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重華同老宮女纏鬥的幾分鐘之內，一直在儘可能的躲避攻擊。也多虧了折蘭劍訣的精妙身法，使得她在敵人步步緊逼的攻擊中，並沒有受傷。但在最後即將逃走的那一瞬間放鬆了警惕，被npc追上，背上硬生生吃了一擊。雖血量下降不多，但到底是見了血，屍毒也大概是那時候中的。

因身懷萬毒功，重華並不會太擔心身上的毒。

她看了眼狀態欄，仔細一看，忍不住愣了一下，在團隊中說道：“這屍毒——”

方才老三一迭聲地驚呼問話時，半步簫音正在解除陣法，做最後的收尾動作，此時聽情況似乎有些不妙，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問道：“怎麼？”

“你們看第三個debuff，”重華的神情並不輕鬆，“上面顯示，隨着毒性的深入，中毒者的心智會被腐蝕。”

老三張大嘴巴，“腐蝕心智……”

半步簫音也看了眼重華身上其他的dbuff，眉頭微皺，補充道：“這類型的dbuff並不只有腐蝕心智，你看後面，還有經脈屍化，腐毒浸身……”

“那老太婆的指甲里能藏這麼多毒？也不怕自己被毒死？”老三的語氣十分震驚。

“也許那個npc身體中本就攜帶了多種劇毒。”就像她一樣，重華在心裏默默地補充道。

她一邊將內功轉換為萬毒功，消解身體中的毒性，一邊在心裏思索。以她不多的武俠常識來看，能身懷多種烈性屍毒的人，很有可能她本人是五毒教派中的煉屍一派。但五毒教地處西南，向來隱世而居，不參與中原事物……

太后的貼身宮女竟有可能是五毒高手？這種猜測令重華的心中驚疑不已。

大周王朝分明是個沒有實權的“擺設”。即使它們自稱“承襲天運”，安安穩穩地做了幾千年的皇族，但也儘是將“擺設”變成“十分貴重的擺設”而已。士人百姓們尊敬，江湖俠士們敬重，卻不代表那些擁兵自重，自成一國的世家大族會將他們放在眼裏。就連這裏的皇宮，比起蘇州城郊的陸氏莊園都略有些寒酸，他們是怎麼能供養得起數千人的御林軍，以及這個神秘的五毒教高手？

所以比起重華印象中，“薄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權力中心，江湖中的皇室處在一個令人無法言說的，微妙的地位。

看來這大周皇室，也將是遊戲方設計的，有着許多秘密的巨大副本了。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過了一圈，重華很快將它們暫時按下，轉而問道：“老三，你的任務還有沒有其他要求？”

老三這才想起來看一看自己那坑爹任務，他點開任務捲軸，“我看看啊——沒了，沒什麼要求了！不過這上面可說的真好聽，說什麼我經歷九死一生，終於在同伴的幫助下成功獲救，又說這古怪的太后如此不近情面，什麼什麼的，亂七八糟……”

他噼里啪啦又說了一大堆，才意猶未盡地總結道：“總之我的任務是完成了，接下來回去復命就行——對了，你不是在這皇宮裏還有任務嗎？接下來我也沒什麼事了，幫你把任務做完了再走吧。”

重華沉默幾秒，回道：“不了，這任務有些困難，我自己來做就好。”

其實將半步簫音牽扯進自己的任務，她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雖然她和老三也只是互相幫助，並不必要想太多，但考慮到老三的武功——

老三聽出重華話里的未竟之意，咳嗽兩聲，“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不給你添亂了。以後要是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話，直接私聊我就行！”

重華應聲說好。

幾人簡單道別幾句之後，老三就退了團隊，頻道中一時間變得安靜極了。

半步簫音打破了這寂靜，笑着說道：“你現在該不會在考慮措辭，怎麼說服我不參與你的任務，然後自己一個人完成吧？”

被說中心思的重華倒也不在意，“我習慣一個人做這些。”

半步簫音笑了起來，正打算說些什麼，突然，方才剛剛退了組的老三又重新進了團隊。

“有什麼事嗎？”

“呃……”老三抹了把頭上不存在的汗，又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手，“那什麼，我們進來的那個密道肯定被人重兵把守起來了……你們能不能再把我送出皇宮？”

重華應好。

但老三又開口了，聲音裏帶着諂媚，“咳，還有一件事希望重華你能不要和我計較……”

“什麼？”

“那什麼，我把你和那老太婆的戰鬥視頻給發到論壇上了，”他乾巴巴地說道。

重華還沒有說什麼，半步簫音突然將老三踢出了團隊。

她疑惑地看向對方。

半步簫音表情如常，“手滑。”

……

送走了老三之後，重華終於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任務。

她和半步簫音兩人轉移到了任務目標所在宮室的附近，藏在一處角落裏，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一邊看看有沒時機潛入其中。

日升西落，眨眼間，又是一天過去了。

這一天他們因為皇宮內風聲正緊，並未行動。但隱藏在皇宮之中，還是可以通過npc們的言行窺得一些信息。

比如說她至少弄清楚了自己的任務目標是什麼身份。

由系統選定的，第二十個問劍閣弟子，既不是宮女女官，也不是皇子皇孫，而是……

冷宮妃嬪。

難怪前幾天來這裏踩點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發現，這宮室周圍的守備力度並不強。

“這大概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半步簫音撥弄了一下手中的算籌，安慰她道，“相比較榮華富貴近在眼前的皇子公主，至少冷宮妃嬪跟隨你離開皇宮，做個劍客的幾率會更大一點。”

重華側頭看了他一眼。

半步簫音挑眉一笑，補充道：“雖然幾率大得不多。”

說罷，他右手輕輕一拋，將手中的算籌拋至空中，只見這一根根竹子做的精巧卜卦用具，均穩穩噹噹地漂浮在兩人的眼前。

“我來幫你算一卦吧，”他說，“放心，不收錢。”

“……”重華無言地看了半步簫音一眼，最後點點頭，“謝了。”

她的運氣不錯，或者說，半步簫音的卜卦技能熟練度不錯——這次的卜卦，再次成功了。

上次為人師的任務，在卦辭的幫助下已經前進一步，有了精確的點點位置和npc人選。而這次的卦辭，將任務指引再推進一步，具體到了行動時間，和行動方式。

“今夜丑時，於忘憂齋后屋一枯井處等待，必有收穫。”

重華捏着寫着卦辭的那張薄薄的紙，又看了看多了數行文字的任務描述，頭一次對這款遊戲的系統有了興趣，“我是無法相信以人的力量可以預測未來的。所以根據我的理解，江湖系統的預測，也就是卜卦系統，只有可能是由系統預設軌跡的反映——”

她頓了頓，本只是一時興起，但看到半步簫音興味的眼神，也只好繼續下去，“但因為江湖本身就是一個極度自由的世界，再加上‘玩家’這個不安因素的參與……”她揚了揚手中的卦辭，“可是這東西的作用也太精確了。”

甚至，精確到讓人害怕。

重華將這句話吞入心中，表情未變。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江湖系統的猜測，已經無可抑制地讓她開始對遊戲世界的規則，也就是遊戲方的系統規則，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這也許是因為，她的目標是破碎星空。而破碎星空，註定是要和這個世界的規則為敵的。

也許是因為重華一不小心泄露出了一點情緒，又或許是因為半步簫音他本人觀察力驚人。他在回答的時候，語氣中包含了一些安慰的意味，“其實江湖遊戲號稱‘最自由’，也不過是相對而言。每個npc看起來都是高智能，擁有自己的情感和靈魂，但事實上他們都是伺服器中的一系列數據。玩家也是。”

“既然是數據，總有數學公式可以將他們成功運算出來。”

所以，即使32世紀的人類窺破了許多宇宙的秘密。但是他們還沒有能力做到計算靈魂、設計靈魂。

半步簫音這一番話本是好意，但重華聽了，心情卻更為複雜。她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靠在樹榦上休息，不再接話。

而她的隊友也將注意力轉回了算籌之上，繼續演練陣法，鍛煉技能熟練度。

……

還有一炷香就要到丑時了。

因着他們的闖入，整個皇宮如同一鍋沸騰的熱水，不停地向上方噴吐着肅殺之氣。但在皇宮一角，頗有些凋敝破敗的冷宮之所，卻是難得的平靜之地。

重華他們二人隱藏在茂密的樹叢背後，調息打坐。

這皇宮各處均氤氳縈繞着一股溫和而奇特的氣息，不僅在一點點修復她損傷的經脈，還有利於內功修鍊。

這皇宮中的秘密可真是不少。

她將目光投向忘憂齋屋后的枯井。依照她貧乏的想像力來說，任務提示她來枯井附近守株待兔，再聯想到此處乃是冷宮，就不免有一些自然而然的聯想。

到時候，她是不是還需要時刻注意，防止自己的未來的徒弟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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