉向張喜抱拳稱謝:“張班鼎力相助,唐風銘謝於心。”
張喜擺着手繼續充好人道:“哪裏的話?都是衙門裏的事兒,唐捕頭甭跟咱客氣。小潘這孩子能吃苦,您出力使喚。”
潘盼心頭悲憤:看來鐵柱說過的話是真的!這中牟縣的衙差就沒輕巧的活兒,着了空便要兼職,巡街、押解,間或還要守守倉稟、蹲蹲義莊。這麼冷的天,還要咱出外勤,有沒有天理啊!
唐潘二人穿庭過廊,漸行漸遠。風下站了一會子的周小刀已是噴嚏不斷。
“你看看你!風吹吹都要倒!衙門裏個個都像你一樣,就不要做事了。”張喜衝著周小刀瞪眼道。
“班頭……阿――嚏!”周小刀吸着鼻子嘟囔,“為……為啥不要小的……阿嚏去……”
“你去?快班是拿賊的!你以為賊是你打個噴嚏就能哄跑的?先給老子看義莊去,把死的給我看好嘍,再想活的!”張喜蒲扇般的大掌一揮,擊在周小刀肩頭,將他一個趔趄推出老遠。嘴裏小聲念叨着,“懂個屁!借人,當然要借最沒用的出去,留個病號使喚總比留個獃子使喚強……”
西跨院是快班的地兒,唐風隨手得了套漿洗過的衣服扔給潘盼,示意她去裏間換上。
“嗯,還成。”唐風看着打扮停當的潘盼,頻頻點頭,甫又催促道:“抄件適手的傢伙,快些跟我走!”
“抄……抄,抄傢伙?”瞅着身側一排寒光閃閃的兵器,潘盼又傻眼了,導致的後果便是舌頭不聽使喚。
“別磨蹭了,胡進還在衙門口等着咱們!”唐風面上不耐之色盡顯,徑直從架上取下一柄長刀向潘盼直送而來,“努,這把。”
潘盼抖瑟接過,心嘆落後啊落後,擱我們那一支小駁殼槍解決問題,現在整這樣一大件,老笨重的……“這刀,真沉……唐捕頭,小的能不能……換把輕點的?”雙手擎着刀,她鼓足勇氣又問。
“你事兒真多!快換!”
挑哪件呢?潘盼心下盤算着,得拎着輕鬆,舞着唬人的那種才好……忽然瞄到門邊戧着根木棍,登覺眼前一亮:木頭密度小,要比那些鐵傢伙輕便多了!就它吧!樂顛顛跑過去,扛起木棍,大聲道:“就這件好了。唐捕頭,我們快走吧。”
“你……”唐風跺腳,又氣又怒道,“扛個門栓做啥?還不放下!”
“啊?”難怪這木棍是扁的不是圓的,潘盼大窘,忙將門栓擱置一邊,苦着臉等得挨剋。
“得得得!那架上的你都甭拿了,把捆繩給我捎好!”唐風擺手嘆氣,將腳邊一捆油麻繩踢給潘盼,心中暗道:難怪這張泥鰍不似往日小氣,應得這般利索,罷罷罷,這皂班本就沒幾個長進東西。
來到衙門口一會合,潘盼才發現,原來被抓差的不止她一人,居然還有壯班的鐵柱。看到鐵柱一臉嚴肅緊張的神情,想起他連做夢都會念叨當捕快的事兒,登覺好笑得緊。
唐風帶隊,領着三人連拴帶趕衝進東營弄。到了春風樓下,潘盼只剩叉着腰大喘氣的份兒。
“還沒到歇腳的時候!快跟上!”胡進白了她一眼,連聲催促。
潘盼聽了也不敢多吱聲,將肩頭挎着的捆繩攏了攏,尾隨三人一同進了春風樓。
“哎呀!我說差爺,你們可是來了!”
潘盼抬頭尋找聲源,就見一腦門微禿、體態巨胖的中年男子,以常人難以啟及的速度從樓檔間飛縱而下,看到他們一行四人,原先驚恐的表情瞬間化作找到組織的喜悅之色。心頭不禁嘖嘖稱奇:這人長得這般累贅,那麼高下來倒是靈活得很,難不曾也是練過的?
唐風也是一臉驚訝,扶定來人問:“馬掌柜,你沒事吧?”進而環顧店堂,桌椅安好,食客俱是形容平靜,並未見着打鬥痕迹,忙道,“方才毆鬥的人都散了么?”
胖乎乎的馬掌柜一面拾掇被拉皺的綠綢袍子,一面叫苦不迭:“沒吶!還在樓上吶!剛去勸他們,那麼高把我扔下來!差點沒嚇死!”
這晌功夫,潘盼和鐵柱二人是一頭霧水,啥都沒聽明白。唐風和胡進心裏卻是“咯噔”一下,另有盤算:能將偌沉的馬掌柜從高處拋下,且又不傷毫髮,這分力道,這分准勁,來人必是個正點子!
唐風又急着問道:“打鬥的一共幾人?”
馬掌柜肥厚的手掌舉起,伸出兩根短指在眾官差眼前晃悠,唾沫飛濺:“倆!就倆!再多些,春風樓還不被他們拆嘍?一個是東營弄的賴子七,另一位看裝束像是外地來的……”
賴子七?中牟縣知名的潑皮破落戶嘛!潘盼早有耳聞,聽縣衙里的禁卒談起過,此人常因惹事生非被收監,蹲號比上姥姥家串門子還勤快。也不知是打哪來的外地人和這地頭蛇杠上了……
四人拎刀的拎刀,提棍的提棍,還有個背着一捆麻繩的,“嗵嗵嗵”向樓上直奔而來。
胡進眼尖,指向西面角落,率先嚷道:“頭兒!他們在那裏!”
潘盼扭頭望過去,眼前一幕讓她瞠目結舌,唏噓不已……一藍衣黑褲武生打扮的高大男子正背對他們,一腳蹺凳子上,一手提着長劍,抄着胳膊立在一倒放的方桌跟前。這方桌四腳朝天,桌腿兒亂顫,順着往下瞅,才發現在方桌底下居然還壓着個人!尖嘴猴腮,一對鬥雞眼已有發直趨勢,不是賴子七還會是誰?
只聽得背向他們的藍衫男子又朗朗出聲,聲音甚是年輕:“天怪冷的,這被子蓋上了,暖和多了罷?”
“是是是!好多了……多謝大俠!”賴子七頭如掏蒜應道。
“爺今兒就好人做到底了,這單的漏風,再給你加層夾的罷!”藍衫青年說著,作勢轉向身側一十人圍的八仙桌。
“別別別!大俠!大爺!饒命啊!小的福薄,一床單的就夠了,夾的是萬萬受不起!”賴子七扯開嗓子,殺豬似的尖嚎起來。
潘盼盯着眼前一抹藍影,心底暗自欽佩:好小子!還真是只人才啊!這樣促狹的法子都想得出來……拿桌子當被子蓋說滴!有創意,有創意……
藍衫青年停住,又拎起桌上一隻酒罈,踱到賴子七跟前,彎下腰,戲謔道:“對了,還差只枕頭。”邊說邊將酒罈擱在了賴子七的腦袋上。
潘盼見着賴子七頭頂酒罈,身披方桌的滑稽模樣,陡然就聯想起駝石碑的贔屓來,心裏那是一個好笑得……忍不住“噗哧”樂出了聲。
藍衫青年聞見笑聲,回首向潘盼這邊看來,一張俊面也露出些許笑意,爽朗之中略帶几絲狡黠。潘盼怔呆:這人……笑得也太……太燦爛了吧?人長得帥,連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迷死人啊!腦海里騰地一下又浮現出兩句歌詞“最是那回眸一笑,惹得百花報春早……”正暈暈乎乎,大犯花痴之際,頭上已吃了一記重扣。
“笑什麼笑!還不快去拿人!”唐風發令,手腳也不閑着。左手敲潘盼,右手推胡進,一腳又把鐵柱踹到前邊。
胡進不怕死地退後一步,復又湊到唐風身前,小聲嘟嚷:“頭兒,此人武功高強,咱哥兒幾個怕不是對手!”
唐風皺眉,略作沉吟道:“那……你說該當如何?”
胡進繼續開動腦筋,想着餿主意,接口道:“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唐風連連點頭:“有道理,怎麼個智取法?”
胡進瞄了眼旁邊傻站的潘盼,計上心來,心中暗道:只有先委屈你在這裏拖上一會,咱得回頭多喊些兄弟來幫襯才行。於是對着唐風又附耳嘀咕一番。
潘盼看着二人交頭接耳,不由疑竇重生:兩傢伙打什麼鬼主意呢?老盯着我看做啥?
此時唐風正向她招手,示意她過去。滿腹狐疑走近,只聽唐風道:“潘盼,既然你認識此人,我看不如這樣,你去說服他投案,只要他不再鬧事,打傷那人,陪點銀子就算了,咱們也就既往不咎。”
潘盼急得跳腳:“我認識他?我哪認得他了?我壓根兒從沒見他啊!”
胡進搶白道:“剛才明明見你們倆打招呼了,還說不認識。”
老天!不會這樣跟咱開玩笑吧?咱只是憋不住笑了一聲而已,居然就要咱去單挑武林高手!潘盼雙手緊攥肩頭的一捆麻繩,義憤填膺。
唐風輕拍她的肩,言辭懇切道:“潘盼,這邊就交給你和鐵柱了,不要讓我失望。我和胡進還趕着去南街有事。”
潘盼愣住,屏息似能聽到自己“嘭嘭”的心跳聲……為什麼一次比一次慘?她哀怨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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