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面對這個任務，重華的心中有着多種猜測。

但當任務目標出現在視野中時，她的神經還是不自覺地緊繃起來，右手握緊長劍，似乎這樣的動作能給她以安慰一般。

她的任務目標是個正值妙齡的——少婦。雖說npc本人作婦人打扮，但觀其樣貌，分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子。此時她正輕手輕腳地朝枯井的方向走來，一邊走，還一邊四處張望，面露警惕。

npc的這番動作倒是完全出乎重華的意料的。

按照她的推斷，一個冷宮女子半夜出現在枯井之旁，最簡單的推論，就是她想了斷生命。但看這npc現在的樣子，分明不像絕望至尋死的人。

思索之間，那少婦已經走到了枯井之旁。

重華正待前去，突然，那少婦竟是左右看了一眼之後，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枯井之中，緊跟着，井下傳來了落水聲！這“枯井”中還有誰？！

這下連一直面色平靜的半步簫音都不免一驚，“這是——”

重華則在看到少婦跳入枯井的下一秒，就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也跟着跳入枯井之中，並在團隊中說道：“我追上去，你在這裏幫我守一下。”

只聽“噗通”一聲，冰涼的井水從四面八方向她灌來。重華連忙閉氣，開始尋找她的任務目標。

小地圖上顯示任務目標的紅點正在自己的正下方，並且還在不斷地向下水井的深處沉去。重華調轉方向，奮力向井下游去。

大概她的動靜驚動了井下的npc，她轉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頓時驚慌不已。她在跳入這“枯井”之前，分明沒有看見任何人！她一咬牙，更為奮力地向水井的深處游。

正是深夜時分，再加上此處乃是井下，沒有絲毫光線，重華僅能憑着地圖上的指引追向自己的任務目標。所以，她並沒有發現npc的動作，只是疑惑地看着小地圖——為什麼這npc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

重華心中疑惑，更加快速地向目標追去。

然而越向這水井的深處探去，她心中的不安和疑惑也就越來越大。

以她和那npc沉入的距離看來，少說已有數百米了。在水資源並不是太過缺乏的長安，什麼樣的水井有必要挖至百米？

而不停地向井下沉去，且速度越來越快的那個npc，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樣想着，原本幾乎可以追上npc的重華，不由得慢下了速度。

重華想要知道，這npc的目的是什麼。現在完全可以確信，這人跳入井中並不是為了尋死。她是為了在井中找什麼東西？還是這水井通向某處？抑或是還有別的原因？

正在思索之時，前方的npc突然調轉方向，朝着重華的方向游來。

她眼睜睜看着地圖中的紅點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水中有一個身影靠近過來，並牢牢地扒住她的身體。

這npc想幹什麼？

這時，那npc摸索到重華的手臂之後，將她的手心攤開，開始在上面用手指寫字。

她寫道：“向下游，出口。”

重華心道，果然，這“枯井”並不一般。

但此時多想無益。她攬住npc的身體，在黑暗之中，以自己的最快速度向下游去。大概又過了半分鐘之後，才看到小地圖上顯示前方有一個出口。

重華心中一喜，正要向出口而去，誰知那原本安安靜靜被她攬住的npc，突然開始劇烈掙扎，死死地扒住她的身子，大約是堅持不住了。重華一個手刀將她劈暈，才順利地帶着這人游向出口。

水井的出口是一處河道。

河道很窄，兩邊均是不知什麼材料製成的堅硬石牆，上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顫顫巍巍的燈火。在他們頭頂上，則是一條不知盡頭的鐵橋。

這周圍除了那鐵橋，竟是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重華見小地圖上並未顯示敵人，便攜着npc，悄無聲息地從水中冒出。她將npc背到身上，沿着牆面幾步而上，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到鐵橋之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將背上的npc放置到地上，簡單替她按摩了一下胸腔，只聽幾聲悶悶的咳嗽之後，這npc便吐出了幾口水，醒了過來。

那npc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眼前有一個身着黑衣的陌生人，下意識就要驚叫出聲。但令重華沒想到的是，在她想要點住這人啞穴之前，npc竟是自己硬生生地止住了脫口而出的驚呼聲。

重華遞給她幾粒藥丸，學這人方才那樣，在她手心寫道：“你是誰？這裏是哪裏？你為何要跳井？”

這人眼神一動，在重華攤開的掌心，虛弱無力地寫道：“罪妾王氏，此地乃——”

她看了眼重華一眼，猶豫一下，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屍城。

重華一怔。

她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這npc又寫道：“你為什麼跟蹤我？”

……

既然王氏已經醒了過來，她們就沒必要呆在危險的鐵橋上。

徵得王氏的同意之後，重華帶着她又重新沒入了水中，以防那深埋在黑暗中的鐵橋深處，突然走出一些無法應付的敵人。

尋找到一個較為安全的視覺盲點后，重華腦海中猶如針扎一般的危機感終於平息少許。

此時的半步簫音仍然守在忘憂齋附近，此時見重華的地點不再變動，就詢問其情形來。她簡單地將周圍情況告知他，又請他繼續守在原地，以免到時發生危險不得原地返回。

這一些事情做完之後，她才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任務目標上，並用方才的方式同王氏交流。

“重華，劍客，觀察你數日有餘。”

她又將那些說服其他弟子的說辭拿了出來，將自己的目的簡明扼要地告訴王氏，最後問她，是否願意隨自己修習劍法，成為問劍門人。

寫完最後一個字后，王氏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而重華也不可抑制地產生了一點無奈。

果然，相比較那些要麼家境困難，要麼對江湖世界神往已久的任務目標，這個生活在皇宮之中，見多了富貴錦繡的妃嬪，即使她居住在冷宮，也是最難以說服的對象。

想到這裏，重華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時，王氏突然在她手掌上寫道：“你就是幾日前擅闖皇宮之人？”

“是。”

“我答應你，”她寫道，“不過，你需幫我做三件事。”

正當重華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而驚訝時，系統女聲突然在腦海中出聲道：“你接受了師徒任務‘王氏的請求’。”

“第一件事，”王氏的手突然有些顫抖，她平復了一番心情之後，才繼續寫道，“你帶我潛入屍城，替我尋到一個人。”

重華以眼神詢問是誰。

“常奇聲，御林軍侍衛，我心慕之人。”

……

根據王氏的敘述，重華總算明白，為什麼這個戒備森嚴的皇城，會帶給她那樣深切的違和感了。

王氏所要尋找的常奇聲，乃是這鎖在這“地底屍城”中的一具屍人。而建在大周皇城之下的屍城中，還豢養着千千萬萬個，像常奇聲一樣的屍人。這些屍人有的還有意識，如常奇聲那樣；有的則如行屍走肉，如同在皇城中巡視的一隊隊侍衛。

一天前那個體內藏有屍毒，功法詭異看不出深淺的老宮女，很可能也是這地下屍城的結果。

重華將這些內容轉述給團隊中的半步簫音。

他沉默良久，才語氣複雜地問道：“按照你的說法，這大周皇城下埋有鎮壓氣運的寶物。也正是這寶物保證了皇室得以延續千年——他們為什麼突發奇想，要拿這寶物豢養屍人？”

“王氏也不知道其中緣由。”

王氏畢竟只是一個被貶入冷宮的普通姬妾，這輩子做的最大膽出格的事，就是與一個抹滅了一部分情感與意識屍人侍衛相戀。而她所知道的，關於“屍城”的所有信息，都是從這個仍然保有部分意識的常奇聲口中得知。

數月前，自常奇聲從御林軍中消失，不見蹤影之後，王氏就一直在想辦法見到他。為了能順利地從這口“枯井”中潛入“屍城”，她練習閉氣游水許久，才在今日終於下定決心行動。

不知是幸或不幸，在王氏跳入井中的那一剎那，重華也跟隨而去，並接到了師徒系統所發佈的第一個特殊的“師徒任務”。

“你要一個人闖入屍城？”半步簫音皺眉問道。

“是，這任務應該只是看起來困難，遊戲方不會太過玩家的。”話雖是這樣說，但已經被任務系統坑了無數回的重華卻是不怎麼自信。

她正準備睡什麼，突然聽到河道的深處傳來響動，忙道：“等等！有人！”

重華往王氏的嘴裏塞了一顆藥丸，動作示意她噤聲。

王氏也不敢大意，吞了藥丸之後，放輕呼吸，緊張地順着重華的視線望了過去。

一團烏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團濃重的黑暗之中才發出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漸漸的，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連王氏也聽得一清二楚。

在兩人的屏息以待之中，一眾身着鎧甲的御林軍從黑暗之中顯出身形。他們走在鐵橋之上，沉重的腳步聲將這座長長的橋敲擊得隆隆作響。

重華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們。

原來，這些人，都是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