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楚母本就有心思想下來看看楚璃,畢竟她占的是她女兒的身體,她就算不在乎楚璃這個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孤魂野鬼,也得顧忌被這孤魂野鬼強佔的身體。
所以當何晏找到她,說楚璃想見她的時候,楚母幾乎是立刻答應了。楚母本來就想去看她,只不過找不到去見她的台階罷了。現在何晏願意做這個台階,她又何樂而不為?
楚母住的病房在19層,楚璃住的在11層。
何晏走進電梯,楚母也被女護工攙扶進電梯。這幾天是陰天,偶爾下雨,電梯裏的空氣既悶熱又滯澀。
何晏不舒服地扯扯襯衫的第一粒紐扣,讓自己不至於喘不上氣來——與其說是這熱烘烘的空氣使他覺得壓抑,還不如說是他糟糕透頂的情緒影響到了對外界的感官。
他到現在還不相信那副軀殼確實換了個魂魄的事實。
不願相信,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楚母有些緊張,她的手心裏甚至搓出了點汗液。
“她醒了?”楚母不知道怎麼對待何晏這個小輩。怎麼說他也是她閨蜜的兒子,從小看到大的,她對何晏沒有仇恨。可是好端端的一個大好青年,竟然喜歡上害死她女兒的仇人。楚母對何晏,是又心痛,又譴責,還有點長輩對小輩的怒其不爭。
電梯到達她們想去的樓層。
“醒了。”何晏隱瞞了部分事實,只說了一半,他阻止女護工想要攙扶楚母的舉動,瞥下眸光說,“我來吧。”說著,他便扶了扶楚母的背,攙着楚母往楚璃的病房走去。
楚母想說些勸解何晏回頭是岸的話,又覺得何晏早就徹徹底底地被那妖女迷昏了頭……那些已經提到嗓子眼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他們無聲地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極其有默契地在楚璃的病房門口頓住。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女兒大概是回不來了。”楚母的目光略帶惆悵,她一動不動地凝望着眼前這道灰白色的門板,就是這道門板隔住了他們和楚璃的視線。但在打開這道門之前,楚母有話想對何晏說,她怕她進去這道門后,看着那妖女沒心沒肺的樣子,怒火攻心之下便又會失去理智,“我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她的錯,但是阿晏……”
楚母嘆了口氣說:“你知道作為一個母親,我有多麼不甘心嗎?有時候我會自私地想,為什麼她不去投胎,一定要霸佔我女兒的身體?或者說她偏偏要選我女兒,不是別人?”說到後來,楚母的聲音愈發哽咽。
何晏看着楚母通紅的雙眼:“我不覺得你自私。”
楚母想要轉動門把,聽到何晏這話,手指不由地一頓。
站在一旁的女護工略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何晏,只見何晏的表情十分寡淡,但是瞳孔里透着一絲悲涼。
“因為我也時常有這種想法。”何晏淡淡地目視前方,“在楚璃醒來的短短十幾分鐘內,我不止一次地有想過。為什麼要犧牲我的阿璃?為什麼醒來的……”
講到這裏,何晏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稍微頓了一下,抬手壓了壓愈來愈戾氣的眉峰,然後用一種尖酸刻薄的目光望着楚母:“為什麼醒來的的,是你的女兒?”
這是何晏第一次這樣對長輩說話,也是他第一次沒有壓制住自己暴戾的、自私的、苟且的想法。
正常人的三觀都會覺得,這是楚璃把屬於原身的一切,還給了她吧。
何晏卻不這麼覺得。
他覺得帶走楚璃,就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為了懲罰他當年所犯下的彌天大錯。
而且這懲罰讓他快要生不如死。
楚母並不在意何晏自私的想法,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說的後半句話里。楚母的呼吸也變得更急促一些,她抓住何晏質問道:“你說什麼?你說醒來的是我們小璃?”
何晏把門推開:“你進去問問她吧。”
楚母驚喜地望進病房裏面,暖暖的陽光照在床上。床上坐着個軟綿綿的小姑娘,此刻小姑娘看到房門被人打開后,便迷茫地向外面看過來。
直到小姑娘的視線和外面老淚縱橫的婦人交匯。
倏爾,楚璃展顏笑開了,眉眼生動,天真燦爛,任誰見了都會羨慕地稱讚道這是哪家的美少女?
然後楚母就會自豪地拍拍胸脯說:“我家的。”
……
“媽媽!”楚璃興奮地和楚母揮手,“媽媽快進來啊。”
楚母站在門口躊躇不前,她仍舊不敢相信坐在裏面的,竟然是她失而復得的女兒。
這幕母慈子孝的場景不知好歹地落在了何晏的眼裏,本來無動於衷的何晏變得無比心煩,他在楚母背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進去我就關門了。”
聽到這話的楚母嚇得立刻走進了病房,不敢有半分猶豫。好不容易讓她和她女兒相聚,這美夢像是真的一樣,要是等何晏關了門……再打開或許那美夢就破滅了。
坐在床上的楚璃對着她的母親露出一個帶着小俏皮的微笑。
楚母的心臟砰砰直跳,她亦步亦趨地走向楚璃,乾枯的雙手捧住楚璃柔嫩的臉頰,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真是我的女兒?”
接下去的。何晏都看不下去了。
他靜靜地關上門,主動隔絕與病房裏的一切都隔絕,眼不見為凈。
何晏疲憊地靠在門外,沉重的陰霾籠罩在俊臉上,揮之不去。
同樣被倆母女隔離的,還有原先照顧楚母的那位女大學生,既然需要她照顧的人都進去團聚了,她站在這裏幹什麼?
女護工想要走,但看何晏一個人又孤單又寂寥的樣子,心生一種惻隱之心,猶猶豫豫地問道:“門裏面那位……是你女朋友吧,怎麼你不進去?”
何晏凄慘地扯了扯嘴角:“以前是,現在不是。”
女護工同情道:“被甩了?”
被甩了?何晏聯想他現在的情況,和被甩也沒什麼兩樣,於是他便淡淡地應了一聲。
女護工嘖嘖兩聲:“我還以為這年頭喝……只有屌絲會被甩,原來帥哥也會被甩啊。不過也是,你前女友是大明星嘛,和我們普通人自然不一樣。”她頓了頓,又煞有介事地補充說,“反正你那麼帥,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必單戀一枝花。”
何晏的思路逐漸飄遠,根本沒聽到對方後來講了些什麼。
女護工看何晏那帥破天際的臉蛋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憔悴模樣,遺憾地搖搖頭,要不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不能沒節操地亂勾搭帥哥,否則她早就自己上了。
她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下一串電話號碼:“你要是找不到芳草,我倒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我的朋友給你認識。她除了模樣比你那前女友差點,身材啊,學歷啊,性格啊,肯定完爆你那前女友。我給你聯繫號碼啊,我真覺得你們可以約一約。”
說著,她便把紙條硬塞塞到了何晏的手裏。
何晏剛想拒絕。
卻突兀地看到門竟然開了。
一身藍白條紋病服的楚璃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側過臉對何晏說:“阿晏哥哥,醫生有說我什麼時候能夠出院嗎?”
明明對方是在笑,女護工卻敏感地發覺這笑里像是藏着刀子似的。她猛然驚醒,這就是俗稱的笑裏藏刀吧!
女護工憑着本能把塞在何晏手裏的紙條重新收回來,極力縮小存在感地笑笑:“我去倒水給你們喝……倒水給你們喝……倒水給你們”然後就灰溜溜地小碎步跑了出去。
何晏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定在楚璃身上,眉頭逐漸皺起,嘴裏卻在回答她的問題:“醫生說過幾天要對你來一個全身檢查,要是檢查結果一切正常的話,你就可以出院了。”
楚璃為了證明自己好好的,還特別蹦了幾下,在何晏面前轉了幾圈后,眨着眼睛說:“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有事嗎?”
何晏定定地看着她:“身體這種事,你說的沒用。”
楚璃悶悶不樂地應道:“好吧……”
過了幾秒,她抬了抬眼皮:“阿晏哥哥,你怎麼會來醫院?難道是為了看望我媽媽?”
何晏有點呼吸不上來氣,他沉默地搖搖頭,說了句不是,然而並沒有和楚璃解釋原因的慾望。
楚璃看出了何晏的心不在焉,沒什麼意思地聳聳肩,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我就進去啦,我媽在裏面等我。她說有很多話想和我說。”
說著,楚璃就想關門。
何晏突然用手擋住門框,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手被門夾住的可能性。
楚璃眼疾手快地把門拉開,生氣地對何晏吼道:“你是豬嗎?怎麼可以突然把手伸過來,要是被夾到了怎麼辦?”
何晏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楚璃氣急敗壞的模樣,然後淡淡地收回夾在門框裏的手:“比起這個,有什麼比失去愛人更心痛的呢?”
楚璃的呼吸一頓,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把何晏推出去,接着砰地把門關上。
“神經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