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客的來歷並不難查,當先叫動手的人被認出是冀王身邊的侍女。當年冀王連同爭位時失了勢的其它王侯被先皇下令關押在宗人府里。這一干人等個個狼子野心、不甘臣下,全都是為帝者的心腹大患。周繼堯自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當初大赦天下時也沒赦這幾人。
一直藉著先帝的旨意不好違逆,就這麼一直關着,眼看這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上等的也就是他們先按捺不住,如今藉著這樁謀逆案,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置辦這心腹之患。上位這幾年一向看似寬容仁厚的帝王露出崢嶸爪牙,借這事的機會將朝綱好生整頓一番。一時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剷除異已牽連若干,順帶着提拔扶植一批親信能人
出了這事之後,周繼戎更像是只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奔前奔后地一心想為兄長做些事。但如何打壓如何拉攏皇上心裏自有計較安排。周繼戎手段兇殘又狠辣,殺起人來得心應手,卻只怕不肯退讓變通,用他反而壞事。
皇上斟酌一番,也不讓他插手審訊拷問,只把些抄家拿人的事派給他去辦。此外又指派了一隊禁衛軍給他,名義上是協助,實則替皇上看着他,遇到那關係背影複雜的人物,該動的暫時不該動的,該怎麼動的,可以從旁提點着他一二。
這卻是皇上與他數年不見,小覬了周繼戎。周繼戎能在民風剽悍的寒州鎮得住場子,除了他更加兇悍之外自然也有他的能耐,能把事情給你做得妥妥貼貼,抄個家自然不在話下。
京官多半富庶,周小王爺這一抄家算是真正開了眼界,他在寒州扣扣索索地過了好幾年緊巴巴的日子,一看好么,老子出去打戰還要餐風飲露茹毛飲血的,可別人都是一直吃好喝好住好用好的,怎麼舒坦享受怎麼來。他本來就有點小心眼,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他手底下從謇州帶出來的鷹犬爪牙也有和他差不多的毛病,暗底里一個個犯起了紅眼病來,於是抄家抄得分外賣力。
寒州與匈奴向來交惡,到了周小王爺這兒更是的年年交戰不休。他這人比他父親當年更有股不肯吃虧的狠勁。匈奴每年南下搶劫,搶糧擄人無惡不作,他打過去便要銖錙必較地連塊獸皮也不放過地搶回來,至於人他卻是不要的,嫌養着浪費糧食又還要時刻提防着,不論男女老幼一概殺個乾乾淨淨,未了還要放上一把火,做得十分狠辣。
御史為此參了他無數,他照樣半點不理,如此打打殺殺數年來以戰養戰,卻將寒州的地境向北推進了四五十里,在青巒山處重新修築關卡,殺得匈奴望風卻步。
此時卻是讓京中禁京大開了一回眼界,個個心悅誠服嘆為觀止。他手下這些人已然做得熟手,翻找東西是一把好手,想像當中的打砸卻是沒有,這些人個個客客氣氣,只是動手拿起東西來卻是半點不含糊,有什麼拿什麼,飛快地住車上就裝。在周小王爺眼裏,字畫古玩名珍玉石自然是好東西,但這京城裏大戶人家用的茶盞想必都值好幾個銅板,吩咐仔細着一個也別打破了,回頭他還要拿去賣錢的。
一時如風掃落葉蝗蟲過境,除了給被抄的人家留兩套替換的衣服,就連一片茶葉也沒拉下地打了包。也不知他在寒州暗地裏還做得些什麼勾當,手下人里竟還有精通機關樞紐堪輿風水的,把那些密室暗格的也通通找了出來,檐上房瓦地下青磚都給篩了一遍,就連床底下花盆底也沒放過。
若不是吳統領與他商量說帶來的車輛實在拉不下,他連廚房的乾柴也想帶走。如此只得指着柴草堆向這家倒霉催的官員家眷道:“這院子裏的東西都是老子的了,暫且放在這兒,你們給老子好好看着,嗯,燒飯可以拿些去用,別拿多了……我改天還來的!”
也不管這話讓聽到的人如何悲痛莫名驚駭欲死,他只管歡歡喜喜地帶着一干人等滿載而歸。
回去了大略一盤點,竟然比兄長事先給他估算的數目還要足足多出三四成有餘。周繼戎大喜過望繼而咬牙切齒,他自然不會認為是自己搜刮太過,只覺這京官果然肥如碩鼠,大有可供壓榨的空間,自己的手段看來還是太溫柔了點。
如此將那已然罪證確鑿的一干官員一串兒的抄下家來。皇上處置了一撥人,再發下話來不再牽連其它,這其間周小王爺已經替兄長將國庫很是充盈了一番,他自己扣下了其中的一成,也足夠寒州數年的軍餉糧草一應開去,除了被牽涉其中的倒霉鬼,一時皆大歡喜
不過人生難測,周小王爺佔了這一頭的東風,在別的事上便要受些虧損。他有了空閑,便不得不按照兄長的交代,挨個到有適齡待嫁女兒的人家去遂一拜訪,卻很是吃了幾個恭敬客氣戰戰兢兢的閉門羹,或是小姐訪親未歸或是偶感風寒不便見客的,更有那膽大直白點的直接苦着臉跟他說自家女兒患有癔症,瘋起來六親不認逮誰咬誰,實在不是周小王爺的良配。
如此借口各自不同,目的卻大同小異,皆是視周小王爺如同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周繼戎巴不得如此,京城裏小姐個個都弱柳扶風娘們兮兮的不爽利,要不是礙着兄長的情面,他才不愛伺候呢,整得就連誰有多稀罕娶媳婦似的。
不過想到不好和皇兄交差,他還是找來李皖和仔細打聽了一番。
這位李公子尋了機會向周小王爺表達了對他高深武藝的景仰,言下隱隱流露出想要拜師學藝的念頭。周繼戎對於教不教他倒是無可無不可,只是覺得老子一身功夫沒什麼取巧的地方,全是靠着苦練出來的,當然自己天賦異稟悟性遠超凡人,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別人想學也學不來。但見李皖和不曾迷途知返,便由着他跟着侍衛一同操練,這幾日混下來,倒算是周繼戎在京城裏數得上的熟人之一。
李皖和不負重望,果然一日工夫就替周小王爺將京城中的風言風語打探的清清楚楚。
這其中緣由連周繼戎聽也有張口結舌之感——卻是不知從那兒起的風聲,道是周小王爺暴虐嗜殺,每天都要以人頭佐酒,不看見血就吃不下飯。這也就罷了,畢竟那日他當場斬殺三名刺客,看到的人不少,嚇得人家不敢把女兒嫁他也在情理之中,這傳言只是略有誇大。
李皖和想了想,仍是說了,還有傳得離譜的極小道的消息,說周小王爺是閻王專門派來討債的惡鬼所化,直接是不食人間煙火,每天吃人肉飲人血,晚上便要顯出青面獠牙的原形,半夜裏起來咯吱咯吱的啃骨頭,將他十二分的妖魔化,簡直比志怪小說還要靈異。
李皖和跟他說這些是擔著風險的,從一說完就被周繼戎掐着脖子搖晃就可見一斑。
周繼戎是不想娶媳婦,可也不見得樂意被人拿來這麼著的止小兒夜啼。他豎著眉頭大怒,道:“誰敢這麼編排老子?是不是那姓劉的王八蛋?你快說是不是!老子去砍了他!說!”